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注水花瓶
进入娱乐公司成为练习生的路有两条，一是参加选拔比赛，二是星探介绍。楚昀是后者。
但是这个过程又有些奇怪，他被星探发现的时候，他正在校外小摊前啃烤肠，啃得嘴巴油津津的。
一位星探大叔在附近停了脚，盯着他的脸一顿猛看，又硬塞了张名片过来，花了老半天给他洗脑当明星多么华丽多么美好，临走前还喊道：“小孩，千万不要浪费你这张脸，当明星真的适合你。”
楚昀有些被说动了，趁周六休息，真的去了名片上所说的aw公司，被前台安排进了一间办公室里，说是要进行面试。
楚昀顿时有些无措，他没什么可以展示的才艺，只能把一段校园舞搬了出来，现场硬着头皮来了一遍，自认为跳成了扭动的毛毛虫，毫无技术含量。
展示完舞蹈后，面试老师的表情也有些沉默，低头抱着手臂，很长时间没憋出一句合适的话来。
楚昀缩着脖子，安静地等着老师评价，一动也不敢动。
酝酿了老半天，老师终于提起笔，在面试单子上，留评了四个字：颇具美感……这说的是舞蹈，还是脸蛋，楚昀心里还是有ac数的。
面试单子结尾处盖上了‘通过’的红印。楚昀就这么一路刷脸直达进了公司，还被分进了舞蹈b班里，成为了一名预备练习生。
每天下午，学校里的课结束了，他便会背上双肩包，带着作业和零食，来到公司里负一层进行训练。
公司里同期的练习生大多是海选进来的，简历上写着大小赛事的荣誉，都有舞蹈生的底子，只有楚昀简历是空白的。
“这个插班生怎么进公司的？”
“好像是星探发现的。瞧上脸了吧。”
“怪不得他舞蹈这么差，还能被排到b班。”
“卖脸的草包只会拖后腿而已……”
在b班里呆的越久，楚昀心里越觉得异样，好像被当成了动物园的大马猴一样，被同班们关注着一举一动。
同班们在吃饭和休息时总偷偷讨论他，从不会喊他大名，总是用‘插班生’、‘空降兵’等讽刺字眼，还结合他身上的名牌外套鞋子，编出了不少他走后门的黑料，说得头头是道。
对此，楚昀心里觉得憋屈，但想想又没办法辩解，他实力确实不行，跟大家差了一大截。
但他也是个不愿意服输的，索性把满腹闷气发泄成动力，一心一意花在练舞上，每天总是熬到练习室外打夜灯才走。
苦练的成效是有的。
在月末惯例的考核课上，老师一个个点名，让学生按次序上前单跳，并打分数。轮到楚昀时，楚昀卯足全力跳完了一首中等程度的舞曲，关节有了力度，卡点卡得极准。
跳完后，楚昀长吐了口气，扫视了一圈同班们的表情，他们脸上都带着些震撼和惊讶。
楚昀顿时觉得好像有些被大家认可了，心里头又畅快又兴奋，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那么差劲了，也不用再被同学们看不起了。
李老师打完分后把单子给他，还夸了一句，“有进步。”
楚昀眼睛发亮，手紧紧捏过老师给的成绩单，坐回原位后按捺不住地欣赏着，上面的总分是85分，超过了不少同班生。
因为还在上课，楚昀把单子方正地叠好，珍惜地放在口袋里，再去瞧其他同班的考核，一开始楚昀看得还算认真，轮到第四位同学时，睡眠不足带来的困倦泛了上来，眼皮一耷一耷地往下垂，直至彻底闭了起来……
身旁的练习生立刻举手，另一只手指着楚昀，“报告老师，楚昀上课睡觉！”。这一声把楚昀吓得一下清醒了过来。
随后，附近其他练习生纷纷应声，表示他们也看到了。
老师抽空盯了眼楚昀，语气严厉，“楚昀，最近没休息好吗？一定要上课睡觉？”
楚昀才刚被夸不久，高兴劲儿还没过去，就从云端上猛栽了下来，心里头变得失落。他想解释，可又没办法解释，只能赶紧认了错。
老师对楚昀印象不错，没有多说什么，只说了句‘注意休息’，就放过了他。
后排练习生有些不满，一开口又是一句讽刺，“切，卖脸的插班生，连老师都给特殊照顾。”
楚昀一字不落地全听到了。
同班生森森的恶意，和实质化的憎恶的眼神，仿佛穿透了楚昀全身，惹得楚昀冒出涔涔的冷汗。
为什么？哪怕拿到了不错的成绩，他也依旧摆脱不掉那些绰号和标签？他们为什么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讨厌他？
因为太过憋屈，楚昀的眼圈无法控制地红了，却又把下唇肉咬紧，发狠地告诉自己，真哭出来那就太认怂了，班里的其他人只会在旁边拍手叫好，更加羞辱他。
到点下课后，同班们分成了几个小团体，勾肩搭背地走了，只剩下楚昀一个人在练习室。楚昀不愿意跟其他人一道走，他只有一个人，在群体性的回家路上又突兀又尴尬，索性便在练习室里多逗留了一会儿。
作为最后一个人，他负责关了室内的大灯，背着书包往练习室外走。楼道里静悄悄地，其他班的人也走了个干净，好像一个人都瞧不见，只剩下几盏孤灯。
楚昀拉了拉双肩包，在不太亮的环境下往前走，走到了楼梯折角，才瞧见上一层全部都是漆黑的，连工作人员都走光了，昏暗的环境弥漫着鬼片般的阴森，仿佛随时能窜出点不干净的东西。
楚昀的腿怕得有些发软，鞋面黏在地上，迈不动一步。
失魂落魄之下，楚昀跌坐在了台阶上，把头埋进膝盖，让憋了一整晚的眼泪自由落下。他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是非常地失败，这么昏暗这么危险的深夜，连个肯和他一起回家的朋友也没有。
不知哭了多久，一道清朗的少年男声倏然在头顶响起——“你怎么了？”
楚昀因为哭而上下抽动的肩胛顿住了，慢慢抬起脸，对上了一个同样年轻的脸。少年穿着一身黑，戴着一顶鸭舌帽，手里提着一罐在自动贩卖机买来的咖啡。
少年的眼尾细长，眸色特别地亮，像是天生会说话一样。此刻，他的这双眼仿佛在说，我很认真地在关心你。
被人这样看着，楚昀赶紧把丢人的眼泪往回嗦，又用黑黢黢的眸子观察着少年。
这个少年长得也特别好看，也是靠刷脸进来的插班生吗？这个猜测让楚昀找到了认同感，像是找到了发泄的缺口一样，忍不住就把自己的情况跟他倾诉了，讲了班里这两个月是怎样群体孤立他的。
话尾，楚昀还关心道：“你有没有遇见这样的情况啊？”
瞧着楚昀这张单纯的脸，少年唇尾微弯，轻轻摇了两下头，说道：“公司和学校有些不同，学校是座单纯的象牙塔，靠黑白分明的成绩决定胜负，这里算半个社会，竞争和厮杀更加残酷，每年有三百个练习生收拾包袱滚蛋，成为普通人，失去梦想和可能辉煌的人生。”
少年一段话把楚昀给听懵了。他才刚来公司里练习没几个月，还没彻底把情况摸清楚，原来娱乐公司竟是竞争这么残酷的地方……
少年觉着自己可能说得太吓人了，于是伸出手，用温暖的手心摸了摸楚昀晕晕的脑袋，表示安慰，“他们不是排挤你，他们是嫉妒你，惧怕你，想把你暗算出局。”
楚昀半信半疑地问道：“他们惧怕我？真的？”
少年肯定道：“嗯，是真的。”
楚昀心虚地说道：“可我除了这张脸，确实还没有那个被认可的实力……”
这是楚昀最伤心的地方，被人骂作‘花瓶’，‘草包’，‘注水插班生’，却没有足够的资本去反驳别人，甚至陷入了可怕的自我怀疑中。
少年垂下眸，沉吟了一会儿，说道：“长相是父母送你的礼物。他们把你生得这样好看，就是让你拿出去炫耀的。这也是你实力的一部分。”
少年的话语有着超出年龄的定力，和一股名为温柔的力量。楚昀那颗破碎的心，像是被他贴上了软软的胶布一般，有了重新振作的动力。
楚昀有些想明白了，擦了两下未干的泪痕，朝着少年发自内心地笑了笑。
少年唇角跟着扬起，一对星眸狡黠地弯着，同样为楚昀而高兴，“开心了就好。”
楚昀开始明白，明明少年有同样好看的脸蛋，却没人排挤他的原因了。少年的心肠是这样好，简直是个掉下天堂的小天使，任谁都不会讨厌他的。
说完话后，少年绕过楚昀，打算继续走自己的回家路，却又在擦边而过时，被怕黑的楚昀扯住了衣角，不让他顺利离开。少年停下脚，偏过头，静静盯着楚昀。
楚昀垂下脸，仔细酝酿了下到底该怎么说，才能不显得自己太胆小，显得有男子汉气概一些。
少年眼眸微垂，很快就猜出了他的意思，主动邀请道：“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家？”
楚昀耳根有些红烫，觉得自己真是特别麻烦人，可又确实没办法一个人走夜路，赶紧厚脸皮地应道：“好。”
楚昀赶紧起身，跟在少年的身旁，走过了那一层又黑又长的道路。黑暗中，他每撞到一样东西，便往少年的身体多缩一寸，但又忍着不发出一点儿害怕的声音。
到了公司门口，居然还守着三个还在等待的粉丝，见到少年，又是递牛奶又是递夜宵，眼神里闪着某种母性的光辉（？）。
一位粉丝关心地问候道：“江凛，今天出来好晚啊，是不是练得很辛苦？”
江凛？
楚昀这才后知地发现，原来自己早就听过这个少年的名字，他是a班的公开练习生，江凛。b班里的那些家伙，一提到他的名字，几乎羡慕到快把牙咬碎的。
在公司的分班制度里，a班和b班本质不同。一旦踏入a班，代表能力的顶尖，代表有出道的希望，会被公司公开姓名和资料，把照片挂在官网。对于喜欢偶像养成的粉丝来说，会在官网上关注这些公开的预备练习生的资料、物料，挑选自己想要pick的少年，一步步养到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