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十人原则
一场盛大的会议在新城大会堂举行，与会的都是各行各业最顶尖的专家，他们沉浸在自己的领域长达几十年之久，往往一个人就拥有这个领域的所有知识与见闻。
盛大是因为与会者的分量相当重，实际来到的人数并不是很多，围坐在一个面积很大的实木圆桌旁，每个人面前都整齐放着一份纸质文件，记录着今天会议的内容。
他们在会前并没有告知今天会议的内容，只有少数人有所猜测。
会场非常安静，连轻微的讨论声都没有，只有大家专心致志地翻阅面前纸质文件的沙沙声。
众人的表情各不相同，有的眉头紧锁，面色肃穆；有的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虚实；有的眼睛睁大，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
一会儿后，见众人已经大致翻阅完了文件，雷迪亚兹起身说道：“今天我们将要讨论的两项议题，就是数据永生的必要性与可行性。”
“如果这两项议题全都通过，星际人类文明将在哲学改造之后，再次展开一次盛大的全民改造行动，他所具有的历史意义，甚至比哲学改造更深远。”
“诸位都是各个领域的顶尖专家，甚至可以直接代表自我的领域，人类的未来需要你们的专业意见。”
开门见山，没有客套与寒暄。
经过哲学改造后，在意识形态高度统一的情况下，对于新城人来说，参加会议什么的，效率是他们唯一的需求。
如果不是为了保密需求和其他方面的顾虑，他们甚至可以直接在自己家中远程连线，通过全息投影的方式参加线上会议。
会场这个时候才响起了窃窃私语的声音，讨论这件在以往看似科学幻想的事。
汪淼也在现场，但是他没有说话，因为他和谭诚关系密切，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如果他先发表某个看法，很容易被误解为谭诚的意见，以面壁者谭诚在大家心中的威望，甚至在大家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会对会议的结果产生事件本身之外的影响，这是他们不愿意看到的。
片刻后，一个带着银边眼镜，身穿笔挺西装的老先生发言：“我是学社会学的。关于数据永生，这件事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有一部分人自发聚集，进行了我们圈子内的小范围讨论。”
“讨论的结果是，人类知识的积累越来越多，一个人甚至需要花费超过半辈子的时间去学习一个学科某个细小分支的全部知识，才能学到最前沿。”
“而那个时候，他的大脑机能开始退化，早已错过了创造力最佳的黄金年龄，能做出重大成就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令人不安的是，古往今来，很多堪称里程碑意义的成就都是在科学家年轻的时候做出的，他们正处于创造力的巅峰，头脑灵活，思维活跃。”
“哥白尼35岁时发表日心说，牛顿23岁发现万有引力定律，爱因斯坦26岁时提出质能公式……这一个个伟大的成就都是在他们最富创造力的时候做出的。”
“我想，在其他圈子，肯定也有一些人认识到了一些问题，进行了同样的讨论，我们得出的结果即使会有不同，也相差不大。”
的确，现场有大部分大都参加过自己圈子组织的这种讨论。
在哲学改造后，很多人都出现了同样的预知，因此，几乎是在得知本次会议的目的那一刻，所有人心中就已经有了定论。
几乎所有人都表示赞同，数据永生在目前看来，是最好的解决方法，而且还有很多其他方面的好处。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大局已定的时候，出现了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一幕。
只见汪淼起身，发言道：“我反对。”
平静的声音却仿佛带着千钧的力量，整个会场顷刻间鸦雀无声。
在场的众人几乎都知道，汪淼比所有人更早预见到知识高塔积累将会对人类带来严重威胁，在科学领域内，是第一个提出数据永生的人。
可是在数据永生即将成为现实的时候，它的提出者却表示了反对，这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大家都把目光看向了谭诚，认为会不会是面壁者的主张。
却见谭诚也是脸色惊讶，显然提出反对是汪淼的个人想法。
本来以为这件事没有任何波澜的直播间观众，被这神级反转突然雷到。
【？？？】
【感觉看不懂了，汪淼昨天和主播谈的时候，不是还极力赞同数据永生吗？怎么今天就变卦了？】
【难道，其实汪淼才是幕后隐藏的大boss，是原著中没有提及的eto成员，在这么关键的时刻突然冒出来，就是要对全人类进行破壁？！】
【别说了，细思极恐！】
【怎么会，我家淼淼明明那么帅气，就算老了也是一个老帅哥，不可能是反派的！】
【说不定另有隐情，不知道大家都没有听说过第十人原则？】
【……】
“请说出您的理由。”雷迪亚兹说道，并没有因为汪教授反对而表现出异样。
汪淼轻扶了一下镜框，语气轻缓道：“星际人类文明目前的步子迈得太大了，哲学改造的余韵犹在耳边，数据永生的计划却已经要提出，社会变革过于快速与激烈，过快的发展对于尚且懵懂的我们不是一件好事。”
谭诚：……
昨天去他家的时候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而且数据永生，既然都是永生了，现在的人永远不会逝去，新的一代不断出生，在不远的将来，整个火星，乃至整个太阳系，都安置不下如此庞大的人口。”
“资源的匮乏，生存空间的匮乏，所有的一切都将匮乏。”
“到时候，唯一解决这种状况的方法只有——战争！蔓延整个太阳系所有行星的战争！绵延漫长疆域，以天文单位为距离。”
“那将是人类有史以来规模最大，最惨烈的战争，血与火将成为世界的基调。”
会场长久的沉默，似乎都被汪淼描述的黑暗未来镇住了。
这时，有一个年轻人站起身，是史晓明，他作为普通群众的代表参加这次会议。
“任何一项技术的出现都会带来一定程度的社会变革，有的激烈，有的无声，但都有办法解决，我们可以提前布置。”
“在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时候，机器的出现，带来了高质量的产品，并且产出速度远超人工，导致一大批手工业者失去经济来源。”
“但是直到今天，我们可以看见，人们没有因为生存而担忧，生活质量远超从前，社会与历史的进步肉眼可见。”
“至于人满为患，资源匮乏，我觉得这个问题解决的办法更多。”
“数据永生，根据我的理解和现有理论的提示，需要将人的思维，或者说意识，上传到电脑。只要计算机的算力足够，理论上里面的空间是无限的，人们甚至可以在里面建立第二个世界，属于自己的数据的世界。”
汪淼微笑，眼眸闪烁深邃的光亮：“数据的世界毕竟是虚幻的，外部世界才是现实，虚幻的世界建设得再好，对于外部世界又有什么影响呢”
史晓明自信昂扬，正面与这位自己父亲的好友辩论：“虚幻世界的丰富，代表着人们不需要为生存的空间烦恼，毕竟，一台电脑就能承载所有的意识，或者可以自己建造一台专属于自己的计算机，作为自己的大脑。”
“而外部世界的建设，更没有问题。”
“意识上传之后，整个社会已经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变化，每个人相当于一个强大的人工智能，能承担的工作无数倍于从前。”
“甚至能记载下人类文明几千年来所有的知识储备，每个个体就相当于一个完整的文明，如果自己愿意，甚至能独自前往另一个星系，建立属于自己的个人世界，一个人建立一个强大的文明。”
会场其他人还没有反应，直播间中已经沸腾。
【这这这，真的是人类文明能达到的程度？！】
【无法相信！】
【不可思议！】
【理论上讲确实如此，每一个个体都相当于一个强人工智能，记载有整个文明全部资料，完全能自己建立一个文明】
【不仅如此，意识上传后，思维速度相当于光速，外界的一秒钟在他们看来都变得无比漫长，相同时间内能做的事当然会呈指数增加，那个时候，已经不再是人类了吧，成为了更高等的存在】
【怎么越说越玄乎了，反正我是不相信这些的】
【古代的人也不相信铁鸟能飞天，铁船能漂在水面上】
【不知道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社会形态，到时候我们还能看懂主播的直播吗？】
【万一大家开会什么的全都在电脑里，大街上看不见一个人，连居民楼都全部消失，只剩下一台台巨大的机器在大地上轰鸣，那我们还看什么劲？】
【我去，这样才好看啊！这么美妙的未来科幻场景，我做梦都梦不到的好吗！】
【那个时候，人类有这种近乎无敌的社会形态，超越三体人只是时间问题，让我们一起，反攻三体！】
【……】
史晓明的话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附和，大家都认为，数据永生确实会带来一些问题，但与哲学改造一样，肯定是利大于弊，并且，随着知识的不断积累，早晚都会迈出这一步。
与其之后没有办法了，被迫迈出，还不如现在尚有余力，主动迈出，这其中的意义又不一样。
汪淼摇头轻笑，缓缓坐下，不再言语。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按照第十人原则，提出了可能存在的弊端，简单说，就是为了反对而反对，避免人类完全看到的益处，而忽略了可能的危机。
会场其他人看向他的目光也不再诧异，而是充满敬佩，经过刚才的思索，他们也逐渐明白了汪淼的意思。
他放弃了数据永生提出者与倡议者的名誉，在最后时刻提出反对意见，只为警醒人类，早做防范，只有拥有博大胸怀的人，才能做到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