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病中逗猫
“张嘴，啊——”成白玉手中捧着青瓷碗，一手执玉汤匙，像哄小孩一样递到女人的樱唇前。
卫绡双手手腕处均绑着干净的布条，布条下抹了清凉的药膏，药膏下……那日上药时成白玉从捂住眼睛的指缝间偷偷瞥见了，是触目惊心的青紫色於痕。
其实不止手腕，还有手臂上、身上、背上……成白玉想到那一日卫绡被送回府上时的场景，心头不禁一滞，急速甩了甩脑袋，不愿再去回想。
永城城中只有一家医馆，坐诊的是个年逾耳顺的老妇人，姓陶，其实顶多算个半吊子医者，可以看看永城百姓一般头疼脑热的小病罢了。不过怎么说医馆中的药材也比军中多些，况且日日有美人相伴，兴许伤情好得更快——卫周就是秉持着这样的信念，才第一时间和卫伶将人拖回了卫府。
成白玉被吓到是意料之中的事，但做卫家的主夫，早晚都要走出这一步，是以卫周心中并无愧疚，事后想起来甚至自感功德。
卫绡昏迷不醒的那几日，众人心中都压了一块石头，成白玉整日整日在床边坐着，离司换着花样做鱼给他吃，他也只是草草吃了两口就又坐回床边，几日下来，一贯婴儿肥的小脸都尖了一些。
白日里来看望的将士众多，成白玉不敢妄动，到了晚上屋中只剩他和卫绡二人，他就迫不及待地变成猫身，依偎在她的颈边呜咽，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心中的不安减少一些。
卫绡苏醒时是在一个晚上，他正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蹭她，忽而感到身旁的人用脸颊贴了贴他的脸，温润的触感蹭过胡须，成白玉一下子惊醒，与熟悉的桃花眼四目相对时，那双圆滚滚亮晶晶的猫瞳中盛满了不可置信的喜悦。
小猫扑簌一下变成人身，伏在她怀中又哭又笑，亮婕的眸子上乱糟糟地挂着泪珠，让人看了心生可怜。
“我没事。”卫绡微微转了转头就觉得浑身疼得厉害，说出口的声音更是嘶哑得不像话。
成白玉抹抹眼泪，自觉地起身乖乖给女人倒了杯水，学着文婆素日的样子，小心翼翼地用玉匙舀着喂到她的嘴边。自那日起，更是利落地包揽了所有照顾女人的差事。
卫绡苏醒后，卫周登门拜访了两回，一面给成白玉传授了一些照顾伤员的心得，一面和卫绡说了说那日王城决战之后北戎的变动。
卫绡听在心里，交代了几件亟需处理的事，便再不过问，悠然自得地借机待在府上养伤。
不过，干巴巴地躺在床上养伤哪有逗猫来的开心……
“太苦了，不喝。”女人别过头，皱眉故作冷淡。
成白玉眉头一跳，终于知道平日感染风寒时父后哄着自己喝药有多难了。他手指捏紧勺把，又向女人的唇前递了递，呵斥道：“不行，陶奶奶说了，这副药必须都喝完……再说你伤得那么重，怎么能不喝药！”
“那有没有果脯或者蜂蜜吃？”卫绡脖子向后缩了一下，坚决不肯喝一口。
“昨天不是说了，王二姐家的果脯过几日才能晾好……不过有梨子，你吃不吃？”手臂举得有点酸，成白玉将玉匙重新放回碗里，感觉自己的耐心正在经受挑战。
卫绡挑剔地摇了摇头，“不够甜，不吃。”
“你！”成白玉额角一抽，将装了汤药的碗放下，“净胡说！那梨子又甜汁水又多，怎么就不够甜了！”
被吼了，面前一双桃花眼顿时可怜巴巴地委屈了下来，卫绡抬起手，作势赌气要去取汤药自己喝，还一边念叨道：“行，虽苦了些，我喝就是了……”
女人一动，青淤的血痕便自布条未遮住处露出一角，显露出些许狰狞。
成白玉咬了咬唇，心头刚升起的怒火一下子散了个干净，复又将碗拿在手中。
“昨日你不是这样凶我的。”手中的碗被夺走，女人凝起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小声说道。
“昨日……”成白玉想到了什么，白玉般的小脸上迅速飘起一片薄红。
昨日女人也这样闹，还嚷着非要下地去院子里走走，药也扔在一旁不喝，成白玉又气又心疼，最后实在没法子，用一个冗长的亲吻换了片刻的安宁。
卫绡将少年松动的神色看在眼里。
“再亲亲我。”女人舔了舔干燥的唇，诱惑道。
“现在是白天……”成白玉捧着药碗，声音微弱，面上闪过一丝犹豫。
“昨日也是白天。”卫绡越发得寸进尺，游刃有余地逼诱，方才还水涟涟的桃花眼中露出狡黠的神情。
“既然你不愿，那便算了。”见少年面色僵红站在床边半天不动，女人坐直身子，伸手就要去抢他手中的碗。
成白玉捧着药碗向后一躲，心中一横，索性大大方方地伏下身子，将唇贴在女人的唇上，浅尝辄止。
“这样行了吧……”成白玉红着脸，正欲起身，却被一双手复又压在后脑，按进了怀里。
小猫早上刚吃过梨子，口中清清甜甜，卫绡毫不犹豫地在他口中搜刮了一遍。
成白玉嘤咛了一声，瘫在她怀里，温热的身躯将女人的心一下子填满，卫绡揽着他不放手，一会儿亲亲他的额角，一会儿亲亲他的头发，最后将脸伏在他的颈窝处喟叹了一声。
“昏迷的那几日，我总是在梦里见到你。”卫绡咬他的耳朵，轻轻说道。
成白玉听在耳朵里，难免又想到卫绡浑身是血被送回府中的场景，心中又酸涩又后怕，空出的那只手紧紧攥住她亵衣的腰带。
汤药在方才的动作中洒了一点在被子上，卫绡扫了一眼没有在意，自小霸王手中接过汤碗，没有犹豫，一仰头全喝了，又自一旁的小几上拿起干净的帕子，替成白玉擦了擦沾上药汁的手。
草药的苦味自女人口中蔓延开，成白玉窝在她怀中都嗅到了，卫绡却眉头都没皱一下。
“你根本就不怕苦……骗人！”有的笨蛋小猫这时才恍然缓过神，幡然醒悟前几日女人不过是仗着他心软故意难为他。
“谁说的，这药可苦了。”心计败露，卫绡也懒得装了，略一俯身，不顾少年的挣扎，渡了一点舌尖上的苦味给他。
“呸呸呸！”成白玉一张小脸顿时苦作一团，从她怀中跳到地上找水喝。
“给我也喝一口……”
“不给，大骗子！”
“……”
“咳。”两人正闹着，房门口传来一声咳嗽声，卫周探了半个身子进来，笑眯眯地问道，“我能进来吗？”
成白玉被闹了个大红脸，将水杯放下，从屋子里跑了出去。
卫绡一贯脸皮厚，趿着放在床边的鞋子，自己下地倒了两杯水，像无事发生一般，邀卫周进来坐。
“伤筋动骨没这么快好，你可别仗着自己年轻就逞能！”卫周接过水杯，不赞同地看向卫绡。
“那也不能再躺了，总得活动活动筋骨。”卫绡苦笑，将杯中的水一股脑喝净了，驱散了口中晦涩的药味。
小霸王日日看着她不许下床，她感觉自己身子骨都要锈住了，虽说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若再这么下去，精气神都快被消磨没了。
卫周年轻时候也受过重伤，心知理是这么个理，只叮嘱她量力而行，不可操之过急，这才话头一转，说明了此次的来意。
“北戎王城中传来消息，木喀尔病重。”卫周喝了口水，别有深意地说道，“宫中人说是旧王常年被锁铐在地牢中，身寒骨销，积郁成疾，又在前一阵的夺权之战中受了箭伤，北戎御医倾尽所能，最后勉强用参汤和神药吊住了一口气。”
听了这个消息，卫绡敛眸一笑，神色不意外。
“壮年无女，唯一的幼子前几年在宫中意外身亡……看来木喀尔这口气只能吊到木听则重整完北戎权力架构的那一日了。他倒是不急，还给自己留了铺路的时间。”
“他要走的那条路本来就急不得。”卫周摇了摇头。
“无妨，暂且盯紧些就是了。北戎刚经过一场内乱，她日木听则若上位，稳住北戎百姓民心又是一道坎……如此算来，恐怕几年内都翻不起什么风浪，不急。”卫绡捏着杯子，沉稳道。
卫周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讳莫如深地点了点头。
“哦，对了，前几日主家的信到了，老太君应是知道了你受伤的消息，托裘管家写了信来问，还有几封给你的信笺，我正巧一并带来了。”又聊了一会儿卫绡养伤这几日军中和京中的消息，卫周突然想起了什么，自怀中取出几封信，放到了桌上。
又嘱咐道：“三日后驿丞会送一批东西出永城，届时我再来取回信，省得你跑一趟。”
“嗯。”卫绡接过信封，本想说不必急，忽而又想到了什么，将话咽进了口中。
——关于回京，她的确有一件急事。
卫绡的伤，自深秋养到初冬，待打点好永城的一切，决意班师回朝时，永城已经进入了下雪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