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狼心狗肺，骂得不错。
季谦认床，住院的日子，除了第一天烧得昏过去之外，接下来的觉，他都没睡得太着。
护工的鼾声像不知疲倦的钻头，嗡嗡嗡响个不停。
他阖眼，白谦时的记忆冒了出来。
白谦依稀记得，懂事之前，父母对自己很好。弟弟出生以后，也不是改变，他们对他的好，都以“你以后要对弟弟好”这个理由，要求他回报。
白九良生病后，他偶尔从大人口中听说过“季家”，带着与金额相关的词汇。他们避着他，白谦又被白九良带到了医院——他病得重，身边离不开人，家里的大人需要赚钱维持生活，而弟弟是个小孩子，他懂什么？
白谦成为了牺牲更多的那一个。
他们从老家来到a市，转入了a市最好的医院，医生建议他做移植，亲属或许能配上型，给白谦开了检查的单子。
白谦拿零花钱垫了检查的费用。同天，他在医院第一次见到了季衿。
或许基因相似，他一眼就看到了她。远远地在抽血室旁的空地站着，看他的眼神几分复杂。
白谦看向她时，季衿不知道在想什么，垂着眼眸，神情晦暗。
那之后，好心人的捐款解了白家的燃眉之急，用了更贵的药，医生没再提过移植的事。
白谦远远地在医生办公室前见过那个解决了白家燃眉之急的人——高高瘦瘦的女人，和季衿搭不上边。
可他听到那个女人叫谁——老板。
再后来，回到了季家。他后知后觉，季衿当时看他的眼神，夹杂着一点心疼。
她的声音很好认，他当即认出，这是那个女人的“老板”。
季衿很体贴，她不仅知道他对女人的奇怪症状，甚至竭力维护着他脆弱的自尊心。
不怎么跟他说话，可她的关心，却处处有迹可循。
睡不着。
季谦起身，下楼转了一圈。
正好碰到护士的工作交接，照顾白九良时认识的护士，叫住了他，“白谦。”
他站定，“您好，护士小姐。”
少年有段时间没来医院，白九良的看护条件却好了很多。
很容易让人联想，他误入歧途。
不知道他能听进多少，护士开口道，“我知道你很需要钱，但也别因为钱……”
她看向季谦的脸，少年眼底有化不开的乌青，甚至手上还打着纱布。他身影单薄，似乎风一吹就倒。
像白九良那样的病人，用起钱来，是无底洞。
护士于心不忍，“……好好照顾自己。”
“嗯，谢谢您。”季谦多心问了一句，“他……最近还好吗？”
应该过得很好。季衿出手很阔绰，顾景同比她更阔绰。后者似乎是她的……未婚夫。
季谦眼眸一眯，什么心里没数的东西，觊觎他的姐姐。
“状态还不错。”护士说。
她多看了季谦一眼，少年容貌昳丽，漂亮得像画报。难怪误入歧途……和那天见到的顾先生……
护士不敢往下再想，夜班上得人疲惫，“你现在上去，碰到交接班，还能看他一眼。”
季谦点头，“多谢。”
告别之后，他径直上了电梯，去到白九良所在的病区。
交接班时间，季谦轻而易举地进去隔离病房。白九良身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医疗器械，靠着它们，以及昂贵的厌恶维持生命。
他面色甚至比季谦离开那天更好。
季谦忍住胃部的翻涌。
白九良睁开眼睛，被病床前的少年吓了一跳，“小谦？”
季谦直勾勾地看他，不发一言。
“去了季家果然不一样。”他打量地看他，“你看着衣服，好几千块吧。狼心狗肺的东西，也不知道回来看看爸爸，别忘了，是谁养你这么大的？”
一些平时没注意到的细节，在夜间倏然放大。白九良不会这么吼他的亲生儿子。
季谦不说话，白九良软了神色，“小谦，爸爸知道你孝顺。季家固然好，可你被他们冷落了十八年。这十八年，是爸爸妈妈含辛茹苦地把你抚养长大，你应当报答。”
他依旧沉默，白九良继续道，“小谦，你在季家的那个姐姐……今年应该成年了。”
算盘打到了季衿的头上，“女大三，抱金砖。你那姐姐，如果能和小臻看对眼，也是好事……”
“闭嘴。”
季谦终于开口，“白臻配不上她。”
“嗨呀。”白九良摆摆手，“生米煮成熟饭，就配得上了，现在可不兴门当户对。到时候小臻给你搭把手，你们兄弟齐心，季家还不是手到擒来。”
季谦：“……”
不仅算计他，他们甚至还想把季衿也拖下水。
他沉着眸子扫视病房里的所有。
单人间、昂贵的医疗器材，都是依托季衿，才有这么好的待遇。
“嗨。”白九良说，“女孩有什么前途，她以后都是要嫁人的。不如嫁给小臻，还是咱们家人好。”
当年也是，他被那个肥腻的老女人关起来。她给了白九良一笔钱，白九良让他“别往心里去”。
白谦就是一个器具，对白家而言，只是换取财富的工具。
季谦不要当白谦了。季衿对他的好不求回报，她心疼他、体贴他。他只想当她的弟弟。
“闭嘴。”他喝道。
白九良被他这一嗓子吓得不轻，表情狰狞，“享受过季家的钱就不想认我了？好啊，喂不熟的白眼狼！”
他恶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当初就应该把你扔在山里，让野狗把你吃了！”
这是白臻刚出生时的事，白谦被分走了爱，哭了几天。大人们为了让他乖，把幼小的他扔在了山里，直到天色全暗，才提着灯笼去找。
——真把他当家人，哪会这么做？
季谦的视线移向了灯光闪烁的插排，白九良被医用器具固定在床上，动弹不得。
他眸色阴沉，“你说，把电源拔了，你会如何呢，爸爸？”
像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露出尖锐的獠牙，“会不会等人发现时，尸体都凉透了呢？”
季谦走近插排，指尖摩挲。
白九良瞪大了眼睛，求生的本能使他低头，“小谦——谦儿，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季谦指尖接触到了插排的开关顶端，“我是怎么到白家的？”
“当年、当年季太太难产……你六婆冲上车去把你抱回来的——她已经坐牢了！”
顿了顿，他又问，“你问投资人要了多少钱？”
白九良身患重病，较之前圆润，估计没少捞什么油水。
他比了一个“五十”，“还剩着！你别按！你要钱我都可以给你！”
季谦点头，“还有什么话？”
白九良睁大眼睛，“白谦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他按下排查的开关，昂贵的仪器全部关闭。季谦打开窗户，让流通的空气涌了进来。
“嗯，狼心狗肺。骂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