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ame over

    在三十手之后，我擦了擦额头的汗。

    能行！

    棋局的胜利已经朝我的方向开始倾斜了。

    不是因为碓冰系统变弱了，而是棋兵八阵展露出了它真正的能力。

    塔塔开，塔塔开，一自摸塔塔开。

    棋阵的真正抛瓦完全解放，现在已经有赢的可能。

    『角行走远了呢。』

    碓冰先生平静地说道，视线延伸向了那不可企及的虚空。

    『啊，是啊。』

    带着满身的疮痍战斗到如今的我们，如同在沙漠行走的旅者。

    而原本和碓冰尊共同站在同样道路的旅者，如今已经把他远远地甩下。

    他的脸上显露出了浓厚的倦意。表情苦闷地扭曲着，低沉的呻吟不断从他微张的嘴中漏出，但即便如此，他也依旧拼尽了全力与我纠缠着。

    『真是不可思议的孩子。』

    我们在名为一分钟将棋的战场上奋战到了如此的地步。

    尽管对局因为我的突然爆种而失去了平衡，但我也能欣喜地发现，碓冰尊先生的system仍然具备着抗衡我的实力。

    换而言之，对方的system也在这场战斗中得到了升级。

    尽管说我依旧在慢慢取得更大的优势，但是面对的反抗也越来越强。

    两边的棋力都在两个小时的休息中得到了成长，绽放出比起过往更为灿烂的烟火。

    碓冰系统过去的荣光已经成为历史，在这里运行着的是比过往要更为强大的新的system。

    『9六玉！』

    『6三角！』

    一手接一手在短短的一分钟将棋中被我们打出。

    在这个对战室已经聚集起了不少的无关人士。

    因为我和碓冰先生的对局而沸腾起来的将棋爱好者们，已经不愿意局限于呆在外面了，而是想要进来这个对局间，亲眼见证着将棋界的历史。

    『不一样了啊，角行，你的将棋里，多出了“高度”。』

    在将棋里，有着可以拥有飞越他人的翅膀的能力的东西。

    而我能够在这段时间超越碓冰系统的，便是获得了名为“高度”的东西。

    脑内的将棋盘是二维的存在。

    就算是能通过想象将立体的棋驹刻入自己的脑海里，实际上运作的时候大家还是用将棋书一样的棋盘来进行推演，毕竟这样更为方便。

    但是一旦给这个脑内的棋盘注入高度，对于将棋的理解就会是另一幅模样了。

    『但就算如此，我的碓冰系统也不会在这里败退的！』

    面前的碓冰尊先生的眼中露出了战意。

    纵横多年不败的碓冰系统，今天终于遇到了能够压制自身的存在。这让碓冰尊感到兴奋。

    即使已经陷入了一边倒的局面，面前的男人依旧选择了力量的碰撞。

    持续不断的低沉呻吟已经变成了沉重的叹息。

    碓冰先生进行了最后的挣扎。

    在我面前的不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传奇棋手，而是变成了仿佛会大喊着什么友情啊羁绊啊什么的然后施展最后的波纹一样的少年。

    纵使场面已经陷入了大不利，他的手指依旧灵巧，指尖依旧施展着魔力，在棋盘上奏响着最后的绝唱。

    那样凄美的挣扎甚至让我在一瞬间产生了“难不成我是反派吗？”错觉。

    而面对碓冰先生的挣扎，我的选择自然是——顶上去！

    用自己的全力，将碓冰先生的挣扎完美的破解，让他在轰轰烈烈中战死在棋盘上！

    这样才是对碓冰尊先生的尊重。

    『啊啊啊啊啊啊！』

    王从天降愤怒狰狞，向夺走自己王位的新王发出了最后的怒吼。

    王将与玉将隔着遥远的距离彼此相望。

    手中的兵卒在咆哮，王的利刃在厮杀。

    这是王与王的战争，唯有死亡可以中止。

    碓冰先生的棋子中洋溢着他的自信，仿佛被拍得陷入了棋盘。

    回应他的则是比他的拍打声更为清脆响亮的，如同地鸣般的悦耳声响。

    在棋盘上对弈的一老一少哈哈大笑。

    他们的战法已经化作了刀与剑，而持有兵器的二人则是在棋盘上不断地厮杀。

    用刀和剑来决出将棋历史的主宰。

    碓冰尊漆黑却又凌厉的明眸闪耀着澄澈而清冷的光。

    小林角行超越了自己，这是他十分清楚的一点。

    但是他并不因此而恼怒，也不因此而痛苦。只是在战场继续指挥着自己的棋驹。

    自己的失败无可逆转，但至少在最后一刻，要给所有人留下最为绚丽的棋谱。

    将棋之神赋予了碓冰尊平成时代最具有代表性的碓冰系统。

    而在平成时代的末尾声，祂又给将棋的世界送来了新的事物。

    『五十秒——一、二、三、四、五——』

    碓冰尊的手再次向水杯伸去，喝完了残留在杯中的清水。

    为了能够让所有见证者清晰地听到他的话语，碓冰尊先生用水润了润嗓子。

    然后，用无比清晰与畅快的声音开口。

    『我输了。』

    没有遗憾，没有悔恨，有的只是释然。

    第31期棋圣战第二局，终于在这一瞬间落下了帷幕。

    听到了面前的男人的声响，一直悬在心头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总算落了下来。

    在碓冰尊先生宣告这场对局结束之后，在对战室观看的棋手们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如同地鸣般的声音顺着空气传播到我的耳朵里，让我的耳朵一度产生了嗡鸣声。

    与此同时，走廊传来了雷鸣地震般的晃动声。

    那是记者们飞奔而来的脚步声。

    『请不要推搡！请慢慢入室！』

    尽管工作人员第一时间进行了制止，但是完全没有人在听。

    视野被光覆盖。闪光灯延绵不绝地刺激着我的双眼。

    不知何时已经聚集起了如此多的记者，人数几乎是棋圣战开始前的三倍。

    怒涛般的提问瞬间淹没了我。

    而在经历了酣畅淋漓的大战后，喉咙已经完全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因为激动而忘了规矩的记者们争先恐后地把话筒递到我的面前来。

    『棋圣！请问心情如何？』

    『在碓冰尊先生的碓冰系统中取得了胜利，请问事先是否认为具有获胜的可能性？』

    『请问在何时确信了胜利？』

    问题实在太多了，几乎是应接不暇。

    师傅给我递了一杯水，让我得以喘息一会儿。

    我缓缓喝下了名为胜利的圣水。

    用着沙哑的嗓音，我带着复杂的心情回答道。

    『十分侥幸。』

    我低下脑袋再次看着已经结束了的棋局，向记者们诉说着本局的不足之处以及对于下一局的期望。

    然而这并非记者期望的回答。

    『不必进行下一局了。』

    尽管话筒几乎全部放在了我的身边，但当那个男人开口的时候，所有的人的目光都汇集到了他的身上。

    碓冰尊先生发言了。

    『我已经看到了我想要看到的，这就够了。』

    他的脸上完全没有失败者的表情，脸上尽管想要露出笑容，但是或许是因为长时间对人冷嘲热讽的缘故，笑容显得极为狰狞，但眼珠中依旧燃烧着火焰。

    『小林棋圣是当今世上最强的棋手。即便用尽全力，将碓冰系统的力量全部用上，我都完全没有把握在下一局中取胜。』

    『并非因为这样的原因让我产生了退却，只不过如果要面对劲敌的话，还需要最佳的状态才行。』

    『我的年纪已经很大了能给大家展现出来的美丽的棋局，也没法在短时间完成第二局了。』

    『如果不能给大家展现出有价值的棋谱的话，接下来的对局也没有必要再进行了，不是吗？棋圣。』

    我点了点头，心中对这老头子佩服不已。

    这句话也太帅了，再配合他那对外界完全无所谓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胜利者是他呢。

    『所以抱歉了，接下来的对局，我认输。』

    碓冰尊的话语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般来说，纵使是遇到了不利的局面，棋手也会不断地挣扎到最后才对，对局尚未结束就将后面的翻盘机会拱手而让的事情几乎不曾听闻。

    但那个男人可不管众人的视线，与刚才判若两人，兴奋不已地开始与我探讨之前盘上无数的变化。

    ——这个人还真是真是爱棋如命啊

    为此，我欣喜不已。

    一方面是保住了棋圣的头衔而欣喜，但更多的是因为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而感到惊喜。

    『那么，继续我们的感想战吧。』

    在结束了几个关键的节点的讨论后，碓冰尊向我发出了邀请，但是我却摇头拒绝了。

    『抱歉，碓冰尊先生，恕我不能答应这个要求。』

    碓冰尊先生瞬间愣住了。

    『并非不愿意进行感想战，如果可以的话，能否将其顺延到明日，或者是今晚也可以。』

    『任何时间我都愿意和您进行感想战，哪怕是让我和您彻夜对局也无所谓，但，只有现在这段时间，不可以。』

    在碓冰先生还在发愣的时候，我又将头转向了会长和师傅那边。

    『会长，请允许我先行告退。』

    师傅的喉结蠕动了两下。

    『可以告诉我为何吗？』

    月光会长并未阻止我的失礼行为，而是带着淡淡的笑容向我问道。

    『男鹿小姐，mynavi大会，还没有结束吧。』

    『嗯，现在正在进行着决赛，是夜叉神天衣小姐和雏鹤爱小姐的对局。』

    『开始多久了？』

    『刚开始。』

    『那时间还来得及，会长，我答应了弟子，一定会去见证她的成长。』

    我知道我自己如今的表现有多么的失礼。

    身为头衔保持者卫冕成功后，不选择留在这里进行颁奖仪式，而打算一个人落荒而逃，无论如何都是极其失礼的表现。

    但是一旦结束了对局，抛下了紧张感后，心中对于弟子的思念完全克制不住。

    想要亲自看着天衣的面庞。

    想要亲自看着天衣的对局。

    这样的情感无论如何都无法抑制住。

    『拜托了会长，这是我一生的请求。』

    『原来如此，男鹿，你开车带着棋圣先走吧。』

    月光会长听到了我这扯淡的理由之后，没有因此而愤怒，也没有嘲笑着我的想法，脸上的笑容依旧和蔼。

    『可、可是会长，这样似乎不太符合规矩？』

    男鹿小姐迟疑地看着我，就连师傅厉声斥责我不遵礼仪，会场也因为我的任性举动而窃窃私语起来。

    『按照我说的做。』

    月光会长的笑容依旧，但是已经失明的眼睛却睁开来，用看不到任何人的瞳孔扫视着心怀不满的人。

    如同罗刹一般的凶恶眼神瞬间让会场闭嘴。

    『本来我们预定的便是在晚上进行颁奖仪式，纵使是碓冰尊先生选择了弃权让棋圣战提前结束，那也不应该提前进行仪式，不是吗？既然有多余的时间，为何不能让我们的胜者满足自己的小小愿望？』

    『诸位难道要将棋圣塑造成一个失信于弟子的不诚之人吗？』

    尽管是我的任性无礼请求，月光会长仍旧选择了替我撑腰。

    『棋圣，这两个小时，不会是你的弟子给了你蜕变吧。』

    我点了点头，而得到答案的碓冰先生则是发出了冷笑。

    『哼哼，那好，棋圣，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继续我们的感想战，你可不要到时候啥也说不出来了。』

    『绝对会给您一盘无比精彩的感想战的。』

    碓冰尊先生的宽容让我羞愧无比。

    就连当事人都没有意见，其他的人也慢慢闭嘴了。

    月光会长朝我如是说道。

    『那么，棋圣，在今天晚上七点前回来，没有问题吧。』

    『没有问题！』

    『那就去吧，男鹿，开车送棋圣过去。』

    『是，会长。』

    我带着感激的目光看着会长，临走之前在他的耳畔低语道。

    『多谢，月光会长。欠你一个人情。』

    『不必如此，联盟如今最大的赞助商便是夜叉神家，你的请求虽然有些乱了规矩，但是并不算过分，这一点我还是可以为你担保的。』

    『不管怎样，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请毫不客气地使用我。』

    终究是欠下了一份情。

    男鹿小姐把我送到了mynavi大会的现场。

    顾不得身体的疲惫，顾不得在现场的将棋棋手或者爱好者们对我的指指点点，我迈起步伐，向着我的目标前进。

    在前往对局室的路上，我遇到了八一，遇到了银子。

    但我没有和他们解释为何自己会出现在这里，只是点了点头后抓住八一。

    『天衣和爱的对局室在哪里？』

    『在、在这边！』

    『带我过去！』

    在赛场上展现了棋士之风的卫冕成功后的棋圣，此时此刻也只是一个心系弟子的笨蛋罢了。

    『可、可是，对局已经快要结束了哎！师兄你突然闯进去的话会干扰现场的啦。』

    然而八一的这句话也只是让我稍稍愣了一下，步伐依旧朝着那边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