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水榭逗猫
庭院中有几个惯会来事的官家公子，趋之若鹜一般围聚在成白玉身边，一会儿夸他今日穿得神气，一会儿夸他看样子便会骑射，成白玉嫌他们七嘴八舌像蚊子叫，脸上很是没个好脸色。
“上赶子用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也不知道图个什么。”付皎然最看不惯这场面，坐在远处小声和余袅袅嚼舌根。
“生在个好人家就是不一样，管你是肥猪头还是二麻子，上赶子巴结的人还是和苍蝇一样，想赶也赶不走。咱们啊，就是没有这个命！”一旁的另一个小公子掐着嗓子附和道。
“行了，都少说几句，别被人听见再生出什么事端来。”余袅袅低声警告他们。
那两人抿了抿嘴，都一副不忿的样子，却很感激余袅袅肯为他们着想。
在秣马朝，男儿从小就被教育挽弓射箭是女子才会做的事。若哪个男子惯常便舞枪弄棒，背地里还会被称作“悍夫”，遑论街坊邻居怎么嘲弄，连说亲都不顺。
今日来宴上的官家少爷，多半是为了成白矜来的，听闻四皇女风流，若能在她面前晃上一晃被看上眼得了恩宠，岂不是一步登天的美事。退一步说，与四皇女交游的也俱是些贵女，在这些人面前混个眼熟，留下个温雅的好印象，也不失为一件便宜事。
抱着这样心照不宣的隐秘目的，自然没多少人将心思放在劳什子射箭和投壶比赛上。
成白玉当然不顾别人怎么想，自己挑了把趁手的弓，白嫩小手抓着掂了掂，心满意足地提着回到了座位上。
庭院里主持大局四处招呼的是成白矜偏院里一个叫天眉的宠侍，勾栏里出身，长袖善舞，为人待事有几分手段，成白矜现在正夫之位空缺，就常是他打点这府中上下的事。
陪着在座的小公子们吟了会儿诗，又呷了些温酒，天眉见时候也不早了，便有眼色地张罗着众位一起玩投壶射箭。
天眉年长，又从风月场中来，自然对这些官家公子心中想什么知道的门儿清，接二连三有公子寻借口推托说今日自己便不玩了，他也只温和听着，笑着温温柔柔地劝一句“无妨”。
眼见着参与者越来越少，成白玉有些不耐烦，率先从座位上提着弓站起身，横眉怒怼道：“四姐前几日发请帖时便说了今日要投壶射箭，一个个明知如此却还来了，如今又磨磨叽叽地寻由子推托，当真无趣得紧！”
七皇子蛮名在外，座上自然无人敢应话，只偷偷在心中鄙夷这七皇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剽悍不惹人怜。
天眉见气氛冷了下来，笑了一声，走上前去打圆场，“七皇子莫气，其他小公子们是不想和您抢今日的彩头，他们不玩便让他们看着罢，咱们凑几个人自去玩。”
天眉招呼了几声，又凑到了几位一同玩的公子。
成白玉学射箭在卫绡心中已经是很不上心了，但在场上的几人中居然还称得上是佼佼者。其余的几位公子便是连弓都不会挑，草草拿了一把，挽弓时又怕被其他人嘲笑，姿态扭扭捏捏，瞻前顾后，或是故做扶风之姿，佯装自己身子柔弱没有力气，只草草试了下便退场了。
且不论别的，小霸王的认真劲在这场上是独一份的。
卫绡双手叠背在身后，长身站立在楼上，隔着影影绰绰的柳树枝叶，饶有兴味地看着小霸王几乎贴在弓边的肉乎乎小脸和大张着一眨敢不眨的圆滚猫瞳。
离弦的箭称不上势如破竹，但至少没有脱靶，瞧上去居然比前几日在军营时有力了些。卫绡挑眉，猜测成白玉许不是为了什么彩头，单纯是近几日心血来潮迷上了射箭才这般爱玩的。
成白玉十箭中了六箭，在一众男子中遥遥领先。
天眉练舞多年，手臂较一般男子有力，但量他如何也不敢赢成白玉，射中一箭后便装作技艺不佳的样子，接连脱靶几箭，将头筹拱手让与小皇子。
“你这后院的人倒有几分眼力。”卫绡自然看出了天眉的相让，转过头对着成白矜夸赞道。
“那是自然。”成白矜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饮尽了杯中最后一口酒，站起身理了理衣摆，“快开席了，我得先下去，你等着我，一会儿回来再喝。”
卫绡瞧了眼日头，再过一会儿便是午时了，于是问道：“听闻七皇子素日喜在午间小憩，府中午间备了休息的房间吗？”
“自然，”成白矜挤眉弄眼，笑得别有深意，“临水榭的第二间房便是给小七准备的，那处安静，没有旁人，适合幽会。”
明明刚才还劝她好好思虑，现下又做起媒人来。卫绡失笑，摆手催她快些下楼。
再转身看时，小几上用红布盖着的彩头已经被小侍端着送到了成白玉的桌前，成白玉应当是已经掀开看过了，神情很满意，宝贝一般放在身旁。
成白矜的身影很快出现在庭院中，一众年轻男女呼呼啦啦地起身同她问好，卫绡站在楼上，遥遥听见成白矜诗兴大发地念祝酒词，颇感无趣，折身回桌前自饮了几杯酒，心头转了转，最终还是起身，向成白矜说的水榭那处去了。
小霸王平白吊了她几天，她午间去逗一会儿猫想来是不过分的。
成白矜看着财大气粗，府中实则布置得很雅致，卫绡向阁外守着的小侍问清了路，一路晃着行至水榭。
成白玉前几日便唤人传信给成白矜，让她为自己预留一个午间休憩的房间，眼下见快到了午时，便称困倦提前离了席。
一路经府中小侍引路，临近水榭方将人屏退，留了离司在水榭外不远处守着，成白玉独自登上水榭，正急匆匆欲推门而入时，忽而见水榭一侧的另一间房门开了，走出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若是旁的时刻见到卫绡，成白玉自然是开心雀跃的，可当下午时就要到了，他见到卫绡的第一反应是心中一惊，继而圆滚滚的猫瞳中露出慌张的神色来。
卫绡上前两步走到他身前，好整以暇地瞧着面前的人脸上惊慌失措的神情，不上不下了好几日的心好像此刻才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不是说要玩蹴鞠吗，这几日怎么没来军营？”卫绡倚着门，悠悠地问他。
“才不去找你这个浪荡-女人。”成白玉原本心急如焚，可卫绡一提起军营便让他不自觉想起那日的事，一张小脸顿时红扑扑的。
“莲妹还等着你一起玩呢，你这当哥哥的就这样骗小孩子？”卫绡忍住想伸出去的手，一本正经地逗他。
“我过几日便去……你快走，本宫要午睡了！”成白玉哪来的时间和她磨蹭，急急地拽住她的手臂便要赶人。
“那日在军营你是不是生气了？”卫绡被他拉拽着，趁机凑近他小声问道。
“我……我自然是生气的！”关于那日，成白玉有一肚子的怨言要说，但眼下不是时机，于是只匆匆答复了一句，拉着人就要向水榭外面推。
“你快走，若是一会儿被人看见了会毁了本宫的清誉。”小皇子急得慌不择言，一本正经地胡诌，恨不得立刻掏出一本《男诫》指着上面的字对卫绡说她现在做得不对。
卫绡心中算着时间，知晓距离午时还有些功夫，于是不紧不慢地继续逗猫玩。
“你若生气了可以明明白白说出来，我自会向你卯足了诚意赔罪，不可再像这次这般故意躲着我了。”她轻易便卸了成白玉推拒她的劲，将他的手腕抓在掌中，半认真半玩笑地说道。
“我知晓了！”成白玉根本没听清女人说什么，只知道午时快到了，她若再不走自己的秘密就要暴露了，于是又恐慌又心急，只用另一只手奋力去掰女人握在他手腕上的手。
“你若真的不生我的气了，我便走。可你若还生我的气，我怎么敢走呢？”卫绡悠闲抬手，任他像只小猫踮脚拍打逗猫棒一样去掰自己的手腕，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这反复和他兜圈子。
“我不生气了，我真的不生气了！”这句话成白玉听进去了，急急抬头眼泪汪汪地保证道。
卫绡本意只是想惩罚一下没心没肺的小臭猫，也不是真的想将人逗过火，见状便放下手要将他的腕松了放他进屋。
成白玉却误解了她的意思，以为她想将自己另一只手也抓住，心中急得不行，福至心灵，一个踮脚用自己的唇在女人的唇上贴了一下，又很快离开。
“你看，我真的不生气了，我都可以这般亲你……你快走吧，我困死了，真的要午睡了！”成白玉眨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好像下一秒就能急哭出来一样。
柔软的唇带着梅子酒的微醺之气擦过唇瓣，饶是卫绡也一下子愣住了，然后很快反应过来，松开了小霸王的手。
“不闹你了，去睡吧，晚间宴散了我在巷子口接你。”她摸了摸成白玉的头，笑着说道，继而又深深望了了他一眼，才转身三两步离开了。
望着女人的背影，成白玉长出了一口气，飞快转身进屋，在里面将门锁上了。
下一秒，陡然变身的小猫蹲在地上用爪子捂住眼睛，低声“喵呜”了一声——天哪，他刚刚为了让卫绡走都做了些什么？！
这次坏女人明明白白地没有哄骗他，也没有使手段，可是他自己主动的……
小橘猫伸出爪子揉了揉脸，肉乎乎的爪垫隔着胡须都能感觉到脸颊那一处皮毛在发烫。
他真是昏了头，丢死猫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