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男孩子不可以来女厕所，哼，我要告诉老师！”
沐云深抬头，说话的人是周思思，她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周思思有些吃惊地盯着沐云深的脸看了好一会，才阴转晴地笑了起来，“沐云深，是你呀！你怎么剪了个男孩子的发型。”
沐云深撇撇嘴，这才反应过来，刚刚那些话是对她说的。
她伸手摸摸自己的小寸头，无奈地摇摇头，没有答话。
如果不是她强烈反抗，估计这会连眉毛都没有了。
不知道苏南芳从哪里听说的：小孩子眉毛淡，剃光以后可以长出浓密的黑眉毛；头发黄又少，也要多剃光几次才能长得黑且多。
沐云深长相清秀，皮肤白皙，在小孩子里算是挺好看的了。
但苏南芳总觉得自家闺女不够完美，个头矮了点，眉毛淡了点，头发少了点…
她想方设法借助外力去弥补这些她认定的不完美，但沐云深坚决反抗。
女孩子剃光头，去幼儿园不被小朋友笑死才怪。
沐云深不愿意，拼命抗拒的结果，就是一人让一步，最后苏南芳带她去理发店剪了个小寸头。
至于眉毛，沐云深打死也不做任何让步了。
她哭着放狠话，你要是把我眉毛剃了，我就再也不去幼儿园了。
苏南芳没想到自家女儿这么刚，不敢再强迫她。
自从剪了寸头，沐云深就不再愿意穿裙子了。
沐成军去外地办事给她带回的一只玉手镯，也被她取下来藏到枕头下面。
在幼儿园里，她沉默的像是不存在一般。
除了周思思总跟她玩在一起，她从不主动去跟别的小朋友玩。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想：头发头发，你快点长啊！
她坚定的认为，只有等头发长到正常的长度，她才可以再次做回女孩子。
性别与发型之间，被她的意念划上了等号。
寒假如约而至。
青橙的冬天，天气依旧温暖，只是偶尔冷空气来临会大幅度降温几日。
从前喜欢在大院晃荡的沐云深变得不爱出门，一天天地宅在家里看动画片。
春节前工程收尾，沐成军和苏南芳忙得团团转，并没注意到女儿的变化。
周思思在大院里总看不见沐云深，于是自顾自地跑到家里找她玩。
那天，周思思穿着红色的毛衣褂子，头发已经长到肩膀的位置。
沐云深盯着周思思的长发，觉得好看极了。
转头再摸一摸自己依旧很短的头发，心情瞬间变得很丧。
她看着周思思，一字一句地说：“好朋友是不是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周思思点头，“是啊！”
“那头发呢？头发也应该一样长吧！”
“啥？”周思思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沐云深瞪着圆圆的眼睛，“思思，我想睡午觉了，你可不可以先回家。”
周思思走了之后，沐云深感觉到莫名的失落。
她意识到，自己的言语太失常。
猛地扑倒在沙发上，揉着脑袋，搞不明白自己中了什么邪？
沐梓琛问她怎么了，她把整张脸埋进沙发里，声音有点哽咽，“我没事。”
十分钟以后，她坐起身来，问在一旁写作业的沐梓琛，“哥哥，哪里有生发液卖，可以让头发瞬间变长的那种？”
沐梓琛用嘴巴咬住笔头，琢磨了一会，“这个，我也不知道。”
沐云深抿着唇，叹息一声，拿遥控器换了个台。
沐梓琛突然间想到什么，坐到沐云深身旁，问她：“所以，你想快点让头发变长对吗？”
沐云深也不掩饰，重重地点点头，情绪瞬间爆发出来，“都怪妈妈，我根本不想剪这么短的头发，女孩子谁会把头发剪成这样，不认识我的人都以为我是男孩子。”
沐梓琛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一步步走的很慢，唯恐吵醒正在午睡的沐梓皓。
他从柜子里摸出一个存钱罐，看起来肥嘟嘟的，是一只猪的形状。
沐云深接过存钱罐，疑惑地看向沐梓琛。
“我们去商场，看看有没有你要的生发液卖。”
沐云深瞬间开心起来，赶忙去穿鞋。
临近春节，来关南商场购置年货和新衣物的人很多。
这是离沐家最近的一个大型综合性商场，也是哥妹俩唯一能找得到去路的商场。
沐云深紧紧拽着沐梓琛的手，俩人混迹在有些拥挤的人群里，从一楼往上，一家家店的看过来。
从一楼到五楼，在商场里来回转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可以帮助头发生长的药水。
沐云深有些泄气，嘟起嘴巴，“哥，要不我们回去吧！”
沐梓琛突然眼前一亮，拉着沐云深进了一家卖假发的商店。
他凑到沐云深耳边，“妹妹，戴个假发头发不就变长了吗？”
是哦，这么简单的事怎么一直没想到。
沐云深脸上露出迷之微笑，朝哥哥竖起了大拇指！
售货员看到进来的是两个小孩，压根不理会他们。
在店里看了一圈，沐梓琛指着一顶不长不短的假发问沐云深，“这顶怎么样？”
他觉得这顶黑假发很适合她。
沐云深看了看，不置可否，忽然指着旁边的一顶，说：“哥，我想要这个！”
沐云深手指的方向，是一顶黄色的假发。
这下，沐梓琛呆住了。
“你搞个黄头发，爸妈看到会说吧！”
“谁让妈强迫我把头发剪了，说就说呗！”
“感觉不太好，你再想想。”
“不想了，我就要这个。”
劝说无效，沐梓琛没辙，小心翼翼地问售货员，“阿姨，这顶假发多少钱。”
售货员头也不抬，努努嘴，“上面有价格标签，明码标价，不讲价的。”
沐梓琛将标签翻了出来，五十八元。
“哥，是不是有点贵呢？钱够吗？”
“够！”说话间，沐梓琛将存钱罐“砰”地扔到地上。
猛地一声响，售货员被吓了一跳，惊叫，“你干啥呢？”
一回头，看到满地的硬币和破碎的存钱罐。
好吧，她有些无语地摇摇头。
沐梓琛和沐云深开始一起数地上的一元硬币。
一、二、三…八十九。
沐云深扯扯沐梓琛的衣袖，兴奋地叫起来，“哥哥，八十九块耶！你居然攒了这么多钱。”
沐梓琛将五十八枚一元的硬币交给售货员，买走了那顶黄色的假发。
从关南商场出来，沐云深兴奋地将假发往头上套，“哥，你快看，好看吗？”
沐梓琛点点头，“超好看！”
正欢呼着，沐云深突然站住不动了。
穿着红毛衣褂子的小女孩朝她跑过来，“沐云深，你怎么在这。”
沐云深盯着周思思的齐耳短发，嗫嚅道：“你…你怎么把头发剪短了？”
周思思笑得一脸灿烂，“你不是说好朋友头发要一样长吗？可是，我妈不让我剪你那么短。”
沐云深有一瞬间的失神，她当时那么说完全是不经大脑的口不择言，没想到周思思却当真了。
她把套了一半的假发扯了下来，走过去拉住周思思的手，“思思，你肯定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
周毅夫妇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一路跟在女儿后边走了过来。
他们认得沐云深，朝她笑笑，“云深，来逛商场啊！”
沐云深点点头，亲切地喊了叔叔阿姨，沐梓琛也跟着叫了人。
周思思看看沐云深，看看沐梓琛，“就你们俩吗？沐叔叔沐阿姨没来？”
沐梓琛礼貌地笑笑，说他带妹妹来的。
周思思从周毅手里拿过一个粉色的购物袋，递给沐云深，“云深，这是我准备送给你的新年礼物，没想到在这遇见你，快打开看看。”
沐云深拉开购物袋，是一件周思思同款红毛衣褂子。
那一年冬天，青橙市突然流行起像刺猬一样亮闪闪，摸起来毛刺刺的毛衣。五颜六色的，在阳光下显得特别立体耀眼。
沐云深早就想要一件了。
有一次，苏南芳带她逛街，想给她买一件却被她拒绝了。
她虽然很想要，但想着如果和周思思买了类似的款，会不会让她觉得自己模仿她穿衣。
这一刻，她手里拽着毛衣，被自己曾经的小心思羞得有点无地自容。
仿佛无数只蜜蜂嗡嗡地飞过心头，又痒又燥。
沐梓琛看着一直发愣的妹妹，轻轻推了推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快谢谢思思。”
沐云深重新看向周思思的眼睛，格外真诚地说了句，“思思，谢谢你，我很喜欢。”
周思思欢快地蹦起来，“以后我们就有姐妹装啦！”
周毅夫妇看着这一对暖心小姐妹，心里也是甜滋滋的。
他们就思思一个女儿，总是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呵护着，可这孩子性格一直有些孤僻，没有朋友，直到沐云深出现…
他们大概永远不会忘记，那天女儿回到家，说起自己在幼儿园尿床被大家笑话这件事，难受的一直掉眼泪。
抹干眼泪，她说了一个名字，沐云深，只有沐云深一个人没有笑话我。
那时的沐云深并不知道，偷石榴路上收获的这个朋友，其实是自己一份小小善意换来的。
在姚老师毫无顾忌地将周思思午睡尿床这件事告诉大家，在大班的小朋友们纷纷笑话她的时候，手足无措的她缩在角落里，看到一个表情严肃朝姚老师翻白眼，却没有笑话她的小女孩。
她叫沐云深。
此后，周思思一到幼儿园就将目光锁定在沐云深身上，不断地观察她的一举一动，直到她们成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