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半斤八两的比试
“挽弓时腰背挺直，手臂伸平……”
卫绡自然不会将小霸王当作自己的兵来练，只命严枝找了支轻一点的弓箭，让他拿在手中练习基本步法。
“肚子收紧……不是憋气，正常呼吸就好。”
一讲到“肚子收紧”，成白玉就眉头紧皱着，瞪大两只圆滚滚的猫瞳，看得出来浑身都在用力。
卫绡心中好笑，却不敢显露出来惹恼看起来十分努力的少年，于是只轻声提点，怕他一不小心喘不过气来。
原以为小霸王那日只是随口一提，闲来无事想来军营玩玩，却不成想今日竟格外努力，日头渐起，成白玉小脸被晒得红扑扑的，额头也渗出汗来，但仍咬牙坚持站在太阳下练习挽弓。
最后却是卫绡先心疼了，着卫伶在校练场的树荫下铺了席子，端了些冰葡萄、枣泥糕和花茶，带小霸王两人盘膝坐在树荫下休息。
“成白矜过几日都要请谁去？竟让你这么想赢。”卫绡递了一条干净的帕子给他，笑着问道。
“才不是……”两只手臂酸酸胀胀的，成白玉一边嘟嘟囔囔地拍打着，一边在卫绡面前仰起一张汗津津的脸，并不接她手里的帕子。
这是要被伺候的意思。卫绡心领神会，任劳任怨地扶住小霸王的下巴，用帕子轻轻帮他拭去面上的汗意，还趁机捏了捏面前人肉乎乎面团一样的娃娃脸，惹来一道怒目嗔视。
“射箭可不是一日能成之功，”卫绡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转移话题，“练这几日也不过只能让你的手臂增些力量，想要射中靶心还是件很难的事。”
“我问过四姐了，旁的人都是些歪瓜裂枣，瞧着就轻声细语手不能提的，我只要稍稍努力一点就可以拔得头筹。”成白玉挪动屁股向女人那侧蹭了蹭，将手臂搁在她身前，努了下嘴。
卫绡失笑，扶起看起来软乎乎其实一把就能握住的手臂，耐心为面前的小祖宗一寸寸按摩起来。
成白玉舒服得眯了眯眼睛，用另一只手够着果盘吃了两块枣泥糕，又喝了满满一大杯花茶，愣了会儿神才想起又快要到午时了。
“我……我得去马车中午睡了，睡醒再来找你。”他从女人的手中抽回手臂，不情不愿地说道。
卫绡心中了然却不拆穿，只揉了揉手腕，温柔地笑着说：“好，我在这等你。”
树荫下有席子，看起来凉凉爽爽的，还能晒到从树枝间射下来的阳光碎屑，最重要的是……臭女人也在。若是能躺在她怀里睡午觉就好了，可以让她揉自己的下巴和耳朵，那该多舒服啊！
成白玉瘪瘪嘴，真想现在就告诉卫绡一切的真相，可又怕那万分之一可能存在的被嫌弃和厌恶的可能。
倘若被女人用那双桃花眼鄙夷又震惊地盯着……成白玉光想到就觉得心口一痛，圆滚滚的猫瞳即刻耷拉下来，没精打采地和卫绡道了别。
校练场的角落置放着一台日晷，晷针离午时还有一点距离，卫绡望着小霸王突然变得低落的身影，忽然想起马车上遗落的那本话本。
“对了，那本话本我看了，”她盘膝坐在凉席上，伸手牵住小霸王微凉的手，“我很喜欢那个故事，却不喜欢结局。”
“既然相爱，遑论对方是人是妖，便都是自己需要悉心呵护的爱人。那书生属实算不得好女子，糟践别人的心意，早晚也要遭到报应的。”
成白玉已经站起身，闻言转过脸，就着这个姿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很轻易地看得到女人的眼底，一眼望穿的真诚和温柔。
他突然就有些慌乱，只胡乱地说了一句“知道了”，就带着守在门口的离司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卫绡眼里闪烁着笑意，拿起一旁放凉了的花茶喝了两口——小笨猫脑子转得慢，无妨，就让他自己再多想一阵吧。
午间成白玉能休息，她却不能，暂且不说凤林山的案子还在追查，边关辖守一类事务也需处理。卫绡命卫伶将公文案头搬到树荫下，和着午间的蝉鸣树翳批复了几件公文。
午时将过未过，校练场门口有响动，卫绡挺直身子抻了个懒腰，懒洋洋地唤卫伶，叫了两声人不在，再一探头，瞧见卫伶领了两个人走过来，正是莲妹和清源。
“将军，我们奉裘叔的命来送膳食。”莲妹第一次来军营，神色有些兴奋，东张西望地四处看了一路，见到卫绡才收敛了一些，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食盒里温着一碗莲子银耳雪梨汤，一碟干炸河虾，还有热腾腾的牛肉饼。卫绡掀开盖子看了一眼，就阖上放到了一旁。
“还有事？”清源将食盒放到小几上后并不走，一脸期期艾艾，卫绡看出他有话要说，于是温声问道。
“回将军，我……我想好了。”清源面色发窘，但还是鼓起勇气说道，“裘叔愿意教我学管账，我……我也想学。”
“嗯。”卫绡心知应是裘喜也看中了清源，有意提点了几句，“你既已做好决定，就沉下心来认真学。”
清源抿唇羞涩地点了点头。
“将军，明日我能也来军营练武吗？”莲妹瞧见成白玉扔在地上的弓，捡起来拿在手里作势挽了一下，眼睛亮晶晶地问道。
“问卫伶，今后她便是你师父，她同意了自然就可以。”卫绡将桌面上的公文整理好，睨着卫伶笑道。
卫伶心知自己躲不过带孩子的命运了，于是板着一张脸冲莲妹说道：“军营中训练十分艰苦，不是蹲几下马步就能糊弄过去的，你若是坚持不下来哭鼻子可没人管你，保不齐我还要因此罚你，你若能受得住明日便来。”
“我自然受得住。”莲妹一脸不服气地看着她。
几人正说着，忽听见门口传来一道娇声厉喝：“谁准你拿本宫的弓了？”
莲妹被吓了一跳，正要反讥，被卫伶在身后捂住了嘴。
“你干嘛唔唔……”莲妹用眼睛无声抗议。
卫伶用空着的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低声说道：“今晚回府我就先教你什么是礼仪，省得你像个山中的野猴子似的乱叫。”
卫绡看到成白玉气鼓鼓地走过来，眼睛里漫起笑意，从凉席上站起身，给他让出了位置。
“清源，莲妹……我那日从凤林山带回来的两个孩子，我先前在御花园里同你说过的。”成白玉的头发午间滚得有些凌乱，卫绡摸了摸他的发顶，温声介绍道。
“这是七皇子，下次再见面要记得行礼。”再转头同清源和莲妹说了一遍，神色却严厉许多。
清源胆怯，嗫嚅着行了礼问好，莲妹面上仍有些不服气，不情不愿地行了礼，站起身时小声嘀咕道：“还说是你的弓，恐怕箭射出去都挨不到靶子就掉了。”
“你说什么？”成白玉原本午间渡过变形的不应期就憋着一股火，现下听了莲妹的话直接“腾”地站了起来，“我瞧你瘦瘦巴巴的，恐怕连弓都张不开。”
“那你敢不敢和我比试比试？我师娘教过我拉弓的。”莲妹脾气也上来了，才不管眼前这人是什么皇子，脖子一梗，瞪着眼睛叫嚣道。
清源在身后扯了扯莲妹的衣角，被正火大的暴脾气小孩一把甩开，清源咬了咬唇，不敢再劝了。
“比就比，谁输谁学狗叫！”成白玉撸起袖子就要向校练场上走。
“主子……”离司偷着看卫绡的脸色，焦急地喊了一声，却不知再劝什么了。
“去置办靶子，再拿一柄弓，愣着作甚？”卫绡神色倒平静，眼睛里甚至还有笑意和趣味，对着卫伶说道。
“啊……是。”卫伶慢半拍地应道，急忙跑出去寻弓。
卫绡不拘着两人比试，成白玉就满意了，指着莲妹颐气指使地让人过来。
两人使的都是轻弓，拿起来倒毫不费力，卫绡观察莲妹的持弓姿势，果然也像是经人指导过的样子，有模有样的。
三局两胜制。第一柄箭，两人都意料之中地脱了靶，成白玉神色有些愤愤，但胜在上午刚刚学过，于是稳住心神，气鼓鼓地射出第二箭。第二箭中了。再看莲妹，也中了，都是边边角角的位置，离靶心恨不得八百米远，只以肉眼看恐怕都分不出伯仲。
“噗嗤——”卫绡没忍住笑了出来。
成白玉远远听见，隔着莲妹瞪了她一眼。
卫绡耸肩，示意两人继续。
成白玉射第三箭时，场上最紧张的是离司和清源，各自探头望着，面上表情慌乱，一双眉头都紧皱着。
好在成白玉第三箭也中了，虽然离靶心依旧远着，但没有脱靶。
莲妹终究是个个子小的孩子，又许久没摸过弓，第三柄箭自靶下擦过，脱了靶。
离司松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堂堂七皇子在小孩子面前学狗叫，若是传出去也太难听了。
“哈哈，你输了！快学狗叫！”成白玉见莲妹脱靶，乐得将手中的弓一把扔出去，抚掌大笑。
莲妹一张脸涨得通红，但因着是先前自己答应过的，于是也不赖，硬着头皮“汪——”了两声，继而又很不服气地说道：“过几日我们再比试一场，我下次定胜了你！”
“好啊……不如下次我们比投壶，反正你样样都比不过我。”
“投壶我不会……你不能用你擅长的东西来和我比！”
“那你会什么？比你擅长的，省得你说我欺负你。”
“我会划账，酿酒，劈柴……我们比谁算数快怎么样？”
“……”算数非常差的成白玉抿唇逞强道，“换一个，这个没意思。”
“你怕了？不敢和我比？”
“谁怕你……这个就是不行，换一个！”
“……”
卫绡看着两人一人一句唇枪舌战个没完，暗中将手中没来得及扔出去的小石子收进掌心，好在这小霸王还算争气，没到需要她动手帮忙挽尊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