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攻心2
“陛下既问嫔妾，那就请陛下耐心些，听嫔妾细细说来”她似下了很大决心，鼓起勇气，撕开自己的陈年伤疤，给他看：“
嫔妾自出生起，就没了亲生母亲……
唯一疼爱我的祖母又早逝。
爹不疼娘不在的孩子，在京郊庄外野长风吹地长大，成天活在家人的冷漠和后宅的算计之中，自是极度没有安全感的。
好不容易熬到即将及笄，以为终于可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却迎来了选秀进宫的圣旨。
您知道，初接圣旨时，嫔妾有多惶恐吗？
多少次深更半夜，嫔妾都是从被人吃的后宫噩梦中惊醒……”姜梓兮愈说愈发激动，声音逐渐颤抖、哽咽、凄厉。
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两步，却刚刚好抵到了后面的墙，退无可退。
“可，你当初明明……”柯曜惊觉，一直以来，他都知道她作为庶女，日子应是不好过。
他自己，曾也是做过庶子的，又何尝不知其中滋味？
日常，他也发现了她的安全感很不足，却没想到，进宫这件事，曾给她带来过那么大的困扰！
“是，当初，嫔妾是说过，要……以身相许”姜梓兮抢在她面前说出了后半段“可……，皇上，您坐拥江山，您当初让凌姐姐来问嫔妾要如何报答，嫔妾……实在不知道，有什么是称得上您的……，您风光霁月，嫔妾第一次见就被您的风度……
当时嫔妾就想把它当成了一个玩笑，权当是一个痴女傻傻的冲动之下，一时的失言而已；
但是，嫔妾当时是万万也没有想到，您会真的在选秀中选中嫔妾……
接到选秀的旨意后，嫔妾每日诚惶诚恐。
一方面，想要脱颖而出，靠您更近一些；
可另一方面，嫔妾一想到皇上后宫那么多妃子，个个都身世显赫，身怀绝技，而嫔妾……，只是一个三品官员家名不见经传的庶女……
嫔妾很怕一朝不慎，不仅让皇上失望，自己丢了小命，还会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虽然嫔妾与父母、兄弟姐妹大多关系疏淡，但，总也有那么一两个在乎的人。
所以，嫔妾就想着在入宫前多做准备，争取做一个能保护好自己，不给别人惹麻烦的人，争取在这后宫中，能多活一些时日。
这难道有错吗？……”双手死死地抵在后背，姜梓兮头扭向一边，肩膀微微耸动，有细细的隐忍的抽泣声传来，让人听之，忍不住心生怜惜。
柯曜此时，早已疼惜得不行，他有一瞬间，想冲过去，一把抱住她，给她爱抚，给她安慰，给她想要的安全感……
可是，不行，这些，都还没有说到重点。
“这些，朕都明白，可，为什么，不能动心？
朕，对你，还不够好吗？”出于怜惜，他声音变得轻柔了一些，可，一想到那几个刺目的大字，他还是难以理解，不能接受。
姜梓兮拼命止住抽泣，泪汪汪的双眼，再度望向她“不，陛下对我很好，好到……，嫔妾时常患得患失，总觉得陛下待我与旁人是不同的……
但嫔妾，一早就知道，总有一天，陛下就会像对其他妃子一样，也有厌弃嫔妾的一天。
自古……，情深不寿，无欲则刚！
宫里总有人来人往，如果哪天，陛下真厌弃了嫔妾，嫔妾又太过泥足深陷，怕是无法活下去……
所以，嫔妾才会写下这句话，让它时刻提醒自己：皇上不是我一个人的，不要动心！不要动心。
因爱而生忧，因爱而生怖；或使离爱者，无忧亦无怖！”
她的理由是如此情非得已，表演又如此情真意切，声泪俱下……
柯曜霎时觉得自己真的错怪她了。
深叹一口气，他又上前一步，一手抵着墙，将她桎梏于他身前，一手伸出，想要触摸她“兮儿，你放心，朕不会……”
姜梓兮扭头逃开他如火的视线，嘴里继续喃喃着“只是……，可惜……”
柯曜蹙眉，追问“只是什么，可惜什么？”
随着她的一言一语，柯曜觉着自己的心，一会儿被高高捧起，一会儿又被重重砸下，有些受不了……
可这时的姜梓兮，好似情绪更激动了，只一个劲地耸动着肩膀，牙齿紧咬着嘴唇，努力压制着从喉咙里往外冒出的嘤嘤哭泣之声，却是再也发不出一言。
柯曜急了，难道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兮儿，你别哭，还有什么，你跟朕说，朕帮你做主……”
姜梓兮努力摇着头，这事，他做不了主。
突然，柯曜想起来，他进来时，她将什么，藏至了身后，至始至终，那双手，都没从身后抽出来过，难道跟那有关？
……
“兮儿，你藏了什么？给朕瞧瞧，朕答应你，不管是什么，朕都不会怪你，好不好？”柯曜轻声诱哄，好像生怕一不小心，又会将身前的小人儿，逼急似的。
姜梓兮先是猛的摇了摇头。
渐渐，俏脸变得通红。
她深看他两眼，见他眼中怒气早已消失殆尽，换而言之的，只有满满的心疼怜惜之情。
觉得时机刚刚好。
又缓慢地点了点头，羞涩之情，溢于言表。
她缓缓将手从背后伸出，犹疑片刻，将掌心递至他面前，眼却是不敢看他的，头略歪向一边，眼睛死死盯着某处地面，耳根子通红。
柯曜被她的样子，逗得更是好奇了！
他疑惑着从她掌心拿过那东西，见又是一些字条。
那字条，有些新，有些旧，可能她刚捏得太紧，很多都被捏出了一些皱褶。
展开其中一张，只见上面写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拿起另一张“蓦然回首，你浅浅一笑，心弦动，情难了，风雨潇潇，有你就好！”
再一张：“久无眠，深坐对宫檐，多情最是春庭雪，年年落满离人苑”
“梦里笙箫奏旧乐，梦醒泪染胭脂面”
“世间万物一切都不及你，满目星河中一切皆是你”
“这世界有那么多人，多幸运，我有个我们，这悠长命运中的晨昏，有了你，我无所畏惧”
“我心匪石不可转，我心匪席不可卷也，空凝眸，情字深浅无解”
……
这一字一句，带着浓浓的情意，犹如巨浪，排山倒海向他袭来……
满满都是她的矛盾，她的挣扎，她的内心剖白，她的款款深情；
有些纸上，犹带斑斑泪迹，那些沾过泪的字，晕开，触目惊心……
不知道她在这漫长的日日夜夜里，是怀着怎样忐忑、不安、纠结，又矛盾的心情，写下这一行行文字呢？
去他的“不要动心？”！
“只是啊，都怪当时嫔妾太过天真，以为只要努力，多提醒自己，就可以做到。
可惜……，嫔妾太早就无法控制自己的内心了，早已在陛下的万般呵护，柔情蜜意里，像个溺水之人，无法自拔，想想真是可笑……”
她见他反复凝视着那些文字，半晌没了反应，继续喃喃道，泪，再度无声滑落……
如果说，柯曜平日里的心情，如履平地，那么，在看到孙绮云给的字条时，他是刹那间，如坠谷底的。
可现在，这些唯美而忧伤的文字，这些纠结而矛盾的深情，却再度将他提溜了起来，他被抛在高空之中，被这巨大的幸福感，偷袭得不知所措……
再也顾不得其他，柯曜此刻只想一把紧拥眼前的可人儿，疼她，安慰她，怜惜她……
吻她，替她舔干眼泪，给她无限柔情。
将世界所有最好的都给她……
再也不要亲信别人的挑唆，再也不要怀疑她的心！
……
攻心为上。
孙绮云这着果然用得着实不错。
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姜梓兮，看似那只必死无疑的蝉，实际，才是此番攻心计中，那躲在后面的黄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