第241章 第二百四十一章
第二天清晨,安川在早膳时敲开了她的房门。
她只当不记得昨晚之事假装糊涂,但心中却一直忐忑不安,生怕他会主动提起,直到过了午后也不见他有异常才渐渐放了心。
想来也是,若是自己被一个男人在睡梦中占了便宜,大概也会视为耻辱,又怎会再提。
但他的心情看起来很不错,每每与人说话都是眼角含笑,像是做了什么美梦一般。
在客栈用过午膳后,两人启程去颂州,但到了城门口时却被守城军拦了下来。
坐在马车里的她听到有人认出了他:“安兄?果真是你,怎么在这儿?”
“原来是李兄,”安川的声音听起来也含着意外的惊喜,“李司马,你如何来守城了?”
“这……说来话长,我也正想找你呢。”守城的故人面露难色,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先喝一杯去。”
见他似有难言之隐,安川并未直接应他,而是先掀起车帘对她道:“我遇到了往日故友,名唤李奎,如今在寺明府当差,是这里的司马,你我等等再出城门,如何?”
他与故人重逢,她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便点了点头,只是轻声提议道:“但我们毕竟还要赶路,捕头也还有伤在身,酒就算了。”
安川微笑点头,应了下来。
“你和谁说话呢,怎地如此轻声细语的?”李奎听到了他与马车里的人说话,兴致大起,探头就要向里面看,“里面可坐着我家嫂嫂?快让我瞧瞧。”
见他伸手就要掀起车帘,安川一把提溜将他到了一边:“我在前面的顺风酒馆等着,你安排好之后就快些过来。”
她在里面听得清楚,脸羞红。
顺风酒馆就在城门附近,他们刚坐下,李奎便到了,一进门就对他吵嚷道:“外面马车是空的,我家嫂嫂呢?”
说着,他留意到了坐在旁边的她,但只当她是个小卒,并未放在心上。
“李兄误会了。”安川看了她一眼,向他郑重其事地介绍道,“这位是南和县的捕快,我们此次前来是要去颂州查桩案子。”
“颂州?”李奎立刻忘了方才的误会,惊讶问道,“从南和县去颂州而已,怎么还跑到寺明府了,这不是还绕了远路吗?”
他只淡淡解释道:“在路上走错了一条路,等发现时已经离这里很近了,便顺道过来了。”
她不由讶然。
原来寺明府并不是从南和县到颂州的必经之路,而他只是因为走错路了吗?之前怎么没有听他提起过?
“原来如此。”李奎不满道,“既然来了,怎么也不来找我?”
“毕竟有公务在身,不好耽搁。”他搪塞了两句后问道,“我见城门的戒备比之前严了许多,还有你方才手里拿的女子画像,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李奎听他问起,不由浓眉皱起,压低了声音后附到他耳边道:“可不是,出大事了,渝心公主失踪了,宫里头都急疯了,上面说她很可能到了寺明州,府尹下令,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公主在咱们这里出了事。”
“公主失踪?”安川亦是大惊,“可最近皇上不是还在为她择婿吗?”
“还说呢,那位公主八成就是因为此事才擅自出宫的。”李奎叹气道,“也不知道你听说没有,最近的人贩子也猖獗得很,到处都有少女失踪。府尹正发愁呢,担心公主会正好撞上那些不知死活的人贩子,到时候可就要天下大乱喽……”
“原来如此。”安川心下明了,道,“此事我会留心的,李兄也要保重,莫要太过劳累。”
李奎却另有深意地看着他问道:“你说,渝心公主是不是来找你的?”
安川不解问道:“找我做甚?”
李奎一拍他的肩膀:“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和公主从小一起长大,可谓青梅竹马,她小时候不是还说过一定要指你为驸马吗,只不过因着你与那袁家小姐早有婚约才不得不作罢。她来找你,自然是因为还念着与你的旧情,不想让旁人做她的驸马啊!”
坐在一旁的许长恒不知他竟还有这样一段情缘,不由心下既惊又苦。
安川瞄了她一眼,神色微变,对李奎道:“那不过是公主童言无忌而已,谁都不会放在心上,你莫要再胡说,若是被……被人误会可如何是好。”
李奎却不以为然:“小时候喜欢,不代表大了就会变心,不然她怎会在这个关键时候跑到这寺明州来?”
他愈发局促不安,不由干咳了一声,提点他道:“那她应该直接去南和县才是。”
李奎自有见解:“怕是和你一样走错了路。”
“行了,无论公主为何出宫,只要我有了消息,自会相告。总之,那些话不可再乱说,既会坏了公主名声,也会引人误会。”安川无奈,愈发坐立难安,“我倒是觉得,公主向来痴迷医道,也许此次出宫,她只是为了求学而已。”
李奎并未将他的这番话放在心上,但却看出了他似有所顾忌。
目光从她身上掠过,李奎终于恍然大悟,端着酒杯将他向自己这边拉了过来,小声问道:“你怎么这般婆婆妈妈,还一直偷看旁边那小子?”
安川一怔,又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有吗?”
李奎一拍大腿,明白过来:“难道说,这小子是你爹的人?”
“她是我的下属,你莫要再盯着她看,小心吓着她。”安川刻意转移话端道,“我瞧着你神色疲倦,这两日定然累坏了吧。”
“累些算什么,倘若那位姑奶奶当真在这里出了事,那莫说乌纱帽,只怕人头都难保了。”李奎说着便要将一杯酒强塞给他,“不说了,先干了这杯,以后有没有机会再与兄弟痛饮还两说呢!”
他没有接酒杯,目光从她身上不着痕迹地划过,拒绝道:“酒就算了,家里管得严。”
李奎一瞪眼:“你家老子不是远在京城吗,又来糊弄我!”
他却对她使了个眼色,立刻起身道:“赶路去了,改日再聊。”
说罢,脚下生风般带着她便走了。
她刚在马车上坐稳,便听到了外面的他开口道:“方才李司马说的话,莫要放在心上,我与公主已经多年不见,更无半点……私情……”
她不由得一愣,像是知道他在解释什么,又不明白他为何会这么说,只好回道:“属下明白了。”
也许他只是在说明渝心公主不会去南和县,让她不必因此事而分了心。
但只是如此,她也知足了,不由得唇角微扬。
等他们找到颂州时,正赶上王林氏的前夫拉着老父亲准备搬家,因为他们刚刚卖了自家宅子来还赌债,不得不搬走。
这对父子都上了年岁,听他们问及妻女,原本甚为抗拒,什么都不愿说,但在见他亮了长剑后便立刻服了软,将所有事皆全盘托出。
他们姓梁,阿媏便是这家的女儿,故而全名梁媏,三年多前便离家出走了,起因是她的母亲林意被他的父亲梁三平出卖给了他人,也就是王氏兄弟。
事情起源于大约四年前,那时梁三平还是个在附近有些名气的法师,王氏兄弟也因此找上门来,请他为王家占上一卦,好让他们王家再续香火。
原来,王虎与王傲在之前也各有妻子,但是她们诞下的孩子不仅都是女孩还皆是畸形,他们向来信奉神明鬼怪,在听说梁三平的名号后便来求运。
梁三平见他们出手阔绰,得意之下将他们当成了待宰的羔羊,欢天喜地地迎进了家门。没想到他们他们却是豺狼,刚到他家便对他的妻子林意起了色心。在将他诓出家门后,两兄弟迫不及待地将林意调戏。
梁三平在回来后于门外听到了动静,虽怒不可遏,却不敢进去救他妻子。甚至在不久之后,他还心生一计,想出了一桩绝不亏本的买卖。
首先,等两兄弟完事之后他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回了家,那时好不容易才从他们手中逃脱的林意绝望而痛苦,只躲在自己的房间不愿见人。而他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当即为他们算了一卦,然后告诉他们这世间只有一个生辰八字的女子能让他们王家再续香火,而且最好还已然为人妻并生过孩子。
虽然他说的话荒诞不经,但那两兄弟却是信了,他们贿赂了当地官员找来了当地的户籍薄,竟发现颂州只有林意才是他们要找的人。
他们本就对容貌过人的林意心有不轨,更加认定林意是他们命定之人,一番商量后又返回了梁家,请梁三平将林意卖给他们。
怪不得他们兄弟二人虽然不缺钱财,却只要林意一人,原来是对梁三平的鬼话深信不疑。
梁三平原本就对没有为自己生下儿子的林意心有不满,再加上如今她已与他们有过肌肤之亲,对她更是生厌,早有休妻之心,能卖给他们换一笔钱财自然再好不过,毕竟他当时正欠着一笔赌债没钱还。于是照着自己原本的计划,他半推半就地从他们手中捞了一大笔,假装勉为其难地将林意卖给了他们。
“我原以为休了那婆娘又得了那么多钱财后便能转运,没想到自那之后,气数竟是一天不如一天,先是我那疯癫的女儿没了踪影,”此时的梁三平看起来可怜极了,唉声叹气道,“后来又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个什么道行高深的法师,到处宣扬我是个卖妻害女的骗子,自那之后不仅再也没人来找我算命,就连以前的老主顾都来找我算账,从此算是彻底断了我的营生……”
安川与她对视一眼,问他道:“那法师,可是名唤莫问天?”
梁三平眼冒怒火,道:“就是他,我找了他多年,想要问清楚他为何要害我至此,可竟没人知道他在哪里,两位官爷,你们可是有他的消息?”
他自然是找不到的,因为他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害得他再无前程的所谓得道法师不是旁人,正是他自己的女儿。
也难怪梁媏扮了这么多年的法师竟无人认出,原来是师承她父亲。
自小耳濡目染,故而骗人的功夫才会如此了得。
看来,无论梁媏还是林意,都不会再回来了。
她摇了摇头,否认道:“我们不认得她,不过听说莫问天已经死了,以后你不用再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