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白色月光
隔天的上午十点，余念准时出现在了竹木深。
店里的灯已经全部打开了，但是很安静，余念没有见到之前的那个马尾姑娘，低着头站在柜台后面整理书本的换成了一个年轻男孩。
这个男孩是林深。
余念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得体的微笑，脚步轻快地走了过去，边走边打招呼：“嘿，你好，我是来入职的。”
林深抬起了头，在看见余念的一瞬间，他手里的笔停住了，有些难以置信——眼前的人披散着一头茂密的微卷的长发，睁着乌墨一样的双眼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正是那天晚上把他从雪地里拉起的的女孩。
相比林深的诧异，余念显得自然许多，因为她并没有认出他来。她走近了，看清了柜台后面这个显得有些呆的男孩——他个子挺高，身形清瘦，留着一头清爽随意的短发，乌发下的一双眼睛清凌凌，里面带着几分意外几分探究，盯着她瞧个不停。
余念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心里觉得奇怪，她知道自己长得还算好看，但并没有好看到让一个初次见面的男孩子惊为天人到走不动道的地步。她保持住了自己几乎僵硬的笑容，继续问：“您好，请问，您是老板吗？”
林深如梦初醒，连忙收回了目光，闷声闷气地答道：“嗯，我是。”
厚厚的一摞书挡住了他的身体，余念看不清他在做什么，只好继续往前凑了凑，问：“我来帮你吧？”
林深这才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微微摇头道：“不用了，我已经整理好了，你帮我把这一边的放到借阅区就行，书架上有写分类。”
余念一脸认真地抱起了几本书，正准备离开柜台，林深又沉沉地开了口：“对了，以后不用叫我老板，叫我的名字就行，我叫林深，双木林，深浅的深。”
余念点了点头，仿佛自我介绍似的说：“好的，我叫余念。”说完，她抱着书自顾自地走到了一个书架旁边，准备把手里的书分类摆进去。就在这一刻，她的心思忽然一动——林深，竹木深，开在竹木巷的林深的书咖。
这个小发现让她忍不住偷笑起来。
林深一瘸一拐地去了另一排的书架，他不看余念，但除了眼睛之外全身的感知都向着她打开了，手里的书还没处理完，他就用余光瞥见余念朝他走了过来。
这个时候，林深手里还剩下一本《理想国》需要放到靠墙那个书架的最高处，眼看余念越走越近，他只好假装没看见她靠近的身影，硬着头皮走去角落里拿梯子。他一瘸一拐地从角落里搬来了木梯，又一瘸一拐地回到了书架旁，准备爬上去把手里的书回到原来的位置。
余念看着林深一瘸一拐的身影，心里有些诧异——这个身形和走路的姿势，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没来得及细想，余念靠近了林深，把他手里的书拿了过来，三两步爬上了梯子，问：“是放在最上面吗？”
林深站在梯子旁边，有些发愣，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嗯，对，谢谢你。”
“没关系，不用客气，我是你的员工嘛，”余念站在梯子上方笑了笑，“以后我犯傻的时候，你尽量别骂我就行。”
林深终于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话依旧不多，只回答了一个：“好。”
余念从梯子上爬了下来，问：“我需要学习些什么？”
林深率先走进了吧台后面，他手撑着台面，说：“之前面试你的那个女孩子已经离职了，所以店里以后只有我和你。我一般都是早上过来，而你只需要下午过来，店里的工作很简单，我想大概只需要三四天你也能适应了。”
余念心里恍然大悟——怪不得没见到那个马尾姑娘，原来她已经离职了。
林深继续说：“我一般情况下是在二楼休息室的，外面会交给你，但是你现在刚来，我需要教你一些简单的东西，比如怎么处理阅读卡，做一些简单的饮品，还有图书的归类之类的，很简单。”
我知道，肯定是在画画吧！余念在心里补上一句暗暗地吐槽。
就这样，余念开始了她在竹木深的第一天。
可能是因为工作日的关系，店里一整天人都不多，三三两两分散而坐，非常安静。林深话也不多，除了教她一些简单的饮品制作和处理阅读卡，其他的时间，他都捧着一本书端坐在柜台后面无声地读着，读累了就看着天井里的植物发一会儿呆。
余念有样学样，在不需要招呼客人的时候，她也老老实实地待着柜台后面读书。虽然林深每一次一瘸一拐地晃过去都会让她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不过，她初来乍到的，虽然心里藏了几分好奇，嘴上却什么也没有说。
就这么忙一会儿闲一会儿，一天过去了，到了晚上十点整，竹木深准时打了烊。
余念站在寒风中，一边搓着手一边看着林深把最后一道锁锁上，问：“你怎么回去呀？打车吗？”
林深把钥匙放进兜里，说：“我散步回去，反正不远，你呢？”
余念把脖子上的围巾紧了紧，说：“我也一样，一起走吧。”
两个人朝着同一个方向慢慢走着，月光皎皎，在他们脸上遮上了一层银色的薄纱，余念有些尴尬，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前一后地交替。沉默着走了一段，她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你住在哪个小区啊？”
林深的脚步稍微停滞了一下，答道：“八字桥后面。”
话毕，林深仿佛是回礼一般，犹豫了片刻才继续问：“你住哪里？”
余念被他的闷声闷气弄得没了脾气，只好一板一眼地答道：“我也住在那附近。”
“哦。”林深没有再接茬，一瘸一拐的继续自顾自往前走。他腿不好，走得也慢，余念看在眼里，便故意放慢了步伐跟在他侧后方。
就这么走了大概几分钟，林深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面对了余念。
这一下停得突然，余念毫无防备的险些撞上了他——他是高个子，她穿着带跟的鞋也只到他肩膀。他就这么站定了，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一双眼睛像探不到底的深潭，在月色下泛着粼粼的微光。
片刻之后，林深的嘴唇一张一合，吐出了一句话：“那天晚上，你为什么会在那里？”
林深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让余念摸不着头脑，她脸上一热，悄悄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你在说什么？”
林深还是静静地看着她，语气没有一丝波澜，继续说：“那个下雪的晚上，在雪人的旁边。”
余念愣愣地拼凑起了林深的这几句话，一瞬间恍然大悟，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哦！我明白了，你就是那个在雪人旁边摔倒的男孩子，是吗？”
林深微微一点头，转过身去迈着步子继续往前走。
余念跟上去，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半天才犹犹豫豫地问：“对了，你的腿是不是受伤了？第二天有没有去医院？”
林深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沉沉答道：“我的腿是小时候出了车祸，不是那天受的伤。”
“对不起。”余念有些不好意思，为了缓解尴尬，她想了片刻，继续说，“我那天是在家闲着，就想出去看看雪人，但是白天人多，我就只好晚上去了。”
林深嘴边噙起了浅浅的笑意，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轻声道：“原来是这样。”
之后，余念和林深再一次双双陷入了沉默，他们一前一后继续往前走，过了大概十五分钟，终于走到了小广场的分岔路口。余念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冲林深笑了笑，说：“好，我要往那边去了，你也注意安全，小心点。”
林深点点头，看着余念挥手离去之后的背影，夜晚的寒风把她的长卷发吹得蓬松凌乱，毛茸茸的，好似一只小动物，他就这么看着她越走越远，最终隐入黑暗。
她没有再回头。
林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若有所思——世界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他在雪地里遇到了一个特别的姑娘，本以为这就是一段像雪花一样转瞬即逝的小插曲，但才过了几天，他又再一次遇到了她。这一次，她真真切切地站在了他面前，并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会在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出现在他眼前。
他并不讨厌余念，但是多年来死水一般的生活让他本能地抗拒生活中出现的一切意外，意外会带来不安定的因素，而不安定则代表了危险。
虽然，那个最大的危险已经在一个星期前死去。
林深站在夜色中胡思乱想，甚至开始怀疑——这个余念，是不是林燕侬找来顶替之前的店员监视他的？
但是马上，他又开始暗骂自己疑神疑鬼，林燕侬就算爪子伸得再长，余念这样的姑娘看上去也不像是会跟林燕侬有交集的。
林深独自站了许久，一直站到右腿感觉到了轻微的麻木，才终于转过身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两个身影都消失在了街道的拐角处，漆黑的天幕下，银白色的月光又重新铺满了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