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袋子要鼓起来
看到这些人都走开了,曾芸芸问肖平:“平哥哥,放弃了书院的名额,你后悔了吗?”
肖平咧嘴一笑,扬了扬手中的《论语》,道:“今早听了你讲那一段,我觉得书院不去也罢。芸芸,我干脆哪都不去,就留在家中跟着你学吧!”
曾芸芸摇了摇头,道:“父亲留下的批注和笔记那就那么多,我也只是记了一部分。你还是要好好跟先生学。再说,参加县试还需要很多手续,你留在家中,连保人都找不到的。”
科举制度在明朝已经发展到了顶峰,制度非常完备。相应的,考试周期也非常漫长,很多细节都需要注意,甚至还有许多忌讳要规避。曾芸芸可不认为自己有这种本领。
哪怕曾芸芸真的无所不知,她依然无法独立支撑肖平走完科举之路。在明朝,读书人已经彻底形成了一个圈子。不融入这个圈子,只会处处碰壁。就像窝在文峰村,如果不与其他人交流,大概连什么时候考试、在哪考试都不知道。
二人说了一会,曾芸芸便面临早饭的问题。这时候,大多数人都是习惯一天吃两顿饭的。曾芸芸的身体也习惯了,但是心理还不习惯。
虽然当年为了减肥,她有时候也不吃早餐,但人生大部分时间里,她都是当学生或做老师,已经习惯了一日三餐。另外,眼下的这具身体,纤瘦且稚嫩,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不仅是她,曾平也需要。
不过目前家徒四壁,想要吃好喝好,是千难万难的事情。可是,要读好书,这又是前提条件。看来,必须尽快解决经费问题。只有钱袋子鼓起来了,才能考虑更多的事情。
原本,肖山考中秀才之后,是购置了十亩水田的,另外他家原本还有十亩旱田,家境还算殷实。如今,十亩水田是大伯在耕种,一年种两季稻子。二伯和二伯母争不过大伯和大伯母,只能种十亩旱田。不过,那十亩旱田十分适合种蓝草,产出也算不错。
可是,无论是水田还是旱田,收益都没有肖平分毫。大伯和二伯两家,都欺负肖平年幼,占了好处也从不与他解释。
曾芸芸向肖平分析了钱谷对读书的重要,然后便问他的看法。
“若是能收回这二十亩田,我们将其租出去,便能解决眼下的难题,我们也无需仰大伯和大伯母鼻息,可是大伯和二伯吃到嘴里的,如何会吐出来?”肖平蹙眉道。
“那就不与他们商量,我们径直把田租出去,反正田契在我们手中。”曾芸芸果断道。此前的曾芸芸,便是精明利落的女孩,当年二人被迫从家宅搬出时,曾芸芸执意带走田契,没有交给两个伯父。
“租给谁?族内没谁愿意沾惹这事。”肖平道。
“租给王本财!”曾芸芸笑道。
肖平想了片刻,不由恍然,竖起了拇指道:“芸芸,这个办法好!我们先从二伯那里下手!幸亏你当年留下了田契,否则我们就是想租,也没有办法。”
走出屋子,虽然有记忆承载,可是曾芸芸依然觉得眼前的一切十分新鲜。
没有丝毫污染的天,蓝得让人心动。文峰山上,满目苍翠,微风吹来,竹林喧响。稀稀疏疏的杜鹃花点缀在山坡上,和苍松翠柏相映衬。不远处的赣江依然不停歇地北去,江水已经清澈了一些。点点白帆之上,或成群或零星的鸥鹭翩翩飞过。
这些景色让曾芸芸忍不住想到了之前的生活。
曾芸芸的家乡在北方,可依傍着运河,景致与这里是有几分相似的。小时候,曾芸芸就经常随父母在运河岸边玩耍。上中学和大学的日子,每逢暑假,她都会挑个时间到运河边上坐一阵,看一看河里的航船,仿佛她那些不切实际的想象可以随着船远走一般。
在那个世界,她的父母早已去世,只有一些亲人还在,那些亲人各自都过得很好。她是个宅女,很少回家乡,只是偶尔与亲人网上联系。她曾认为,工作稳定之后,一旦遇到一个合适的人,便嫁出去,生个孩子,踏踏实实地过完这一辈子。后来,她并没有遇到喜欢的人,但一个人过日子,也觉得很好,对于和伴侣一起过日子,也就没有那么多期待了。
如今,她也许彻底离开了那个世界,也许已经有另外一个“她”代替她在那个世界生活。可无论如何,那些亲人、朋友都不会过度难过,那些常常在节日给她送各种小礼物的学生也不会很难过。他们都有自己的生活,并不会因为她的离开而有太大的变化。至于那些短时间内小小的变化,也不过是风过之后的涟漪,会很快消散、变淡随即消失。想到这里,曾芸芸的伤感便淡了一些。
如今穿越而来,虽然家贫,但是肖平很好,自己也没有为奴为婢,并不算太差。最主要的是,若是经营好了,未来的日子会不错。想到这里,曾芸芸又有了小小的知足。
当她抬眼瞭望眼前这个新的世界的时候,她还有一种期待。她期待肖平的命运因她而改变,更期待为这个世界做些事情。前生整日宅在屋里,如果算是出世的话,如今她打算入世好好走一遭。谁说女人的地位低?她偏要做点事情出来!
文峰村不大,大多数房屋也只是土胚房,偶尔几户人家的马头墙上铺着一溜青砖。村里最好的建筑是肖家祠堂,精雕细刻、黛瓦粉墙、古色古香,显示了良好的传承。村子最中心,是一条青石板铺成的主路,肖平的住宅原本就在祠堂不远的主路一侧,算是村里较好的一处宅子。当年曾芸芸刚来的时候,最喜欢在院内的天井处玩耍,可惜最近三年,一次都没回去过。
目前,曾芸芸和肖平住在村口。从这里出发,没走多远,就来到了那十亩旱田前。眼下蓝草长得正茂盛,郁郁葱葱,倒是能看得出二伯的勤奋。
蓝草一身是宝,根为中药材板蓝根,果为中药材蓝实。最主要的是,蓝草是重要的染色植物,经过加工炮制,可做成青色的蓝靛。这些年各地出现了大量的织户,不仅棉麻的需求提高了,对颜料的需求也很旺盛。如今,吉安府的很多农户都种蓝制靛。
眼前的十亩田种满蓝草,一年采集两次,常有西北地区的大商人来收购。因此,种蓝草的收益并不比一般的水田低。这也是二伯和二伯母没有争得水田但并不继续吵闹的原因。
曾芸芸和肖平站在田埂上,闲聊了一会,二伯扛着锄头走来了。二伯母自然没有露面。自从她嫁到了肖家,就找到了存在的意义,那就是吃喝玩乐。可惜的是,肖家并不富裕,她的吃喝玩乐也只能局限在文峰村,偶尔会扩散到镇上,想蔓延到县里都很难。
二伯母是从不干活的。二伯为了让二伯母过得更加安逸,还专门买了一个小丫鬟伺候她。这待遇,大伯母都没享受到。二伯畏惧二伯母,甚于大伯畏惧大伯母。
“平哥儿,芸芸,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二伯很好奇。
“二伯,我和芸芸来这里,正想告诉你,我们打算把这十亩田租出去。”肖平道。
“啥?租出去?租给谁?”二伯很惊讶,撂下锄头问。
“就是村里的王本财。”肖平一本正经地道。曾芸芸却扭过头,忍不住偷笑了一下。
“哎呀呀!平哥儿,你怎么能把好好的田租给王本财呢?你父亲当年置办这些田产不多容易啊!如今你父亲不在了,二伯正该为你打理这些田地。你呀,太不懂事了!”二伯气呼呼地道,还挤出了“我是为你好”的表情。
“二伯,我和芸芸如今都没米下锅了。租给谁不要紧,他出得了租子就行。”肖平不需要刻意,脸上就自然而然露出了“我也是没办法”的表情。他确实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
“那也不能租给王本财!”二伯气得哆嗦。
“为什么?”肖平问。他和二伯的对答,是曾芸芸教导了好几次的。
“不为什么,总之就是不能租给他!”二伯说完,扛起锄头就离开了。
肖平看着二伯离开,在他背后喊道:“二伯,我打算明天就和王本财签字画押。对了,若是见到大伯,也请你和他言语一声,那十亩水田我也打算租出去。”
二伯没有应声,但是走得更快了。
看到二伯气哼哼地离开,曾芸芸忍不住向肖平伸出了双手。
肖平一愣,不知道曾芸芸是什么意思。
“击掌啊!就是庆祝顺利的意思!但这只是第一步哦!”紧接着,曾芸芸告诉肖平如何击掌。肖平觉得,如此简单的细节也足够有趣。不过,他实在想不明白,曾芸芸是如何想出这些新花样的。
他隐隐觉得,曾芸芸最近有些改变,可又觉得她没变。这种感觉很玄妙,他并不能说清楚。但无疑,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
清脆的击掌声后,两个少年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说二伯现在是不是很生气?”肖平问曾芸芸。
“你这是明知故问。不过,我猜他眼下肯定是去找大伯商量去了。”曾芸芸道。
“那我们……”肖平不由自主地等待曾芸芸的安排。
“你说呢?我们当然是去找王本财啦!”曾芸芸道。
接下来去王本财家中,更是顺利。
没多久,二人就返回了居住的小屋。
曾芸芸一边教导肖平要善于利用琐碎的时间学习,一边念叨着:“好戏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