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情侣日常
天将明未明时，案上只剩冷茶两盏。
祖孙二人这一夜不只谈两人身上发生的诸多神迹，还谈如今秣马朝的局势，谈女帝和凤后，谈卫家和卫锦兰，谈卫绡此世修习的功法，谈云纪寺里的众僧尼，谈卫绡近来读过的博物志和卷经阁中的书……话头落了又起，直到黎明方歇。
卫绡行礼道别，离开祖父的卧房，走在山寺清狭的小径上，不知怎的，突然很想见成白玉。
近来几日，成白玉规规矩矩同凤后礼佛，她则困于卷经阁中翻阅名册，明明只几日未在一起，却觉得仿佛很久没见到了一样。
足尖点地，轻手轻脚地翻窗进屋。窗门掩了一夜，墙角的火炉熄得只剩余烬，屋中很暖，将黎明山寺的寒气全然隔绝在外，卫绡肩头的露也在这样的暖意里融化了。
一室昏暗，只窗子透进来丝丝暗淡的天光，成白玉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睡得绯红的娃娃脸，呼吸声均匀细长。
卫绡在床边蹲下身，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轻捏了捏他热乎乎的小脸——原本只想看一眼就走，但是真的见到了又忍不住想欺负他。
若是往常，成白玉熟睡中被吵醒，脾气可大得很，可近几日他都要早起随姜瑜去正殿做早功，也习惯了些，迷迷糊糊间以为是离司叫他起床，挣扎了半晌方不情不愿地睁眼。
结果一睁眼，瞧见室中昏暗，床边站的不是离司，心中先是惊了一瞬，待看清女人那双熟悉的桃花眼时，方松了口气，心中旋即漫起一股喜悦，从被子里伸出手勾住女人搭在床边的手指，带着晨起的喑哑声软软地问道：“你怎么在这？”
“想见你了。”卫绡反手将小霸王的手勾住，俯身亲了亲他的脸。
女人唇齿间有馥郁的茶香，成白玉眨眨眼睛，忽而想到自己清晨还未洗漱，于是整个人缩到被子里将脸蒙住，羞窘地命令道：“不许亲我！”
“为什么不让亲？”卫绡将蒙在他脸上的被子扯掉，刻意压低了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成白玉翻身，将整张脸埋在枕头里，闷闷地说道：“我没漱口。”
卫绡面上笑意更盛，贴着耳朵问他：“天不怕地不怕的七皇子，何时在我面前竟如此拘谨了？”
成白玉抬起一双圆滚滚的猫瞳瞪她，滚了一夜的墨发披头散发地凌乱着，活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
卫绡心都是软的，一手压住他的后脑，俯身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低声说道：“我不嫌你。”
成白玉脸红红的，很轻易就被哄好，“哼”了一声，也不扭捏了，从被子里伸出手臂环住她的脖颈，嘟嘟囔囔地哼唧道：“我都好几日未见到你了。问卫伶几次，她都说你在卷经阁，什么书那么好看，让你都不来寻我。”
“前几日有事要办，今日便不忙了。”卫绡摸摸他的脑袋，从怀中掏出两个粗麻绳搓的藤球，放到成白玉的枕边，“寺中的管事师父做的，专门给小猫磨爪子用的物什，我拿了两个，一个给小奶猫，一个给球球。”
成白玉揽着卫绡的肩膀，偏头去看落在枕边的藤球，圆滚滚的眼睛里露出笑意，点了点头。
“听离司说，你允了凤后只礼佛七日，算上今日，还有两日。待礼佛结束，不必再做早功了，我便带你去后山看岩绘、吃烤鱼。”卫绡拢指帮他梳理身后凌乱的头发，温声说道。
成白玉一双睡意朦胧的眼睛立马亮晶晶的，心中恨不得这两日飞一般过去。
“葵水过了？”卫绡算着日子，应当该是时候了，见成白玉点头，又嘱咐他，“山泉水凉，葵水虽过了也要注意身子，有吃水用水的地方，让离司去厨房取热过的。”
“我知晓啦，你现在怎的比父后还能念叨？”成白玉耳朵要听出茧子，将头埋在卫绡肩膀上不满意地嘟嘟囔囔。
“也不知先前是谁夜半哼哼唧唧地求人抱抱，现在反倒嫌弃起我来了？”卫绡的手落在他腰际轻轻捏了捏，笑骂道。
“不是我。”成白玉飞快反驳，一张娃娃脸羞红一片，起身去捂女人的嘴。
“好了，我不说便是，是微臣错了，哪壶不开提哪壶。”卫绡弯腰后仰，躲过小霸王侵袭的魔爪，笑着打趣他。
成白玉抓着她闹了一会儿，结果体力不敌，被卫绡连人带被子揽进怀里。
“嘘，一会儿将人招来了……天色还早，再睡一会儿吧。”卫绡亲他亮晶晶的眼睛，笑着轻声哄道。
成白玉一早起来就见了她，眼下正精神着，哪里睡得着，自己蹭了蹭在女人怀中寻了个舒服位置，在被子里抓住她的手，“我不想睡了，你同我说说话嘛。”
“好。说什么？”卫绡自然应允，手指在他的发间拢梳，有一下没一下地帮他梳理打结的头发。
成白玉眼睛骨碌一转，抿嘴仰脸问道：“你先前有没有喜欢过别的男子？”
卫绡活过两世，只在网络上看过情侣之间互相盘问前任的段子，如此轮到自己身上，倒是头一遭。
“没有。”她老实回答。
成白玉先前就在那本人物志里知晓了，但现下听女人自己亲口说，心中又是另一般欢喜的滋味，他也说不明白，就在被子里偷偷翘脚。
又想到自己以后的生存环境，问她：“我见京中有官宦女子养鹰啊豹啊的在府中林苑里，将军府中可也养了什么？”
卫绡摇头，“将军府里什么都没有。幽玄素日安置在军营附近的马场里，若论府中的活物，恐怕只有后院厨子养的几只鸡算是吧。”
“那真是奇了怪了，四姐素日里还养过一只白豹子，南荻的商人不知从哪弄来的，被她买下了，说是为了耍威风用的。按理说，将军府该是京城里最威风的地方，你竟然什么也不养？”成白玉嘟嘟囔囔道。
“我不喜欢那样的动物，我只养小猫。”卫绡泰然应道，末了又补充了一句，“最好是球球那样的小猫。”
最好是球球那样的小猫……
成白玉眼睛偷偷笑眯起来，若此刻是猫身，恐怕尾巴都要在屁股后面上下乱摇个半天。看来臭女人是真的喜欢穷穷嘛，啊不对——是喜欢他。
“你给我讲讲以前行军打仗的故事呗，我长这么大，除了京城便只来过这云纪寺。”成白玉仰脸看她，一双圆滚滚的猫瞳既好奇，又憧憬，“听四姐说边关会下很大很大的雪，比京城的雪还大，没过膝盖，若有人一不小心摔倒了，一时半会也起不来，有的人就这样被冻死了。”
卫绡失笑，“别听你四姐的。永城冬天雪是大了些，但只有极少数的罕见天气下才会如此，若是年年冬天都这样，那里的百姓可就活不下去了。”
“那永城有好吃的吗？”成白玉舔舔嘴巴，问她。
馋嘴小猫，卫绡在心中笑道，却又觉得他如此模样可爱到不行。
“你和球球最爱吃的小鱼干就是永城的特色，那小胖球倒是有眼光，第一次见面就扑了我手中的鱼干来吃。”
成白玉想起和卫绡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面上露出窘色，暗自庆幸此刻天色是暗的，看不清自己的模样。
“我那时还很生气来着，听说你欺负了我的猫。”成白玉清清嗓子，先发制人。
“但你的猫那时也挠了我，幸好裘叔备了药，不然兴许现在我手上还留着疤呢。”卫绡睨他。
成白玉被唬到，伸出热乎乎的小手在被子里摸了摸卫绡光洁的手背，心里也有一点点后悔，暗暗自我反省道，日后一定要记得将爪子收好。
卫绡原本也只是想逗逗他，眼下见小霸王面上露出一丝懊悔之色，便不再提此事，将话题岔开了去，认真同他说：“日后我们会有机会去很多地方的。秣马朝地大物博，还有许多地方是我也没去过的，日后我们便一起去。”
小霸王许多事都是从成白矜口中得知的，卫绡不愿他同这里的其他男子一样，一辈子只能做一个从别人那里听消息的人，她想带他亲自去看，去了解，去体会。
成白玉点头，想到以后会有许多许多可以同她在一起的时间便觉得开心——卫绡对他说了很多日后如何如何，但他从不觉得这是大话。
两人依偎着在床上絮絮聊了一会儿天，卫绡正如小霸王愿般一五一十地讲着自己小时候的事时，忽而听到怀中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再一低头，才瞧见少年不知何时就这样窝在她怀中睡着了，手还紧紧攥着她的手，样子毫无防备，睡得香甜。
卫绡眼睛里露出笑意，俯身吻了吻他的发顶，将人轻手轻脚地放下。
前世今生，卫绡鲜有觉得人生圆满的时刻，但从昨夜与祖父相认，再到此时此刻，她的心一直是满的，被柔软和莫大的感激填满，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如此幸运。
小奶猫睡醒了，在卫绡身后的案几上扒箱子，卫绡从成白玉枕边取了一颗藤球，顺手扔进木箱里，又轻轻摸了摸小猫的脑袋，这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