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刀伐尽

    弟子被久留野先生带去了研修会，我打算去一楼的自动贩卖机买点茶水回来。

    『下午好！』

    在我顺着升降机来到一楼后，胡子拉碴的大叔带着爽朗的微笑向我发出了爽朗的问候。

    『下午好，山刀伐先生。』

    我有些尴尬地朝着他回礼，与普通的棋手不同，这个男人看上去就十分的阳光，稳如松柏一般的straight，虽说性取向可能就不straight了。

    山刀伐尽八段。a级第四位。

    在八一出道的那年，他从b级1组升上了a级八段，在去年的顺位战中也留下了不俗的战绩，现在已经是顶级职业棋手中的一员了。

    最为可怕的是，他拥有着众人都无比羡慕的一个虚职：名人的研究伙伴。

    他的毅力非同寻常。应该说是异常。不管你碾压他多少次，让他见识多少次天赋的差距，他总会像僵尸一样再次复活站起来，而且切切实实地比之前更为强大。

    从只会下矢仓居飞车到全能的职业棋手，中间的坎坷我不得而知，但是可以想象的出来对方究竟付出了多少的心血，也难怪被名人看中。

    作为研究伙伴，山刀伐几乎每天都在直面名人的天赋。但他的心非但没有腐坏，反而变得更加坚强。他能够坦诚地认可别人的天赋，然后又有将他人的强大化为己有的宽广度量。他总会试图通过承受化解对方的擅长战法而对其展开研究并吸取其精髓，所以他才最喜欢和强敌或者有天赋的年轻棋手对局。

    网罗了棋界各种最新定迹，被认为是棋界屈指可数的研究家，能够娴熟应用居飞车和振飞车战法，不论是先手还是后手、不论是进攻还是防御都能自如应对的全能棋手，在我的认知之中最为勤奋和努力的棋手，便是名如其人，要将自己的天赋和努力化为刀刃将巍峨的山峰砍伐殆尽的男人——山刀伐尽。

    俗称——“双刀客”。

    但是我很清楚，这个家伙之所以会有“双刀客”这样的称号，不仅仅是因为擅长各方面的战法，同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这家伙是个名副其实的哲♂学♂家啊啊啊啊！

    和我平时偶尔口嗨说些空耳不同，这个家伙看向男性棋士的眼神简直是如同豺狼看到了鲜美的肉食一样，或许将棋界的人都不知道，这个人“双刀客”的外号，不仅仅是形容他在将棋上的技术，而是名副其实的那♂个♂意♂思！

    尽管很尴尬，却也不好意思撵走他，这个男人几乎每周的这个时间段都会来到联盟，与年轻的男性棋手一起交流将棋，我只好和他一起前往联盟。

    本想借在一楼自动售货机买茶水的机会错开和他同乘升降机的时间，他居然老老实实地在那儿等我买完。你真是个好人啊！我求你了你就先走吧……为什么要等我啊。要是被我心爱的徒弟看到了说不定会对我产生一些奇奇怪怪的误解啊。

    『唉，今天真是幸运啊。』

    『怎、怎么说？』

    两个人走进了升降机，明明只有我们俩，山刀伐先生却把自己的身子凑得很近，带着爽朗的笑容说道。

    『一来到联盟就碰到了棋圣，难道不是一种幸运吗？』

    『』

    对于这种人我保持沉默，只要不和他搭话的话，他一定会自讨没趣然后闭嘴吧。

    『其实今天差点睡过头了呢。昨天到大阪有点晚了……』

    要是他带着爽朗的表情继续说什么“在新宿二丁玩过头了”我就不知该如何应对了啊……山刀伐先生的答案却在某种意义上更具冲击力。

    『昨天和名人进行了研究会，专门专心研究与八一对局的对策呢对了，他说了，他也很关注不久后你的对局呢。』

    『这、这样啊』

    听到山刀伐先生的话，我最初涌上心头的是喜悦。

    名人，将棋界上真正代表着最高实力的头衔，而且这一代的名人更是史无前例的存在。

    在我进入职业棋界的25年前，这个天才作为史上第三个中学生棋手出现在了棋界……并在转眼之间就登上了棋界巅峰。

    获取了所有七个头衔，至今仍保持着复数头衔，任何人都将他奉为最强。

    被这样的棋手关注，说明我的将棋中有他值得关注的地方，换而言之，这是我的实力得到了对方认可的表现。

    但是与之伴随而来的是扑在脸上的压力。

    名人关注着我，说明他也会研究着我的棋路，为将来与我的对决做好准备。

    真是可怕的家伙，明明我只是头衔含金量最低的家伙。

    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山刀伐先生对我轻声耳畔道。

    『有兴趣和我来一局吗？正好我可以通过棋盘把我们昨天的感悟转交给你。』

    『好。』

    犹豫片刻后，我还是答应了山刀伐先生的对局邀请。

    山刀伐先生露出了如同狐狸般狡猾的笑容，这个家伙不会一开始就想着用盘外招让我不得不和他对局吧应该不会吧。

    『那真是太好了，过一段时间的贤王战我可是要面对你的师弟的，就当做是赛前的模拟题好了。』

    虽然贤王战是不属于七大头衔战的一般棋战，却也有在网络上转播对局、实行分段位预选等特色。在将棋界也具备一定的影响力。

    因为我现在还在读国中的原因，我和银子一样都可以只参加必要的公式战，所以我没有参加贤王战。反倒是初中毕业后就辍学把一门心思专注于将棋的八一在制度的胁迫下参加了。

    我给晶小姐发了信息告知她我会在四楼与山刀伐先生对局，让她在二楼负责等候天衣。

    『话说，今天四楼怎么这么冷清？还有着若有若无的压抑感。』

    山刀伐先生用手抓了下西服的衣领透气，一边朝着我问道。

    四楼简直压抑的跟鬼屋一样，与二楼时不时传出的喧闹声完全形成了对比。

    『这个嘛一言难尽』

    十分抱歉，这是我造成的。

    听完我的讲述后，山刀伐先生先是露出的惊愕的面孔，随后又转变成了看好戏的如同滑稽一般的表情。

    『真不愧是你呢，就连碓冰都瞧不起。你的言论毫无疑问一定会上这一周的《将棋周刊》的。』

    『饶了我吧，我可不想被别人评论为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我可没有瞧不起他，作为棋手而言碓冰先生相当的强悍，而且是他先挑衅我的，只是这家伙太欠打了，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样子，要是在我的家乡是会挨揍的，一时之间没忍住怼了回去。』

    山刀伐先生笑了笑。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碓冰还是很强的，毕竟碓冰系统或许是职业棋手们能够嘲笑ai的最后一道遮羞布了。』

    山刀伐先生对ai的看法与大多数人相同，认为人在将棋上终有一天会被ai打败，而且那个时间并不会很久远。

    『或许吧，不过我倒是觉得，如果真的有一天ai要攻克到将棋界的最后一方领域的话，那个领域肯定是属于我的。』

    听到我的大放厥词，山刀伐先生眼中露出精光。

    『你完成了？那个东西？』

    我点了点头。

    『想试试吗？』

    『要拿我血祭吗？』

    山刀伐先生露出苦笑。

    『前几天完成的，暂时还没有找任何一个真人试验过，所以也不知道强度如何。』

    『还是饶了我吧，虽然说我很希望见识到你的新东西，但我可不想以后在史书上被记载着成为你的奇思妙想的第一个牺牲者，等棋圣战你再摆出来吧，让我看看碓冰系统和你的这东西到底是谁更强一点。』

    他摆了摆手带着苦笑拒绝了我的请求。

    先前山刀伐先生相当推崇的碓冰系统，是能够在将棋界留下专有名词的存在，是碓冰尊先生天才般的创造。

    二十多年前，碓冰系统首次在正式职业公式战中登场，当时仅四十七手，拥有居飞车一方的关西棋士被逼到认输，而那个棋士正是我的师傅。

    但随着碓冰先生本人的个人因素，碓冰系统已经有许久未展现在众人的视线中了

    被誉为是不可战胜的命运，基本上在碓冰先生宣布死亡之后就无力回天的存在，而我则是向着对方大声斥责对方随意给自己施加的命运。

    『算了，先不说这个了，这样也好，没有其他人的打扰，赶快来下一把吧，让我看看你的进步。』

    山刀伐先生善意地让我将注意转移到棋盘上，二人开始对局了。

    『先说好，我可不会放水的哦，尽管说不是正式战，但是如果不认真一点的话，说不定出道以来未曾一败的棋圣会栽了跟头哦。』

    山刀伐先生提醒因为与碓冰尊对峙的冲动而感到些许后悔的我，自顾自地将棋盘摆好。

    『请多指教！』『请多指教！』

    手的山刀伐先生大幅度前倾，用坚定的手势开了角道。我也开出角道应对。最为传统的开局。

    山刀伐先生不假思索地挺了飞车前的步。

    这是只有名为“双刀客”的全能棋手才会作出的反应——将战法的决定权交给对手，他全身散发着不管在哪种棋局都能靠研究量力压对手的自信。

    然而——

    我也将飞车前的步给挺出。

    完全对称的场面让对方稍稍发出了惊愕声。

    来吧，话题再抛给你！

    虽然说我擅长的是居飞车，但是并不代表着我不会下振飞车，亦或者说，我的振飞车究竟能在多大程度上超出他的意料应该会变成决定胜败的关键吧。

    『让我见识一下“双刀客”的力量吧。』

    以子之弱攻彼之长，这在对方看来应该是相当不可思议的吧。

    山刀伐先生发出一声笑声。

    『这就开始拿我当棋圣战前的磨刀石了吗？你的公式战用的都是居飞车吧，想把振飞车当做自己的杀手锏吗？』

    『只是想见识一下自己和您的差距罢了。』

    玩双刀听起来很酷，但是需要具备的是大量的精力，本就有限的时间却要一分为二对两种流派进行同层次的分析，面前的男子无疑在这方面达到了顶点。

    我的振飞车毕竟只是不入流的产物，和山刀伐先生那受过名为韧劲的烈火淬炼的技术不能相提并论。

    但我还是决定，用这尚未成熟的技术赌一把。

    因为若不迈出最初的一步，一切都不会开始。

    勇于攀登高峰者才能够在ai的浪潮中挺立。

    『我排过你在正式比赛的所有棋谱，也尽可能网罗了你在奖励会的棋谱，你在平手将棋中应该从来没下过振飞车。为了我……你是为了我才鼓气勇气第一次移动了飞车吧？』

    『』

    『呵呵，既然如此，那我就受之不却，拿到角行小友的第一次了！』

    忽略其本身说出的意义不明的话语，那就是想让我心烦意乱的盘外招战术。

    山刀伐先生坐直了身子，眼神中带着几分欣喜。

    『你总是让我感到惊喜呢，每次观看你的棋谱，总会给我一种出人意料惊为天人的感觉。』

    『但！比起棋谱，还是在实际的对局中作为当事人才是受到震撼最深的啊！』

    『看来这一次可以凭借实力和你战斗了。』

    哦哦，听起来好热血！

    我默默听着山刀伐先生的讲话，他无视了不停流逝的执棋时间，带着我从未看到的喜悦表情喋喋不休。

    『我和名人的计算中，对你的应对几乎都是以居飞车为主，在我们看来你的极限也就是下出中飞车这样的程度了，如今看来，我们研究你还是不够啊。』

    居然昨天就已经和名人开始试探我了吗？真是狡猾的大人。

    山刀伐先生露出了手臂，缓缓地握住棋子说道。

    『无论是居飞车还是中飞车已经在我和名人的研究中宣告终结了，本来以为今天只会是单纯的复读昨天的棋局，但是看来还是我们小看了你啊。没有选择擅长的战法，而是跳出了舒适圈，尝试不同的流派，年轻的棋圣啊本来以为或许能够将我与名人的研究传递给你，但现在，说不定是你要告诉我们一些东西呢。』

    山刀伐先生将棋驹往下拍落，发出清脆而又响亮的声音。

    『你的挑战，我接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