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相逢
我们带着惊讶看着彼此。
那个男人尽管看上去五十岁左右和师傅差不多，但是却与和蔼的师傅完全不一样。
一种压迫感！
纵使并非故意释放，举手投足之间也有着难以形容的压迫感，而在看到我之后他的压迫感瞬间放大，就连店员都感到不知所措带着恐惧的表情看着我们。
『啊』
碓冰尊九段。
我将要面对的对手。
此时此刻居然在同一家面包店相遇了。
因为已经步入夏天，面包店里开着空调，给顾客提供着清凉感。
可是此刻的气氛冰冷而紧张，甚至让人觉得空气都是温热的。
一旦呼吸，肺就会冻结，无法再呼吸。
不知道怎么打招呼才是正确的。这不是第一次见面，如果是这样的话，“初次见面”就很失礼了。
而如果只是普普通通的打招呼的话，又与我们的身份不匹配。
如果相互无视或者恶语相向的话，也不稳妥，毕竟这里也算得上是公开场合，万一碰巧遇到了将棋爱好者就会尴尬得不得了。
在我因为突发的意外而大脑宕机的时候，对面率先缓了过来。
『原来是你这个孩子。』
脸上表现出和蔼的笑容，甚至还摆出了一个亲切的笑容摸了摸我的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碰到孙子朋友的慈祥爷爷，但自持为前辈的话语中带着对我的蔑视。
『既然是你这孩子的话，那这个菠萝包就留给你吧，就当做是最后的断头饭了。』
他说出的话那么强烈，有些疲倦但是却异常有神的眼睛仿佛已经看到了我的败北。
虽然说很喜欢吃菠萝包，但是对于这样的施舍我是不会接受的。
『不必了，碓冰先生年纪大了，尊老爱幼我还是懂的，给您吧，不过老年人要注意少摄入糖分啊，万一得了糖尿病可不好。』
我的脸上也带着笑容，悄然挣脱了他的手掌，反而主动将菠萝包递给了他，宛如孙子辈亲切地关照着爷爷。
在外人看来简直就是一副天人之乐其乐融融的景象。
『不，你现在是发育的时候，正需要多吃一点。』碓冰先生又将菠萝包推了回来。
『老爷子您年纪也大了，多吃一点有助于身体的保养。』我不动声色地再度推了回去。
那块菠萝包在我们的反复拉扯之下几乎要一分为二。
就在我们僵持不下的时候，店员匆匆又拿出了一块菠萝包。
『抱歉其实菠萝包还有的只不过我们忘记及时补货了。』
气氛瞬间尴尬了起来。
在尴尬的气氛下我和碓冰先生分别支付了钱，然后走出了面包店。
我们两个并排行走，一言不发，微妙的气氛在我们两之间形成，话说你丫的怎么和我走同样的路啊，顺路吗？
『那么，棋圣，为何你会在这里？』
率先打破沉默氛围的是碓冰尊先生。
我能说为了打倒你特意来这边特训吗？就算你是敌人我也不至于说出这种不过脑子的话。
思考了两秒之后，我给出了回答。
『过来看望一下我的“哥哥”罢了，毕竟他昨天可是以这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输掉了比赛啊。』
还是用这样的话语作为理由吧，合情合理，我们是彼岸双生子，弟弟过来安慰心情不好的哥哥是很符合常理的事情吧。
『是吗？太志啊。』
碓冰先生用手轻轻抚着黑白相间的胡须盯着我，总感觉就像沼跃鱼一般的眼神好像看穿了一切。
『倒是碓冰先生为何会在这里呢？我记得您并不住在东京吧。』
听到我的话语，碓冰先生笑了笑。
『说来也巧，我的目的倒是和你一模一样呢。』
哈？
这个家伙会这么好心？探望和他基本没什么交集的棋手？
看出了我的惊讶，碓冰先生情不自禁地嗤笑。
『怎么了？以为我是那种不近人情的家伙？』
虽然说是在嗤笑我，但是我可以感受到，对面似乎并不是很难相处的样子哦？
『不只是』
『在想我为啥会来不熟悉的棋手家里对吧。』
这个男人已经把我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虽然说我不住在这个城市，但是下星期就要在这里进行棋圣战了，我提前过来也挺正常吧，毕竟你也是。』
『至于为何要来前棋帝这里，一个原因是我终究是关东的棋手，作为前辈安慰失利的后辈。』
『至于另一个原因——或许是因为我们都是“前”头衔保持者吧。』
碓冰先生把“前”刻意读的很重，看来还是对师弟夺走他的头衔耿耿于怀啊，虽然说当时没有发挥出全力，但是被自己看不起的后辈击败终究还是会介意这一点。
太志哥哥不会已经预料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提桶跑路了吧。
联想到今天早上太志哥哥惊慌逃窜的模样，我的心中不由得产生了这样的猜想。
应该不会吧如果那家伙能预读到这个程度，那都不是预读的级别啦，是预知未来的超能力。
我们很快回到了太志哥哥的家门前，碓冰先生敲了敲门，当然是没有人在的。
虽然说我有钥匙，但是自然也不可能在这时候拿出来，不然不就暴露了吗？
『不在吗？我明明有提前打了招呼的。』
碓冰先生的脸上难得露出困惑的表情，但是很快便摇了摇头。
『已经被打击到完全不愿意见人了吗？那算了，亏我还对他的对局稍微有点兴趣，现在看来倒是我一厢情愿了呢。』
眼前的男人碰壁之后迅速卸下了自己的和善表情，露出了我再熟悉不过的那副臭脸。
『不过这也说明了，那第三局只不过是巧合罢了，真正有实力的棋手怎么会因为这样的挫折就心灰意冷？真是可惜，还以为能发现一颗新的瑰宝呢。』
这个男人的眼中只有两种人，值得他出手的强者和不值一提的垃圾。
而就在刚刚，因为棋帝战第三局展现出来的事物所以被他视为新的强者的太志哥哥瞬间在他的眼中变成了路边随处可见的垃圾。
『才不是这样』
胸口燃起了无名的怒火。
『或许还不完美，或许必须要等到那个名人疲于对局犯错才能促成那样的局面，但是那也是太志哥哥的研究结果，绝对不是什么侥幸的巧合！』
因为他对我们的研究表示了轻蔑，所以我也瞬间失去了理智。
『呵，就算是研究那也是逃兵的研究，已经不能再给将棋界增添任何的活力。』
虽然被我吓了一跳，但是碓冰先生的嘴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辣。
『不是逃兵』
『你说什么？』
『我说太志哥哥才不是逃兵！』
几乎是伴随着嘶吼的声音从我的喉咙传出。
即使您和太志哥哥同为关东的棋士，即使您是和师傅一样年龄的前辈，即使您是名为system的战法的开发者，你也没有资格说出这句话！
『被八一夺走龙王却不想着重新夺回，甚至用“自我封印”这种借口来掩饰自己的失态的你，没有资格说出逃兵这两个字！』
不允许你小看我们的研究！
『你说什么？』
因为被我戳到了痛楚的碓冰先生也顷刻间暴怒，先前还颇有爷孙二人其乐融融的氛围瞬间被战火包围。
『难道不是吗？只会欺负小孩子的前~龙~王！』
『哼，我不屑于和孩子争论口舌之辩。』
『那确实啊，毕竟是已经失去头衔的前~龙~王嘛！』
『你！』
『怎么，不是不愿意和孩子争论口舌之辩吗？前~龙~王冕下！』
我故意把“前龙王”这三个词拉的很长，不出所料，碓冰先生瞬间涨红了老脸败下阵来。
『哼！棋圣，你也就只能在这里享受口舌之利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昨天棋帝的那些棋局有你的参与。』
碓冰先生忽然一瞬间恢复了冷静，不带有任何表情的面容淡淡说道。
不等我作出反应，他便扬长而去，轻飘飘的话语回荡在走廊。
『还有一星期，你就和前棋帝想方设法地如同研究名人那样研究我的system吧，当然了，结果还是不会变的。』
他果然知道了啊，我会出现在这里的真正原因。
『复活后的system，哪怕是那个名人也无法正面承受住，事先提醒你一点，棋圣，仅仅依靠我过去的谱来研究是远远不够的，你就抱着你的理想在下一周溺死吧。』
碓冰尊先生缓缓离去，而我也在一瞬间恢复了冷静，取而代之的是暗暗的心惊。
很强大的压迫感，本就有着年龄大的原因形成的对晚辈的压迫感，完完全全毫不掩饰地压在了我的头上。
虽然说本来就没指望他会因为那种没啥用的垃圾话而恼羞成怒，但是一瞬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刚才冷冰冰的气场瞬间就让走廊的温度至少降了三度。
果然啊，那个家伙从来不会做无谓之举。
想要告诉我不管再怎么研究全部没用吗？特意在昨天结束对局之后就千里迢迢跑过来警告我们啊，虽然说不知道你哪里得知了事情的真相，但是，要让你失望了！
如果对你的那个狗屁系统这么自信的话那就来试试看吧！
我拿出钥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打开了大门。
『我回来了！哇啊！角行你怎么不开灯啊！』
昏暗的大厅被再度打开，这间屋子真正的主人篠窪太志被死死盯着电脑显示器这唯一光源的我吓了一大跳。
『没必要，看得见。』
『那也不行！这么做对你的眼睛不好。』
把灯打开后的太志哥哥听完我讲述今天中午发生的事情，他也沉默了。
『我们做的努力是有意义的对吧。』
『不需要这种不确定的语气。』
我从写着“对局胜利”的屏幕上抬起头郑重地说道。
『真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那个碓冰尊居然还会特意来我们这边，他是怎么知道你在这里的啊？』
『你不知道他要来拜访？』
『怎么可能知道？要知道了我也不会出去啊。我真没收到任何消息。』
太志哥哥将手机展示给我看，确实是没有碓冰尊先生的任何联系信息。
『那果然还是故意过来挑衅我的，哼，年纪一大把了还玩这种花招，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虽然说太志哥哥的脸上有着虚汗，说不定是撒了谎，但是我姑且还是当做没看见。我不禁对碓冰先生的把戏嗤之以鼻，这种盘外招数简直就是小学生级别的。
『先不说这个啦，你看下这个，我回来的时候顺路在报刊亭买的。』
太志哥哥把一本书递给我。
『哦，《将棋世界》发行的特刊，嗯？特意报道了这次棋帝战和棋圣战啊。』
一般来说头衔战不会特意发行特刊，最多也就是占据一下当期杂志的封面。
但是似乎因为有名人和碓冰尊的参与，这两场头衔战的瞩目程度非同寻常，嘛，不过最可气的一点是。
分明是棋圣战和棋帝战的特刊，封面却完全看不到我的身影——杀气威风凛凛面向棋盘的碓冰尊被印在了封面上。
我又翻了一圈，总算在杂志背面看到了一张小的不能再小的照片，带着口罩的我的照片仿佛和这个对局完全无关，被排版到了角落的地方。
上一期《将棋世界》虽然也是将棋帝战的放在了封面，但是好歹是把对战的双方平等的放在了左右对称的位置。
结果这一期特刊就完全不给头衔保持者面子了啊喂！凭什么啊！
哦，《将棋世界》是关东地区发行的啊，那没事了。那群家伙对关西棋手一向不怎么待见的。
『看样子关东的大家都不是很看好你呢。』
嗯，结合这个特写的标题“震惊！碓冰尊即将在棋圣战解封system。天才少年棋圣之位或将不保。”我就看出来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毕竟碓冰系统这东西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大杀器啊，你有没有自信赢下来啊？』
『那必须得有。』
虽然说实际上这种东西根本没法说得清，但是经过中午那个恶劣的家伙的挑衅，我可不会惯着他！
『不过嘛我还缺一个陪练，所以呢，从早上就跑路到现在才回来的太志哥哥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行、行吧。』
在风扇转动的时刻，我们再度开始了特训，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到棋圣战当天狠狠揍扁那个恶劣的家伙。
我能够战胜他是有着理由的。
在和人机碓冰尊的对战中我也觉得看到了很了不起的东西，但是在棋帝和名人的对战的检讨结果中我看出来了被誉为神明的名人下出来的并非最善手，神犯了错误。
犯了错误的神明已经有了被打倒的可能性，所以就连神都不是的凡人自然是有他的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