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薛霏霏一抬手:“起来吧。”
媚儿依言站了起来,自己勾了个凳子坐了。
“我给阁主把把脉。”媚儿道。
薛霏霏就伸了手过来。
媚儿诊了一会儿,眉头微微蹙起:“阁主你这毒……”
“没清干净。”薛霏霏替她说了,“我知道,所以没有立刻就动身走。”她活动了手腕,冷笑道,“看来献王和蔡锐这回是真的怕了,这才下的死手。”
媚儿从怀中掏出一只纸包来,递给薛霏霏:“我知道阁主受伤,只是不清楚到底中的什么毒,也不知道阁主自己调配了什么药吃,所以只带了这点解毒丸,暂且可压着。”
薛霏霏接过,道:“我早知会有这么一日,药丸早早就备下了,只是山中能寻到的草药不多,只能暂且叫我还吊着一口气,若要彻底清除余毒,还得你替我配药来。”
媚儿严肃道:“请阁主指示。”
薛霏霏又示意张巧儿拿笔墨纸砚来,却不是自己写,而是她念一句,叫媚儿写一句。
待她念完,媚儿也就写完了。媚儿看了回药单子,眉头拧得更紧了:“这样行吗?这几味药都凶险得很,要不还是请孙婆婆给看看吧。”
薛霏霏摇头:“且不说孙婆婆远在京城,这一来一回就要耽搁不少时辰,我怕是撑不住,就赌上一回吧。我若是赢了,便活该他献王只能做个王爷了。要是不幸死了,”她轻笑一声,“那就不配称是孙婆婆的弟子了。”
媚儿捏紧了手中纸张:“既是如此,阁主不如住到我那儿去,万事都还方便。要有个万一,也能及时照应。”
薛霏霏还是摇头:“献王多疑,蔡锐阴险,你的万春楼怕是已经被他们怀疑了,我若再去,便是彻底暴露。这回无意中搭上了霍府,许是一线生机,我就留在这里,静观其变。只是你还要去办一件事。”
媚儿道:“请阁主吩咐。”
薛霏霏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霍家如今瞒天过海,可总不是长久之计,为保险起见,咱们还得使一出‘李代桃僵’。献王和蔡锐大概会有两分不信,但总好过十分警惕。”
媚儿道:“属下明白,这就去办。”
她虽是这么说的,但却并未立马就动身,而是坐在那里,欲言又止。
薛霏霏知她心中所想,她叹了口气,道:“紫嫣是生是死,全要看她造化了。”但即便是活着,此刻恐怕也是生不如死。
媚儿眼中水光一闪,咬牙道:“玉娥怎能对自己的姐妹下手?”
薛霏霏却平静得多:“人心善变,也没什么能不能的,只是想不想罢了。”
媚儿抿唇:“咱们真不去救紫嫣了?”
薛霏霏笑:“你看我如今的样子,你难道还想去送死吗?”
“可是蔡锐他不也受伤了吗?不如趁着这个机会……”
“我是伤了他,但那是献王府,高手如云,机关重重,别说是他蔡锐受了内伤,便是断胳膊断腿,你也不是他的对手。”薛霏霏看了媚儿,“你的长处不在前线,安心做好自己该做的,不要让姐妹们去无辜送死。”
媚儿被她说得心中发闷,她猛地往起一站,掉头就走。
“哎……”张巧儿要喊住她,却被薛霏霏制止。
“让她去吧,哭一会子就好了。”薛霏霏道。
张巧儿站在当中地上,看媚儿消失在门口。深夜的寒风趁着棉帘掀起的间缝涌了进来,吹得她打了个寒颤。
“趁我还没睡,你有什么想要问的吗?”张巧儿听见薛霏霏问她。
她想了想,道:“媚儿姑娘叫你‘阁主’,你到底是谁呢?”
薛霏霏微微地笑:“都是。”
张巧儿抿唇不语。
“你是不是奇怪,为何我差你办事,却又不告诉你实情?”薛霏霏替她说出心中疑惑。
张巧儿点了点头。
薛霏霏伸出自己的双手,前后看了:“你也见到了,我这双手是沾过人命的,用你们老百姓的话来说,是不干净的。”
张巧儿才要开口反驳,就见薛霏霏又抬手示意她不用说了。
“你不傻,想必也能猜出我们是一个组织,至于这个组织到底是做什么的,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薛霏霏道。
“但这些时日你也见到了,我们这些人,杀人,也被人杀,可能人前风光,背后凄凉,总而言之,就是什么样的可能性都有。我之所以不告诉你,也是给你自己一个选择。”
她看向了张巧儿:“你若不想加入,我不会强迫你,这几日所见所闻你便是说出去也没什么大影响,但为了你自己好,还是将这些烂在肚里是为上策。待我伤好,便送你去安全的地方,重新过回你熟悉的日子,往后嫁人生子,操持事务,都与寻常百姓没什么两样。”
她说着顿了下:“但若是你想要加入我们,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那是跟你以往生活完全不同的日子,可能会刀尖舔血,死里求生,也可能荣华富贵,高人一等。但在那之前,你还要受很多苦,至于能不能熬得过去,就看你自己了。”
张巧儿站在原地,听了她的话,脑子里一时都懵了,完全不知该作何感想。
薛霏霏知她一时半会儿难消化,便道:“今晚就算了,你先去睡吧,想好了再来同我说。”
张巧儿懵懂着走了出去,回到她自己的小房间,满脑子都是事儿,哪里能睡得着?
第二天一早,薛霏霏看张巧儿眼下两片青色,便知她压根没睡好。
果然张巧儿慢慢吞吞开口了:“我,我还是没想好。”
薛霏霏不意外,她道:“无妨,我在江州养伤这段时日,你尽可考虑。”
张巧儿暗暗松了口气:“那我去给姐姐做吃的,你今天想吃点什么?”
看她迫不及待就转移了话题,薛霏霏也不点破,只道:“没什么想吃的,清淡点就好。”
“那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菜。”张巧儿说着,就出了屋子,往这间小院自带的厨房里去。
连翘正在厨房里盯着灶下火候,见张巧儿进来,笑道:“姑娘醒了?”
张巧儿点了点头:“我来看看今天能做点什么吃。”
连翘往灶里添了把柴火,又笑:“巧儿姐姐的厨艺是真好,就连我们府上做了十几年饭的赵大娘,都说比不上你呢。”
张巧儿笑笑,她又何尝不是做了十几年的饭?当初人还没有灶台高呢,就踩在凳子上炒菜了。
“我昨天看见外面有卖冬笋的,”张巧儿翻了那几样菜和肉,说道,“笋子味鲜,姐姐正说没胃口呢,倒不如给她买些来做汤,又鲜美又滋补。”
连翘道:“正是这个理呢。”
“那我出去瞧瞧,你看着点厨房。”张巧儿道。这几日相处下来,原本霍府正经的丫鬟如今却成了给她打下手的了。
然而连翘却不在意,她仿佛每天都是这般高兴,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张巧儿揣了些银钱出门——都是霍嘉丰送来给她们使的,霍家后门的巷子里就有人担了菜蔬在卖,她正探头瞧谁那里有冬笋,却不防被人从背后吓了声:“嘿!”
张巧儿吓了一跳,她转身看去,不觉惊讶:“咦,怎么是你?”
原来那吓她的人正是那日的小叫花子,他抱了胳膊,懒洋洋地看了她:“你出来干嘛?”
“买菜呀。”张巧儿答道,这才反应过来,“你怎么在这里?”
小叫花子哼道:“天下这么大,爷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管得着吗?”
张巧儿笑了:“你昨天跟踪我了吧?”
小叫花子撇头看向一边。
张巧儿也不生气,继续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叫花子还是不言语。
张巧儿才要再说话,就听见一声清晰的“咕——”,从小叫花子肚子里传了出来。她一愣,一个没忍住,就笑出了声。
小叫花子似是恼了,一跺脚,转身就要走。
好在张巧儿眼疾手快,一把拎住了他的后脖领子:“既饿着肚子,那就进来吃点东西吧。”她说。
“我不,你放开我!”小叫花子挣扎着。
张巧儿颇懂得如何诱惑人:“有热腾腾的小米粥,刚摊好的鸡蛋饼,撒上点葱花,别提多香了。还有各色酱菜,拌着热粥,脆生生,热乎乎,一碗下去可舒服了。”
小叫花子不挣扎了,他别了手,嘟囔道:“我就喝一碗粥。”
张巧儿这才笑了:“对嘛,有饭不吃,你傻呀。”不等小叫花子反驳,她又抢先说道,“不过你得先跟我去买点菜,我回去还要做午饭呢,就做个鲜笋鸡汤,板栗烧排骨,清蒸鲈鱼,再炒个虾仁。”
她一样样数着,小叫花子的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他抹了下嘴:“你是故意这么说的吧?”
张巧儿笑得一脸人畜无害:“谁说的,我就是要做这些菜啊。”
小叫花子:“……”行吧,为了一口吃,他忍。
看管后门的大爷见张巧儿领了个小叫花子回来,他本想阻拦,但想起少爷曾传令下来,不得限制那小院里人的自由,便生生忍住了,看着他们进去,就赶紧去跟门口卖布鞋的老大哥闲扯起来。
连翘初一见那小叫花子,吓了一跳:“这哪儿来的呀?”她问张巧儿。
张巧儿见小叫花子满脸不悦,知他不喜被人这样打量,忙笑道:“我见他可怜,就带他进来吃口热乎的。”
“哦。”连翘似懂非懂,点了点头,也不管许多,“那我先去给姑娘送早饭了。”
目送了连翘出去,小叫花子方问张巧儿:“姑娘?你是这府里的丫头,伺候小姐的?那你去万春楼做什么?啊,别是你们家小姐有那种癖好吧?”
张巧儿不解:“什么癖好?”
见她不懂,小叫花子甚觉无趣,干脆往桌边一坐,道:“饭呢?快饿死小爷我了。”
“你还真不见外。”张巧儿笑道,走去灶边给他盛粥。
“还有鸡蛋饼和酱菜,一样都不能少。”小叫花子叫道。
张巧儿瞥了他一眼,他还真当这里是饭馆了。
她虽腹诽,但还是给他上齐了。眼看他风卷残云似的一气吃光,碗里连一滴汤水都不剩,张巧儿才要问他还要不要再来一碗,就见他嘴巴一抹,连句谢谢都没有,起身就往门外走去。
还真当自己是来吃霸王餐的呢。张巧儿心中好笑,开口叫住了他:“你往哪儿去?”
小叫花子道:“吃饱了,自然是去找个暖和地方晒太阳挠痒痒去。”
他还挺会享受。张巧儿上前一步拦住了他:“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叫花子啧了一声,很是不耐烦:“有什么关系?”
张巧儿坚持道:“我叫巧儿,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们就是朋友了。”
“朋友?”小叫花子似是觉得好笑,他打量打量张巧儿,道,“你一个大户人家的丫头,跟我一个叫花子做什么朋友?”
张巧儿也是个犟脾气:“你管我?我愿意。”
小叫花子懒得与她多说,往边上一闪躲开了她,抬脚就出门去了。
张巧儿有被气到,她转身追了出去,才要喊,就见那小叫花子站在那里不走了。她正觉得奇怪呢,就听前面传来一句:“咦,你是什么人?”
却是霍嘉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