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虽然是狗洞,但为了见到媚儿姑娘,张巧儿还是一咬牙钻了。
进了万春楼后院,张巧儿这才觉得有些紧张了。大概是因为白日,万春楼里静悄悄的,并不见一个人。她东张西望,不知该往何处去。
正发愁呢,她的背上忽然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她转过身去瞧,青石板转铺就的地面上躺着一截桃树枝。她再抬头往上面看去,就见那小叫花子骑在了桃树上,见她看了过来,他又给她指了方向:“那边,那栋小楼就是媚儿姑娘住的。”
她不疑有他,抬脚就往西南角的小楼去。
小楼的门是虚掩的,张巧儿轻轻一推,门就开了。她蹑手蹑脚走了进去,一楼空空荡荡,堆着杂物,她又往楼上去。
小楼的楼梯许是年久失修,她步子稍微重了些,就发出“吱呀”一声响。她吓了一跳,赶紧站定,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楼上有动静,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往上走。
她提心吊胆终于走完了楼梯,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就见眼前寒光一闪,脖子上就抵了一片冰凉。
“哟,原来是个小姑娘呀。”张巧儿听见头顶一阵笑意,可那柄匕首却并未松开分毫,“你是谁,来做什么的?”
张巧儿吓得浑身都凉了,她哆哆嗦嗦道:“我,我叫张巧儿,我是来找媚儿姑娘的。”
“谁让你来找媚儿姑娘的?”那个悦耳的声音又道。
“是,是小雪姐姐。”张巧儿闭了眼,她觉得自己再多说一句话,就要被那把匕首给割破皮了。
“小雪姐姐?”那人疑惑道。
她竟不知?张巧儿的心又往下沉了一分。是了,“小雪”这个名字,恐怕也不是真的吧。张巧儿很想给自己一巴掌,都经历这么多事了,怎么还能蠢到这个地步呢?
她正懊恼呢,就听见屋内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雁儿,让她进来。”
那个叫雁儿的人应了声“是”,押了张巧儿进了房间。
张巧儿甫一进去,就闻见屋内一阵幽香,暖得如同三春,她不敢四处乱看,只低了头,盯着脚下有着繁复花纹的地毯瞧。
“姐姐,就是这丫头。”雁儿道。
“抬起头来我瞧瞧。”
张巧儿听见那女子说道,她不敢不抬,视线却拼命往下压。
“倒是个模样齐整的。”那女子又笑道,“你怎么不敢看我?我是蜘蛛精,会吃了你?”
张巧儿心里慌得很,她慢慢抬眼,终于看清那个坐在窗前的女子,她生得一双盈盈杏眼,嘴唇红如樱桃,一头乌发未盘起,如云一般披在脑后,身上朦胧轻纱掩着雪肌,真真画中仙一般。
张巧儿尚未察觉自己已经看呆,只见那“画中仙”朱唇轻启,问她道:“我美吗?”
她缓缓点了个头。
那“画中仙”就又笑了:“那同你的小雪姐姐比呢,谁更美?”
“啊?”这却是问住张巧儿了,她从未想过要把这两人放在一起比较,一时不知该作如何反应。
大概是她无措的表情实在有趣,那女子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好了,不为难你了。”她伸出纤纤手指,“东西拿来我瞧瞧。”
张巧儿很是愣了一回,方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赶紧从怀里掏出了那张宣纸来。一旁的雁儿姑娘拿了过去,交到那“画中仙”手中。
“画中仙”一瞧那枝梅花,不由得啧了一声:“她的画技还是如此不堪。”
张巧儿不懂画,自然也不觉得那画儿有什么不好,这时就更不敢吱声了。她就看着那个雁儿姑娘从妆台上拿了一只小盒子过去,用一只金钗从盒子里挑出一样黑黑的东西来,放在了宣纸上。
“画中仙”抬头见她满脸好奇,便伸手招呼她过去。
张巧儿迟疑着,到底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往前走了几步,探头朝宣纸上看了过去。
原来那黑黑的东西是一只蚂蚁,它先是胡乱爬了一阵,接着像是受到了什么引导,竟沿着那只梅花爬了起来。
“这,这……”张巧儿目瞪口呆。
“画中仙”瞧了她一眼:“你的小雪姐姐画画的时候,你没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她这么一问,张巧儿终于想了起来:“她往墨里滴了几滴血。”
“那就是了。”“画中仙”笑道,“她的血,可不是一般的血。”她将宣纸连同那只奇怪的蚂蚁一并交给了雁儿,又问张巧儿,“你知道我是谁吗?”
张巧儿点头:“你是这万春楼的花魁,媚儿姑娘。”
“画中仙”媚儿就笑了:“看来她还真是什么都没说,也亏得你能找进来。”
“可不是,这要来的是个男的,楼梯上就没命了。”雁儿在一旁烧着宣纸,附和道。
张巧儿想起那把贴着她喉咙的冰冷匕首,心里又是一阵后怕。
“她可好?”媚儿又问道。
张巧儿赶紧点头,将这段时间的事都说了一遍。
媚儿听了,又是咂舌:“她还真是命大,中了毒箭还手刃蔡锐的走狗,我都不知是该夸她还是骂她了。”
雁儿在一旁笑:“姐姐你敢当着她的面骂她吗?”
媚儿瞪了她一眼:“闭嘴。”
张巧儿夹在两人中间,很是束手束脚。
好在媚儿姑娘再未多问什么,只道:“你先回去吧,告诉她我今晚过去。”
张巧儿一愣:“今晚?”
“怎么,你觉得我作为一个青楼女子晚上不侍奉客人却跑将出去是不敬业吗?”媚儿狭促笑问。
张巧儿赶紧摇头:“不是,不是。”
媚儿也没多为难她,只挥挥手道:“去吧。”
雁儿送张巧儿下楼,并给她开了院门,又笑道:“没事多来坐坐呀。”
张巧儿只当她是客套话,笑了笑,道了万福就走了。
“哎!”
张巧儿还没走出巷子,就听见有人在她身后唤道。
她迷茫转身,原来又是那个小叫花子。
“你怎么还在这儿?”她更是困惑了。
小叫花子抱了胳膊:“好人做到底,我再送你回去啊。”
张巧儿见他年纪不大,说话却老成,不由得笑道:“不必了,我知道怎么走。”
那小叫花子也不坚持,手背朝她挥了挥:“那你走吧。”
真是个怪人。张巧儿想,摇了摇头,不再管他,自己就走了。
彼时霍府后园一处小小宅院内,霍嘉丰搬了个凳子坐在薛霏霏床前,两人大眼瞪小眼。
“怎么不见巧儿?”霍嘉丰没话找话。
薛霏霏答得干脆:“不知道。”
“……”霍嘉丰回头望了望门口,也不见连翘进来,那锅小米粥就那么难熬的吗?
薛霏霏比他来得直接:“你为什么不告诉你爹娘我身上有功夫?”她问道。
霍嘉丰挠了挠头:“这很重要吗?”
“……”行吧,薛霏霏想,倒是她自己多虑了,也高估了他的智商。
“你娘不喜欢你来我这儿,你还是走吧。”既无别话可说,薛霏霏径直下了逐客令。
霍嘉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了脸:“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我娘不让我来,我就不能来了吗?”
瞧这脾气,比三岁小孩也好不到哪里去。薛霏霏如是腹诽,又说道:“你来干嘛呢?我这儿又用不上你。连翘好歹还能给我熬个粥,煮个汤,你呢?”
霍嘉丰快要被她给气死了:“我来看你!”他气急败坏地说道,又站了起来,“现在看完了,我走了!”他蹬蹬几步走到了门边,自己打起了帘子,又回头冲薛霏霏喊,“我明天再来看你!”说罢摔了帘子出去了。
薛霏霏听见外头连翘的声音:“诶?少爷你怎么才来就又要走啊?不多坐会儿?”
“不坐了,回去熬粥煮汤!”是霍嘉丰气恼的声音。
薛霏霏不禁垂首笑了。
连翘端着托盘进来,笑道:“姑娘又给我们家少爷气受了吧?他是个直性子,哪里禁得住姑娘三言两语打发?”
薛霏霏道:“有吗?或许是天太冷了,他冻得发气吧。”
连翘忍俊不禁:“姑娘还真是爱说笑,老天爷可不背这锅。”
那她薛霏霏可不管了。
是夜,三更梆子敲过,薛霏霏床前的灯火摇了一摇,又安静了下来。
张巧儿看着出现在眼前的这个黑衣人,惊得张大了嘴。
来人一把握住了她的嘴,同时拉下自己的蒙脸黑布:“别叫,是我。”
原来真是媚儿姑娘。张巧儿更是惊讶了,她怎么无声无息就进来了呢?自己竟一点也没有察觉。
媚儿姑娘却看向了床上坐着的薛霏霏,她细眉一挑:“不叫她睡吗?”
薛霏霏淡定道:“不用,她也该学着点了。”
学啥?张巧儿一脸茫然。
就连媚儿姑娘也忍不住嘲讽道:“我看这丫头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你还好意思说这种话。”
薛霏霏不同她一般见识,她看了眼张巧儿,示意她旁观。
张巧儿懵懂坐下。令她意外的是,只见那位原本高傲得跟只花孔雀似的媚儿姑娘,她几步走到床前,单膝跪下,一手撑地,一手扶膝,低头向薛霏霏道:“属下参见阁主。属下救护不及,使阁主陷入危机,身受重伤,实乃属下失职,还请阁主责罚。”
张巧儿只觉得自己脑子炸了。阁主?什么阁主?她的小雪姐姐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