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踏门槛
卫绡第二日照常醒得很早，外面天光濛濛，时辰还早，她伸出一只手揉了揉眼睛，另一只手还压在小霸王颈下不得动弹。
小霸王睡得脸蛋红扑扑的，小口微微张开，蜷在她怀中，睡相竟意外老实。
卫绡盯着看了半晌，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他的脸蛋和额头。
婚期着实定的太晚了，卫绡在心里发出和成白玉一样的喟叹。
她一只手托住小霸王的脖颈，将压在他颈下已经酸麻的手臂缓慢地抽出来，然后坐起身，替他掖了掖被子，刚要翻身下床之时，被人从身后攥住了衣摆。
“你去哪儿？”成白玉睡眼惺忪，声音里带着突然惊醒的睡意和喑哑。
“我去天霖院见祖母，天色还早，你再睡一会儿。”卫绡回过身，握住他的手，温声说道。
成白玉看着女人牵住自己的手，愣了愣神，拥着被子坐起来，也道：“去请安吗？我同你一起去。”
“不困了？”
卫绡颇有些惊奇，摸了摸他脑后睡乱了的墨发，见他摇摇头，神色很是坚决，这才高声唤了离司进门，替他梳洗打扮，又命人端上一盏温水给他润嗓子。
梳洗罢，去天霖院的路上，恰好遇到裘喜，卫绡笑着为两人做了介绍，又嘱咐裘喜早膳摆在天霖院，她二人与祖母同食。
成白玉记得卫绡先前提及府中事时经常提到面前这位管家，于是张口打招呼时也同卫绡一样，唤了一句“裘叔”，倒把裘喜吓了一跳。
他的身份说来也不过是个仆从，只因在卫府待的年头久了，性情又令人亲近，这才有许多小辈唤他一声“裘叔”，七皇子这等身份的人初次见面便如此唤他，倒让他自觉担待不起。
不过七皇子跋扈名声在外，实际见了面却没什么架子，挂着一张娃娃脸，浑像个稚气少年，裘喜自听到婚讯起便有些担忧的心放下了一些，面上露出笑意，谦逊了几句，就和二人告别去备置膳食了。
临到了天霖院，成白玉反倒有些踌躇起来，期期艾艾地看向卫绡，担忧一会儿见到老将军不知该说些什么，又怕老将军见了他不喜欢——他昨日宿在栖梧院，虽说事出有因，但总归是失礼的。
卫绡见他看过来，没说话，只笑了笑，低头牵住了他的手。
进了院，迎面便见卫锦兰着一身轻快的便装，立在院中练功。
她年纪大了，身子又不好，只能练些修身养气的功夫，好让手脚不那么僵着，但即便如此，依旧日日坚持，偶尔兴致上来，也不免摸上一杆银枪耍上两三下。
卫锦兰瞧见卫绡带着成白玉从院外进来，目光又落在二人牵着的手上，眉头微皱，一旁的小侍见她停下，急忙递上一块湿帕子，她接过擦了擦汗，转身进了屋。
“走吧，我们去前屋等祖母。”卫绡捏了捏成白玉的手，引着他向自己平日敬茶的地方去。
成白玉先前在院门口还有些紧张，现下进了院门反倒好了一些，他好奇地四处打量卫锦兰住的这间屋子的布局和摆设，没想到一贯看起来冷硬的老将军屋中居然摆了好几样品种殊异的花，都开得正盛。
“那盆茉莉叫‘龙吐珠’，是祖母的心头宝，很难伺候，这府中只有裘叔才养得活它。”卫绡见成白玉凑鼻子去闻，在身后看着他说道。
“裘叔真是个奇人，”成白玉感叹，“他好似什么都能做好。”
卫绡点头，“裘叔本领多着，日后你进了府，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可去寻他问，他性子好，凡是会的，都愿意教你。”
成白玉点点头，卫府中好玩的人和物好似多得很，一点也不比宫里差，让他对嫁进卫府又多了一层期待。
说话间卫锦兰已换好了常服，由小侍跟着从屏风后走了进来。
梨花木桌上摆着一盏刚沏好的茶，卫绡端起来递到成白玉手上。
成白玉也不扭捏，接过茶盏，如踏门槛的习俗所规定的那般，大大方方下跪行礼，道了句“玉儿见过祖母”，然后双手将茶盏奉到卫锦兰面前，一双圆滚滚的猫瞳又清又亮。
卫锦兰在宫宴中见过成白玉几次，除却今年的春日宴之外，对他的印象并不深。今年的春日宴上，也是因着他叫平戎耍枪才有了些许印象，倒谈不上好坏，只是觉得这样的男儿并不适合做卫家的主夫，若非卫绡那晚极力坚持，她也不会一时心软应下。
孩子倒是个好孩子，姜瑜养出来的，举止上没有小家子气，瞧着也没什么心计，卫锦兰接过茶盏，手指拈着盖撇了撇茶沫，抿唇喝了一口。
余光瞧见那孩子眼睛一下子亮了，面上也露出轻快的笑来，卫锦兰在心中叹了口气，也罢，这般将什么都写在脸上的男子也好，省得卫府内宅乌烟瘴气。
“玉儿来不及备‘踏门槛’的礼了，还请祖母见谅。”成白玉总觉得只是敬个茶未免太轻薄了些，被卫绡扶着起身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请罪道。
“无妨。”卫锦兰颔首，“我听平戎说了前两日发生的事，七皇子身体无碍便好，卫家规矩简单，不计较那些虚礼。”
“家主、少家主、七皇子，早膳备好了。”裘喜站在门外报了一声。
“布菜吧。”卫锦兰吩咐道。
卫府早膳一向简单，卫锦兰面前一碗清粥、几样小菜，卫绡面前一碗素面，中间卧了个鸡蛋。待到了成白玉面前，裘喜从食盒中取出一碗鸡汤小馄饨、一碟蒸包、一碟翠绿腌黄瓜，还有一盘不大不小的清蒸鱼。
“这是少家主吩咐的。七皇子身子还未痊愈，多吃些恢复得快。”裘喜见卫锦兰看过来，忙替成白玉解释道。
成白玉还不知卫家素俭的规矩，见面前的食物果如昨晚卫绡讲的那般合口味，面上露出几分欢喜，手中执箸，见卫锦兰动筷子了，这才高高兴兴地也吃了起来。
成白玉吃相好，有卫锦兰在，话也自然少了起来，吃到最后一个蒸包时才发觉肚子已经滚圆，实在不应当再吃下去了，于是将盘子向卫绡面前一推，眼巴巴地望着她。
卫绡眼睛里露出笑意，从袖间拿出一块帕子让他擦嘴，自己则举起筷子，极自然地夹起剩下的一颗蒸包吃了，将空了的碟子向前一推。
在一旁侍候的裘喜看在眼里，心中微微惊诧，同时也涌上一股欣慰，看来小主子是真的中意面前这位七皇子，如此倒也是份好姻缘。
待一旁的小侍上前收拾碗碟时，成白玉这才惊觉自己同卫家祖孙二人比，吃的样式好似是多了些。
同祖母告别，回栖梧院的路上，成白玉牵着卫绡的衣袖，下了很大决心，愁眉苦脸地说道：“明日早膳我也同你一样，只要一碗素面吧。”
“怎么了，今日的饭菜不合胃口？”卫绡与他一同在两旁栽种了鲜花的府中小径上散步，日头刚升起来，空气还很清净，她心情很好，将他的手攥住，悠闲地问道。
“不是，”成白玉沉吟了一下，皱了皱鼻子，小声说道，“和你们比起来，我太奢逸了。”
卫绡“噗嗤”一声笑出声，觉得成白玉这般在祖母面前自我规训的小模样可爱得很，见小猫儿怒瞪过来，这才清了清嗓子安慰道：“卫家的规矩只是不许浪费，食膳的样式多些少些倒无妨，你虽要的样式多，但都吃光了，更何况祖母也没呵斥，不必放在心上。”
成白玉想了想，觉得卫绡说的也对，顿时眼睛又亮了起来，握住女人的手娇声道：“那我明日早膳想吃酒酿圆子、红豆饼和酥鱼。”
“好，晚点我让卫伶去同裘叔说一声。”卫绡笑眯眯地应了。
卫绡今日照例要去军营，临走前将刚练功回来的莲妹提着脖领扔进了栖梧院。
莲妹这一阵练武颇有长进，年少轻狂，总想着和卫绡比试比试，卫绡懒得理她，总是派卫伶将她打发了。
“你连我都打不过，就别去烦将军了。”卫伶见她一脸愤愤的样子，点着她的额头教训道。
“嘁。”莲妹嗤之以鼻，转头瞧见院中的成白玉，心情这才好了些，他与成白玉先前约了要一起去踢蹴鞠，可成白玉自云纪寺回来这段日子，她二人还一次未见过。
“你好像又高了些。”成白玉托腮，惊异地看着莲妹好似抽条了的身形，惊叹道。
莲妹有些得意，站在屋中原地给他打了套拳，颇有些自得地问道：“如何？下回再比射箭我可不会输给你了……哎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卫绡命人将军营外那块草皮改成了蹴鞠场，将士们日日在那边玩蹴鞠，可好玩了。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带你一起去，我现在在军营认识了很多人。”
“你不可直呼卫绡的名字，没大没小。”成白玉叩她额头，嗔道。
不过他闻言也有几分动心，但他最近身子乏累，恐怕不适合跑动，于是和莲妹另约了时间。
莲妹知晓成白玉前几日经历的事，她性子虽大咧，却晓事早，知道卫绡为何让她来栖梧院。离司端上些瓜果，她与成白玉边吃，边捡着京城近几日发生的好玩的事讲，末了又唤了清源过来，几个人在院中踢毽子跳砖块，一直玩到卫绡回来才将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