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顾先生
给顾景同和温安和分别添上堵之后。
季衿下一个添堵对象，落在了白谦身上。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这句诗是她拿来问过季谦，那个时候的季谦回答——凭什么你有我没有呢，姐姐？
她拥有和老季的相处时间，拥有季大小姐的待遇。季谦（白谦版）只能待在逼仄的病房，眼睁睁看着生命流逝。
当时季衿笑出声，反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没经历过比你更苦的生活呢？”
“你不会经历的，姐姐。”他表情犹如寒冰，“我多恨啊，当年被抢走的，是你就好了。”
狗东西被负面情绪填满了大脑，多说无益。
“季衿”，她不知道。可在孤儿院长大的季衿，是知道的。院长把能做到的最好的都给了孤儿院的孩子，还是不够，天冷会挨冻，买不起吃的会挨饿。
这些季衿都经历过，甚至上了大学，去食堂做了兼职之后，季衿才第一次体会到把肚子吃撑的感觉——甚至吃的是没打出去的剩菜。
白谦的待遇，比当年的她，要好太多。他是白家买回来的独子，甚至白父去世前，偷偷攒了一笔钱，给他读大学。
他得到的是完完整整的爱。
老季呢？老季始终记挂着，还有另一个孩子流落在外，每年生日的第二天，都是季衿最讨厌的日子。明明冬至还是其乐融融的氛围，下一天，家里沉闷得仿佛要塌陷，无声却刻骨地提醒她——一直有人分走你的爱。
诚然，白谦是无辜。季衿不无辜吗？
该死的是人贩子和需要通过这种渠道达成圆满的那类人，白谦的养父就是如此。
他病逝，她甚至觉得活该，他们这类人的需求哪儿不比人贩子可恶？
她什么都没做，甚至被负面情绪波及，转头来还要被季谦恨，被针对，被他费尽心机拿走所有他认为该属于他的东西。好几次，还拿了她的命。
顾念着那点微薄得不能再微薄的姐弟情，她出钱，提高了白谦他养父的治疗待遇。行为怎么看怎么像玛利亚光环普照大地。
至于白谦，她要打碎他的认知。直到白父去世，再告诉他，你孝敬的，是把你从优渥的上流世界里拿走的男人。
季衿想知道。他作何感想。
她经历的剧情节点中，白谦知道原委，白父的尸体都凉透了。死者为大，过往之事，尘归尘，土归土。他对她的恨，却实打实地保留了下来。
甚至逻辑自洽，把她视为此生最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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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肾内科。
“顾先生。”年轻的护士指着病房门上的玻璃探视窗口，点了点，“那里，就是白九良患者的病房。”
“陪护的那位，是他的儿子，白谦。”
顾景同点点头，修长的手指点了点门把，“不能进去？”
“就算您是投资人，也要遵守医院的规定。白先生情况特殊，尽量少和外人接触。”
他漫不经心地扫过病房内部抱着书温习的少年，问道，“能否麻烦你，让那位小白弟弟出来一趟？”
“可以的。”
“我在走廊等他。”
投资人顾先生长着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看狗都深情。
他们医院接受过不少有钱人的赞助，偶尔也会叮嘱病人家属，配合这些群体的“盘问”——也不算是盘问，有些人喜欢追根究底凸显自己的慈悲。
护士按下和他对视的冲动，快步走向护士站，用呼叫铃，和白谦对话。
少年处于变声期后，低沉磁性的嗓音让人耳朵怀孕，“叫我？”
“是投资人，需要你的配……”
“他投了多少钱？”
“和那位另一位，分担了您父亲的治疗费用。”
“好。”
白谦起身。父亲感知到他的动作，投来视线。
他的声音软了三分，用方言安抚，“去见个投资人，很快回来。”
人一生病，尤其是重病，很没安全感。生怕被抛下。
白谦是白父的老来子，家里一脉单传的男娃。长得和他父母不像，他书读得好。把原因归为生物学上的变异。
父亲目视他离去，病房外有护士候着。
白谦跟着她走出病房，直到长廊的尽头。
医院的灯电路老化，亮度都不一样，病房还好，病区外的走廊，没怎么修过。一直向深处走，盘旋着阴恻恻的既视感，心里毛毛的。
走廊尽头，站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背影笔挺，旁边有人跟他说话，点头哈腰。
只见他的第一眼，白谦笃定，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位投资人的距离离他很遥远，穿着透着矜贵——钱堆砌而出的。
白谦气势弱了一节，得亏常年都没有表情，看不出变化。
护士叫了他一声“顾先生”。
白谦有样学样，“顾先生。”
他回身，眼眸里闪过一丝惊讶。
——第一次见那个跟他对峙还能占据一时上风的季谦……的小时候。
瘦，发育不良的瘦。甚至身上的外套都洗得发白，透着一股与未来的老练不符的稚嫩。
顾景同敛起情绪，公式化地笑，“你就是……小谦啊。”
白谦不习惯他亲切的用词，退了小半步，生生站住，“叫……白谦就好。顾先生。”
医院待得久，也听过一些风言风语。
譬如有些老男人，喜欢……年轻的少年。
他父亲的医药费，是天文数字，顾景同如果想。白谦就算不想，也会逼着自己适应。
父亲很好，如若能让他的生命再场一些，白谦做什么都愿意。
“赵影。”顾景同使了个眼色。
他身旁点头哈腰的西装男，快步走到白谦面前，“弟弟，取几根你的头发。”
白谦不解，却乖乖探出脑袋，让名为“赵影”的中年人，拔了几根头发——手法很专业，戴了手套，还把拔下来的头发，放到了密封袋里。
顾景同兀自开口，“突然……想我的未婚妻了。”
他的视线意味不明，“白谦，得亏了她给你们科投资，你……父亲，才能获得现在的治疗待遇。”
白谦低垂着眼，佯装顺从。
这样的场景他经历过，一旦“投资人”开口，听完他们的剖析，夸赞他们的慈悲，就能得到不菲的投资。
很划算。
他不需要尊严，踩就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