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临关西将棋会馆

    『上官叔，结账力！』

    我从包里搜寻着钱包，朝着门外站着的上官叔喊道。

    这顿饭我吃的相当舒畅，果然还是这里的食物最符合我的口味，不是说其他的不好吃，单纯的是个人口味问题。

    好在大小姐看来也相当满意，除了对因为输棋而不得不喝掉的皮蛋瘦肉粥掺杂了一些个人恩怨以外，其他的倒是老老实实的吃了下去。

    『今天还想在外面吗？还是说先回去？』

    『如果你没有别的有意思的安排那还是打道回府算了。』

    安排倒不是没有，只不过我觉得现在的天衣还不能去那个地方。

    『行吧，那我们就回去了。』

    『等一下！你作为家庭教师居然真的没有安排什么项目，就只是拉我出来吃饭！？』

    天衣瞪大了眼睛朝我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呼声，有这么让人惊讶吗？

    『主要是好麻烦啊你看嘛带你去一些地点的话，首先要先给你介绍那边的特色，然后还有可能要那边的人打好交道，再然后还要支付门票什么的总之就是好麻烦啊，连解释都好麻烦。』

    本来就是随性出行的，与其费尽心思的想着下午去哪里，倒不如在家里下一天的将棋有意思。

    大小姐毫不留情地踩了我一脚宣泄自己的不满，气鼓鼓地把头偏到一边不跟我搭话，真是的，小孩子这么喜欢到处玩吗？

    『好吧好吧，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晶小姐用核善的语气说着“如果不把大小姐哄好的话就没有工资”这样令资本家狂喜的话，让我不得不缴械投降。

    我看了看表，现在是十一点多，距离饭点不远但是刚刚才吃过早茶。

    『那就去一个饭后消食的好地方吧？』

    在天衣和晶小姐疑惑的目光下，我让晶小姐开车到了我指定的地点。

    『所以还是来这里了啊，这就是你说的好地点？』

    『对于关西棋士而言这里是最好的地点了吧？』

    『毫无新意！我还以为有什么惊喜等着我呢。』

    天衣毫不留情地批判着我的馊主意，而我却觉得这里相当不错。

    『上次给你介绍了前四层，今天我们去第四层的专门对局室。』

    我们所在的地方正是关西将棋会馆，一个天衣已经来过的，探究进度却未达到百分之百的地点。

    我拉着不情不愿的天衣走进了电梯。

    『呦！年轻的棋圣啊，又带着弟子下棋啦，真是勤勉。』

    『受人所托罢了，还请您嘴下留情。』

    我无奈地接受着前台工作人员的嘲笑，这群家伙，自从我和八一收了弟子之后，嘲笑我们的话语就从来没有停过。

    哼，等着吧，等天衣和爱崭露头角成为女流棋手或职业棋手之后，你们就只有羡慕的份。

    『说起来为什么不去五楼的对战室？我还没上过那里呢。』

    通过电梯旁的楼层指示牌知道各层主要房间的天衣突然向我问了这样一个问题，我一直没有和她介绍第五层。

    『这个嘛主要还是因为我也很少使用，每次使用的时候也基本上都专注在棋盘上，所以想不出什么介绍词来。』

    五楼的对战室对于关西的棋手而言是一个神圣的地方，只有一些比较重要的对局才会使用，芙蓉之间、御下段之间、御上段之间，我能够介绍的实际上只有御上段之间，因为只有这一间我算是有仔细观察过的。

    『御上段之间，最高级别对局室，有四代名人书写的道德经挂轴，分别是14世名人木村的天法道，15世名人大山的地法天，16世名人中原的人法地，17世名人谷川的道法自然。就连地面也比一般对局室要高一丢丢。』

    说起来，之所以能对御上段之间有印象，实际上应该是被道德经挂轴所震撼的，古朴的墨字卷轴在对战室里显得酷毙了好吧。

    『终有一日我也要在上面写上一些帅得不得了的话啊。』

    『七大头衔里最弱的家伙唯独脸皮是最强大的呢。』

    『吵死了，人要有梦想知道不。』

    给弟子简单介绍了一下御上段之间后，我不禁发出这样的感慨，随后便遭到了弟子的无情嘲讽。

    晶小姐已经出去自嗨了，对局室里不需要无关的人士。

    『所以还想教我什么东西？贪多嚼不烂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我知道，所以下午只用把上午教你的东西融会贯通就好了。』

    『要不停给我喂招吗？』

    『是，但喂招的不是我。』

    『？？？』

    我从包里拿出了笔记本电脑。

    『听夜叉神先生说，你经常下网棋对吧，今天就用网棋来巩固所学。』

    『你用的平台是什么？将棋war？81道场？还是将棋俱乐部24？快点登录你的账号吧。放心我不会偷看你的密码，也不会保存账号的。』

    我背过身展示我的诚意，但是一直以来风风火火的大小姐此刻却僵硬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怎么了？难道不记得账号了吗？』

    『对！就是这样！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了！』

    『这样吧，那好吧，用我的账号。』

    大小姐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真奇怪，账号密码都不记得了，不过考虑到天衣只有九岁，也是能够理解的。

    我登录上我的账号，但很快又退出来。

    『好像不行，我这号就算是随机匹配也会给我匹配到目前的你难以应对的家伙。』

    『那、那怎么办？』

    『那只能用小号咯。』

    我退出当前的账号，再次输入账号密码，将一个我出于乐子才注册的小号登录。

    『这个号是我当初为了狙击八一而注册的，当时八一刚开始接触网棋，为了让他产生“网上大神多”的想法，我就注册了这样一个号经常拉着八一下棋。』

    好友列表里只有孤零零的八一的账号，而且之前下的局也是和八一的好友对战房不计入战绩，所以匹配的对手就完全是随机的。

    我将笔记本推向天衣的方向。

    『试试看吧。』

    犹豫片刻后的大小姐抓起鼠标，点击了随机对战的选项。

    『明明都到了对战室结果居然是下网棋，这种东西在家里下不也一样吗？』

    在天衣自顾自地吐槽的时候，我叹了一口气。

    有得必有失，网棋平台为将棋界注入了新的血液的同时，因为没有相互碰面，给整场对局增添了更多的不确定性，换而言之，是否作弊全看双方自觉。

    你永远不知道隔着屏幕通过互联网匹配到的对手是带着什么样的精神面貌与你对局，甚至无法知晓对方的具体水平。

    这便是和面对面下棋截然不同的感受。面棋进行的盘外招无非是心理博弈，但网棋的盘外招却真的是名副其实的盘外招。

    天衣擅长的是化解将棋，化解将棋不仅仅需要的是赛前的无数次推演，更需要的是面对意料之外的棋路的短时间破解。

    以快棋为主节奏的网棋能否帮助天衣培养这样的才能我不清楚，但这暂时也是我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见不到对方的容貌，感受不出对方的心境，只能凭借棋子一步一步的移动来交流。

    大约过了半小时后，我起身处理门外的事情。

    『你先在这里再下一会儿，我有事出去一下。』

    『快走快走，有你在旁边干扰会影响我的计算的。』

    一如既往的毒舌，我关上对战室的大门，往三楼楼梯口方向看去，朝着面前的那位棋手行礼。

    在我们上四楼的时候，我就感受到了这位年龄大约在五十岁的棋手传来的压迫感，在楼梯下传来的棋手们的惊呼声被我挡在了天衣身后。

    『好久不见，碓冰尊先生。』

    虽然朝着他行了一礼，但是我的语气中并不带着任何感情。

    对方就站在三楼的楼梯口俯瞰位于四楼的我，没有回复，楼梯间的气氛迅速冰冷下来。我们就这样相持在楼梯间，过于沉闷的气氛甚至让想要上来要签名的棋手望而却步。

    『好久不见……小林君。』

    他露出一个笑容，只不过在外人开来这样的笑容显得极为扭曲和狰狞。

    形成这样局面的并非我对此人有着什么过节，只不过这涉及到了一些不得不沾上的因果。

    并非是我们有什么过节，相反，碓冰尊先生无疑是我极为尊敬的棋手，只不过，如今的他有着一个头衔——前龙王。

    尽管说是龙王战守擂失败的败者，但对于他而言这并不算什么，在他看来八一只是侥幸赢过了“带着手铐脚镣”的自己。

    尽管这么说有一些对不起师弟，但是我不得不承认，即使是当时龙王战爆种的师弟，也仅仅是战胜了封印住“system”的前龙王罢了。

    至于他全力以赴下出的，名为“碓冰系统”的不同于其他任何战术的棋路，也是职业棋手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这样的男人，为何会在此时出现在这里呢？

    『本来只是顺路过来一趟，没想到有惊喜在上面呢。』

    前龙王睁开了眠龙的眼珠，如同毒蛇吐信般发出嘶嘶的笑声。

    『棋圣啊，我很期待棋圣战与你的一战。』

    在楼梯下偷听的棋手们发出惊呼声，而我也收起了职业的假笑，一脸严肃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说话的语气极为平静，仿佛只是说出了微不足道的一句话，但是我有十成的把握，这句话一定会登上今天将棋界新闻的头标。

    『不去找八一复仇却来找我吗？看来你也堕落了呢，前龙王。』

    我将“前”字故意念的很重，对方来者不善，也没有必要给他什么好脸色看。

    『你我都知道为什么我会选上你，这样的垃圾话是没有用的。』

    『一年零三个月后见……这一届的棋圣战我不会参与，给了你一年的挣扎时间，尽管在有限的时间里尽情地享受为数不多的头衔保持者的称号吧』

    我发出一声冷笑，作为前龙王的碓冰尊不选择在今年的龙王战夺回领地，反而是选择参加明年的棋圣战，真是……有意思！

    『连八一都没有击败的你，哪怕是今年的棋圣战你也不可能是我的对手，想要用一年的时间给自己的失败找借口吗？』

    『如果你真的有种的话，就大胆的在今年挑战我吧，我给你这个权利。』

    我不再发言，一声不响地在走廊走动。

    『完全动弹不得！』

    听到门外动静的我悄悄打开对战室的拉门，看到的是角行不带任何感情的漆黑眼眸。

    在走廊下和我一样偷窥的职业棋手们被场上的气氛压迫的不敢抬起头来，就连我的身体都僵硬到让我都难以置信的程度。

    『……哼……』

    就连刚才和师傅争吵的那个看上去很凶狠的老头子也不敢直视角行。

    就像是凶恶的恶龙害怕被勇者发现一样，职业棋手们缩成一团，头往下低不敢抬头，但是全身心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我一直都不认可的棋圣身上。

    想要反驳的话语因为恐惧被他缩入了喉咙中。

    曾经那么喧闹以至于四楼都能听得到声音的三楼走廊，现在像泼了一盆冷水，鸦雀无声。就连棋驹声都变得很安静，似乎每个人都害怕呼吸。

    明明只是头衔中含金量最低的一个，但是这个人却能够散发出哪怕是不怎么了解现状的我都感到畏惧的气场。

    在门缝中窥见的小林角行，宛如只身面对全世界奋战的最后的龙裔，刚才的答复是那样的具备压迫，也是那样的帅气。

    在我陷入奇怪的幻想的时候，门突然被打开，让趴在门缝边的我摔了一个趔趄。

    一双有力的手拉起了我的身体，让我不至于在众人面前丢脸。

    『怎么没在下棋？』

    带着几分质问语气的棋圣瞬间卸下先前那副模样，再度恢复成了我熟悉的模样。

    『下不过……一直输给一个人，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没法赢，而且是被全方位碾压的。』

    『嗯？让我看看？』

    关上对战室的房门，角行将刚才引起的轩然大波隔绝在外，仿佛门外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握着我的手抓住鼠标，观看着我失败的棋谱。

    看着看着，他不禁用左手托住下巴，脸上带着几分厌恶，甚至看上去比刚才面对那个老爷爷还要不耐烦。

    『ai。』他这样说道。

    『什么事？』这种状态下的师傅是我不能随意接话的。

    『不是你……你对面的家伙，开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