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棋早茶
服务员先端上了一壶茶,然后又很快端上虾饺和叉烧包。
看着我熟练地用茶水清洁餐具,天衣好奇地问道。
『你在做什么?』
『用茶水清洁餐具。』
『这是废话,我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餐厅居然连餐具都不把卫生做干净吗?』
天衣不满地看着我,一副“你就让本小姐来这种三无餐厅”的模样,就连晶小姐都带着怀疑的眼神看向我。
『不是,这算是老广的传统了。』
广东人外出吃饭的时候,总是喜欢先用开水把碗筷都预先烫洗一遍。
尽管说店家一般都会把清洁好的碗筷放在餐桌上,但是基本上大家还是会出于习惯这么干,一是为了求个心理安慰,二虽然说短短数十秒的热水烫洗起不到杀菌的效果,但是仍然具备一定的清洁效果。
我将事由解释给二人,然后将嘴附到天衣的耳畔悄声说道。
『大小姐,你也不想用看似清洁但却无法证实是否清洁的碗筷吃饭吧。』
总之这是第二课:对未知的事情保持尊重理解,不要随意揣测。
一场小插曲之后,我用筷子夹起虾饺放到天衣的碗中。
『试试吧,这可是早茶必点项目,味道相当不错的。』
天衣不熟练地用筷子夹起晶莹剔透如同水晶般的虾饺,在我鼓励的眼神下慢慢塞入了口中。
『唔姆!』
吃了第一口的天衣眼神都发生了变化,不自觉地发出一声罗马音,进食的速度陡然加快。
『味道如何?』
我笑吟吟地看着一口气吃了三个虾饺的天衣。
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行为有些失礼,天衣涨红了脸,用细若蚊子般的声音评价。
『哼,勉勉强强吧,虽然看着好看,结果吃起来也就那样。倒是让我白期待一场。』
没有神之舌的大小姐总归少了一点傲娇金毛评论事物的味道,但无所谓了,喜欢就好。
我点了点头,只要肯吃第一道菜,那我就有绝对的自信让你沦陷在美食的海洋之中!
在天衣还在品尝着虾饺的时候,我将端上来的餐点缓缓调整位置。
『嗯?你在做什么?』
意犹未尽将最后一个虾饺吞下后,天衣总算注意到了我的举动。
『这不是很明显么?是那里,那个地方。』
做得极其精致的迷你小笼包、烧麦等事物被我摆成了如同将棋盘上的棋子一样的阵容。
『这里的2二地点放置的银(小笼包)与在3一、3二放置的金(烧麦)形成的壁垒,再加上旁边的玉(蛋挞)和香车(粉果),配合上步(凤爪)就是一个简单的穴熊围玉。』
摆在天衣面前的是我为她准备好了的坚不可摧的穴熊阵型。她持有的是在5一的飞车(咸水饺)、2六的香车和1五的桂马(桂花糕)。
『来,看看你要怎么化解这样的防守?』
穴熊围最有名的地方在于其极为坚固的防守,一方面其金银的阵型连结密集因而非常坚固,另一方面玉将也离战场十分遥远,以至甚至有着「绝对不会被王手」的说法,即使对手想强行攻略穴熊,也将不得不面对将牺牲大量棋子的难题。基于这些优点,穴熊方得以采取大胆舍弃飞车和角行等大子的作战,也会被称为「只有穴熊才能做到的攻击」。
天衣擅长的是将对方的攻击化解,但是如果对手也是向她一样的防守型,局面就会陷入僵持,而这对初涉将棋界的天衣而言是不利的,对方会用丰富的经验慢慢磨死天衣。所以我要训练天衣如何面对固守的对手。
天衣用筷子夹起桂花糕,陷入了沉思。
盘面上的桂马和香车已经形成了进攻的阵势,但是穴熊固若金汤的防守却让她反复将自己的两颗棋子拿起又放下。
『(`o′)啊,完全就是无从下手啊』
大小姐不甘地发出这样的声音,似乎理解了对手在面对她的时候的窘境,当然,并非天衣想不出来,只不过我们下的是快棋,在有限的时间之内想不到攻克穴熊的战术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要我告诉你方法吗?』
『才不用,让我再想想!』
大小姐恶狠狠地对桂花糕戳着筷子,原本完好无损的桂花糕被筷子蹂躏的几乎四分五裂。
『知道了!』
天衣拿起筷子,将我位于2三的凤爪夹起来塞入自己的嘴中,用筷子将粉果戳出一个小孔,放到凤爪的位置。
『不错嘛,不愧是大小姐。』
第一步是正确的,我将粉果用勺子捞起放入自己的嘴里,让银往前推进一步。
天衣嘴巴里还咀嚼着凤爪,但毫不犹豫地将烧麦放到自己的碗里,将摇摇欲坠的桂花糕放在相应的位置,并没有翻面,而是将军了位于1一的玉。
『那这里的话,我就只能同金了。』
我把桂花糕捞起来放到晶小姐面前,她很喜欢吃这个,随后把3二的金移到相同位置。
位于5一的大将飞车往前冲撞,将我的金创飞之后成变成龙王。
原先稳固的穴熊被撕开一道裂缝,金被调走之后,飞车便肆无忌惮地行动起来。
『做的不错。』
我朝着天衣比起大拇指,虽然说只是攻破了一个最基础的穴熊,但是在短时间之内能够想到对应的策略属实是不简单的。
穴熊这个战术相当优秀,但同样也有着极其大的弊端。
先不论围玉所需的手数非常多,在围玉成型之前抗骚扰能力差,但又十分明显容易暴露,被对手针对下容易陷入被动。
由于围玉完成之后因为棋子集中在盘上一侧,自阵有许多空隙容易被对手打入角行,虽然横向的守备力很高,但对上方或端攻较弱。尤其居飞车穴熊多有遭对手角道直射的疑虑,许多居飞车穴熊的攻略法都包含角道的利用。并且,玉将由于躲在棋盘的角落,在终盘被攻击的时候常常无处可逃,也容易陷入难以回避的局面。
刚才天衣正是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死命进攻2筋(棋盘上,一列垂直的九格,称为“筋”,通常以阿拉伯数字表示,从先手的右方到左方,分别为1筋、2筋……9筋;一条水平的九格,称为“段”,通常以汉字表示,从先手的远处到近处,分别为一段、二段……九段。)
天衣毫不客气地夹起小笼包,嘴里不住吐槽。
『居然拿食物来玩,真是不可理喻。』
似乎是因为新鲜出炉的包子太烫了,天衣发出了可爱的悲鸣。
『哇啊。』
『刚出炉的包子怎么能一下子吃下去啊,要等冷一点再吃,别烫着了。』
天衣遵照我的话一边吐着舌头一边用小嘴“呼—呼—”地吹着已经被咬开一个小口精汤溢出的小笼包,拼命地吹着。好可爱。弟子好可爱。
然后就这样,把冷下来的小笼包战战兢兢地送进嘴。
看着眼前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因为从来没有吃过这类食物而好奇用筷子戳戳的模样,倒是让我感到一阵好笑。
『笑什么笑!』
不妙,被大小姐注意到了。
『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什么事情能让你发出这么变态的笑声』
天衣带着怀疑的眼神看着我。
『我马上要守擂了。』
『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不应该是会担心自己被人拉下马吗?』
『因为能够和全国各地的棋手较量而开心啊。』
天衣摇晃了下脑袋,完全无法理解我的思路。
棋类比赛上大家是劲敌,但赛后是朋友,每一位朋友都能够在棋盘上展现出属于他们的特殊棋风,而我则是将这些棋风不断记忆与改良,将它们转化成我的精神食粮。
当然,随着天衣在棋盘上与一个个敌人不断地战斗,终有一天她也会明白,在对战中理解他人、不断成长的欣喜。正如同玩动作游戏,真正让你实现以弱胜强的不是角色的装备更新,而是你的手法和经验意识的增长所带来的成就感。
意识到话题被扯远之后,我将茶水倒满给天衣和晶小姐。
『早茶早茶,虽然现在也不早了,但是茶还是一定要有的。』
一方面是为了补充人体的水分,另一方面是为了给接下来的早茶将棋清理肠胃,让这场独具一格的教导能够持续更长的时间。
『这是矢仓围,矢仓围在相居飞车和相振飞车中常有采用。居飞车双方围出矢仓后战斗的战型被称为相矢仓,也常被直接简称为矢仓。而在相振飞车中采用时,则是对应的在右边围出矢仓。矢仓在将棋战法中颇具正统性和历史,甚至还有着「矢仓是将棋中的纯文学」的说法。』
『这是美浓围,要在振飞车中使用,类似于居飞车的矢仓,美浓也是振飞车中最具代表性的围玉。』
我将三种常用的围玉的方式交给天衣。没有用规规矩矩的棋盘,而是以食材为棋子,餐桌为棋盘进行着预演。
实际上这样的“棋子”作用可有可无,这是为了让天衣心中生成一面棋盘,所谓的下盲棋便是在锻炼这样的能力。
想要在将棋这方面得到成长,除了不断积累见识了解新的战术和定式以外,还要提高的是算力,而下盲棋正是培养这个能力的一个好办法。
不仅仅是将棋、围棋、国际象棋、象棋,都可以用这样的方式提高自己的棋力。
每次走棋要看一下对方的棋子在哪儿,但是猜测不到对方的动向,这样的棋下一百遍也只能让你记住某些定式,却无法提高你遇到不熟悉的棋路后将其化解的能力。
盲棋能够让天衣专注于除去目标以外的棋,对于现在的天衣而言是最好最快的提升能力的方式。
『▲7六步』
『△3四步』
『相互开角道吗?▲2六步』
『△8八角成』
『对自己的师傅用一手损啊▲同银』
『△2二银』
我们就这样一边消化着早点一边下着盲棋,只有晶小姐一头雾水的看着我们。
『说起来,天衣,居飞车的战术是你和父亲学习的吗?』
我好奇地问向如同定式一般形成了毫不动摇的居飞车阵容的天衣。天衣的父亲作为业余名人,有着这样的对振飞车和居飞车的理解并不为奇。
『居飞车和振飞车父亲大人都有教过我,但是因为某个不负责任的师傅,父亲大人讲解振飞车和居飞车的力度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带着怨念的话语朝我毫不留情的砸下来。
『说起来,为什么一定要学居飞车啊?不可以两个都学吗?』
尽管说有着化解将棋的才能,但是并不着眼于当下的天衣朝我如此问道。
『同时学习振飞车当然可以,不过还是需要专门磨炼一种下法比较合适,毕竟比赛的时候你不可能两种一起用。』
所谓的居飞车,就是不移动飞车,多是擅长防守的阵容,比如矢仓、穴熊转美浓围等等,这种风格在高段位的棋手中很常见,属于比较传统的进阶下法,优点是可以加固防御,因为将棋很消耗精神,越到终盘就是比谁的失误多,而居飞车的防守型下法在后期出错也容易补救。
而振飞车则多是新手的初学下法,有很多种形式,从向飞车到愉悦中飞车,总的来说是充满攻击性的下法。
清珑一门毫无例外都是居飞车党,对于振飞车党有着一些或有或无的偏见。
在高位段的棋手中运用居飞车的人是较多的,而且如今的ai对于振飞车抱有的态度是“无意义的损手”。
如果说不是本身对振飞车有着极为强大的理解的话,职业棋手几乎都会选择居飞车这样相对稳固的战术,除了那个男人。
『总之,贪多嚼不烂,先把居飞车的相关战术都融会贯通再来考虑接触振飞车吧。』
桌面上的饭菜大多被我们处理干净了,也没有多余的食材可以作为棋子了,但是脑内的棋盘始终悬挂在我和天衣的头上。
『将死了。』
我喘着粗气向面前可爱的弟子宣判了死刑,弟子不甘地朝着我投子认负,咽下了象征着失败的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