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团聚
陈翰林在王家做了长工后,家里就剩下四妮一个人。翰林不在家,四妮一个人也过得也马马虎虎。谁知忽然有一天,胡家的人找上门来了。
原来胡连贵娶的曹家三小姐不会生孩子。两个人成亲几年,膝下没有半个子嗣。虽说曹家小姐很不情愿,但是不给胡家留后,终究是说不过去。无耐之下,允许胡连贵又讨了两个妾。可没想到,这两个妾,一个也是生不出孩子;另一个身子弱,生过两个孩子,都是不足一岁就夭折了。
胡连贵面临断后啊,这对于那个时代的人来说,简直就是给祖宗丢人。胡老爷和太太年龄都很大了,身体也都一天不如一天。胡连贵惦记着他爹那丰厚的财产已经不是一天两天。正巧赶上胡连贵的大哥只有两个闺女,无法继承胡家大统。如果自己能有一个儿子,还愁胡老爷子不把财产都留给自己?
自从动上这歪脑筋,胡连贵是茶不思饭不想。各种药丸补剂不知道吃了多少。直到有一天,他从几个下人那里听说,陈四妮还活着,还带着个儿子。
胡连贵立刻派人去找到了陈四妮,想请四妮带着孩子回到胡家来。
四妮早就看清了胡连贵的嘴脸;不仅拒绝了他的请求,并且让那些人带话回去,说从胡家出来以后,肚子里的孩子早打掉了。他想让胡连贵死了这条心。
没想到胡连贵早就想到了这一点,那些家丁来的时候,就被下了死命令:只要是四妮家里的人,有一个在家,就带回一个来,有两个在家,就带回两个来。能请来就请,请不来就是抢也要抢回来。
一群家丁根本不听四妮的,不由分说,架了她就要往骡车里塞。正巧邻村的一个猎户路过,看到了这一幕。
这人生得膀大腰圆,豹眼环睛,看到一帮人光天化日就敢抢人,心里的火就不打一处来。他三拳两脚打跑了那些家丁,把四妮救了下来。四妮感恩戴德,问了恩人的姓名和住所,打算以后报答。
自那以后,四妮时常会纳双鞋垫、缝个帽子什么的给这姓赵的猎户送去;这赵姓汉子也是性情中人,打到了野鸡、兔子,也总是要给四妮留几只。四妮没嫁过人,猎户没娶过媳妇儿;一来二去,情愫渐生,四妮干脆也就搬了过去,和这猎户住在了一起。
这可能是陈四妮这辈子最开心的一段日子了。可惜呀,好景不长。没过多久,日本人打进来了。赵姓汉子去打猎的路上,被日本人抓去当了壮丁。
落到日本人手里,那真是生不如死。他们在介休县借着修战壕、挖地道的名义,在中华大地上肆意盗掘文物。这赵姓汉子每天要和其他壮丁一起干16个小时的活。再健壮的人,也经不住这种强度的劳动呀。没出半年,这原本有180斤的大汉,瘦到100斤。又染上了风寒,也干不了活了。日本人看他没什么用了,就派人把他扔到附近的野地里等死。正好赶上两个同乡路过,把他救了回来。
回到家后没几天,这汉子就死了。他是死在四妮怀里的。临死的时候,他告诉四妮,自己卖山货和皮子攒了些钱,本来已经在县城里打了一根金钗和一个戒指,就揣在身上,准备和四妮办个像样的婚礼,也好圆了四妮嫁人的愿。后来被日本人抓去,怕东西被搜走,于是就把那金器用麻纸包了藏在日本人挖的地道下面。他还说,这辈子对不起四妮,下辈子一定早点遇到她。
赵姓汉子交待完这些事就咽气了。四妮抱着他的尸体整整哭了三天,接着料理后事不再多说。可怜的是四妮这半生过来,遇到的唯一一个真心疼她、爱她的人,就这么没了。两个人连一起过几年安生日子的福分都没有。
所幸的是陈翰林五年的工约已经到限,不久后回到了家里。他在王家,受小少爷(王老太爷)的照顾,不仅学会了读书写字,也见了不少世面,懂得也很多,已然是一个新时代年轻人的模样。因为如此,这才让四妮对生活重新有了盼头。
这个时期,国共合作开始抗日,全国上下都掀起了救国热潮。陈翰林回到家还不到一年,就又匆匆忙忙离开了家,回了平遥县城,投身到抗日工作中去。
俗话说,儿大不中留,留下结怨仇。四妮虽然每天都为陈翰林提心吊胆,但也劝他不住。哪个年轻人不想施展抱负?何况四妮也是对日本人恨之入骨,翰林是和日本人斗争,这是件正确的事,她不得不支持。
陈翰林回到平遥县城以后,以银号职员的身份开始了地下情报工作。这时的山西地界,还属于敌占区,抗日工作凶险万分。
也不知道是命中注定,还是阴错阳差。
陈翰林的生父胡连贵当了汉奸。日军在他的帮协下,围剿了一个国民党的秘密联络站。就在这个联络站工作的陈翰林和其他三名同志被捕。
在日军的囚牢里,陈翰林天天都忍受着酷刑的折磨,却始终不向日本人交待一个字。
翰林被捕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四妮那里。四妮痛呀,那是撕心裂肺的痛啊。从父亲陈大有,到儿子陈翰林,四妮爱着的那些人,没有一个能好好留在自己的身边。她开始深深的怨恨。恨这个世道,恨那些坏人,恨头顶上那个不开眼的老天爷。
一个农村妇女,没什么人脉,也没什么本事。几番尝试,也救不出儿子陈翰林。后来四妮听说,翰林和其他几个被捕的人要被押去太原的日军司令部定罪枪毙,她的心彻底死了。
从那之后,人们在平遥县城的大街上,总能看到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婆子,嘴里念叨着:“我的儿……我的儿………”。有人说她就是当年胡家那个人见人爱的使唤丫头,也有人说她就是个无家可归的疯婆子。
后来又过了几年,在一个大年初一的早上,出来拜年的人们,在大街上看到了一具冻僵的尸体。死去的这个人,正是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
几个好心的富户凑了一些钱,给这个可怜的女人置办了一身寿衣、一副寿材,将寿材暂放在城外的义庄,待到春节结束,再给她下葬。帮忙的好心人中间有人认出她是赵猎户的女人;于是,就在牌位上给她写下了“赵陈氏”的字头,也算是有家有户,到了那边不至于孤孤单单。但是春节之后,人们发现陈四妮的寿材和牌位,竟意外的消失了。从此以后,平遥城里再没有人记得这个苦命的女人。
王老太爷讲到这里,双目已经通红,他揉了揉眼睛,又伸手去安抚着身旁已经泣不成声的曾孙女小红。
陆卫邦也是为这个故事而伤感不已,眼睛模糊,鼻子发酸。他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旁边的黑子,我滴个娘呀,生生把陆卫邦气笑了。
平时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眼神中都仿佛藏着刀片的黑子上唇咬着下唇,五官扭曲着,强忍着不发声;可是脸上却已经挂满了眼泪和鼻涕。
“快擦擦,太特么难看了。”陆卫邦赶紧抓起桌上的纸抽,给他递过去两张。
王老太爷也是情绪激动。他缓了好一阵,才继续说道:“幸好陈翰林在被押去太原城的路上,被国军的一支队伍救了下来,并没有死。随着队伍转战到了广州。解放以后,陈翰林去了台北。直到80年代,他回来过一次。那一次回来的目的,就是想在他娘的坟前磕个头。他找到了我,让我帮他打听坟头的位置。可是,陈四妮连同她的棺材在没有下葬之前就找不到了,任凭谁也没辙。无奈陈翰林只得失望而归。回去台北第二年,翰林也去世了。死之前,他让台北的儿女把他的骨灰又带回了平遥,说是要回归故土。我帮翰林找到了他三舅(陈三小)的后人。现在陈翰林的骨灰就在祁县他三舅家里。虽然他已经回来了,可是他再也找不到他的娘了。”
陆卫邦起身走到王老太爷跟前说道:“老太爷,你放心,我们已经找到了陈翰林的娘,我们打算这就让他们母子团聚。”
“果真如此?你们要是能完成这件事情,我老汉替翰林和他娘谢谢你们。需要什么帮助,你们就和我开口,我一定不推辞。翰林可是我旧时的至交呀。”王老太爷激动的向陆卫邦做了一个揖。
“老太爷不要这样,能为陈四妮这样的苦命人做一些好事,也是一个展示我辈风采的机会。时代在进步,但是乐于助人的精神不能丢!”陆卫邦说得是冠冕堂皇。
最后,在黑子的要求下,王老太爷告诉了他们陈三小后代的住址,也就是陈翰林骨灰存放的地方;以及当年日本人盗掘文物现场的大致位置。
了解到这些情况之后,二人就告别了王老太爷一家离开了。
小红推着坐在轮椅上的王老太爷,一直把他们送到了胡同口。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小红不禁问道:“太爷爷,我看他们也不像是陈家的后人,他们怎么会来管这件事?”
王老太爷的目光仍旧停留在二人远去的背影上面,口中喃喃说道:“他们不是陈家的后人,他们就是神荼和郁垒,是来为老百姓消灾解难的………”
离开王家之后,黑子已经有了打算。他把大致的计划说给陆卫邦听。要消除陈四妮的怨气,需要两件东西。按照王老太爷所讲的故事来分析,陈四妮一生中,仅有挚爱两人,一个是他的儿子陈翰林;另一个,就是赵姓猎户。如果能让陈四妮再一次和这两个人团聚,定然能消除她的怨气。
陆卫邦倒是也同意黑子的办法。问题是,陈翰林的骨灰所在虽已经明确;可是几十年前那日本人挖的地道,就未必那么好找了。
据王老太爷说,当年赵猎户被抓去干活的地方,就在紧邻平遥的介休县。那里有一处古代遗址,叫做张壁古堡。这是一个拥有1600多年历史的古村落。日本人挖的地道,就在村落下面。考虑到搜寻赵猎户的遗物难度较大,黑子建议,不如先去张壁古堡探索一番,回来之后,再去取陈翰林的骨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