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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拾壹父辞女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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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交由你处置。”

    玄膑淡然对黎黎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留下空间让这对父女进行最后一次谈话。

    “当初为什么把她送出去?”黎黎顺手拿起刑架上一把小巧精致的刀刃,拥有几年从医经验的她,像这种东西甩起来可是熟练自如。

    “如果不是因为你……你不争气……阎王手中的解药就拿不到……”

    “如果不是因为你,那她根本就不会患病……”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在这几句话之后,黎黎沉默凝视着他一会,脸上神情晦涩莫名。

    “啊啊啊!!!”

    薄凉的刀刃在软绵的血肉中如滑鱼游走,仅仅几秒钟的时间,伴随着一声惨叫,那个男人的瞳孔瞬间放大。

    鲜血沿着锋刃和握柄的手蜿蜒流下,触目惊心的红大片浸染早已不知何时变调的亲情。

    “原来我对你的存在真的也只是一个工具。”

    她从不奢望,也从不期待,所以迎来破灭的一刻,自己亲手斩断的一刻,她也分毫不留情。

    可是当鲜血的温度烫灼皮肤,她却不懂心底有个哭嚎的声音来自哪里,无声无息,淹没在死寂中的哭嚎声占据着某部分死去的灵魂。

    作为死去的那部分灵魂,相应的也应该学会安静闭嘴,可它们偏不,偏要痛痛快快再哭一下,彭显这种扭曲的痛苦和不堪入目的做法有多不该。

    黎黎只能强行压下这种感觉。

    “在你恼怒拿不到所谓的钥匙,而对母亲下毒的时候,怎么也不多想想还要毒死一个看似病恹实际反骨叛逆的大女儿呢?”

    阴暗潮湿的牢房中浮动着腐烂的腥血气息,幽冷的刀刃砸落在地上,被割断的喉咙很快就把余剩的惨叫一起切掉,然后声音和呼吸都消失在空气中。

    “除了她们,我们都该死。”

    她冷漠看着那名阶下囚从痛苦的抽搐到毫无生息僵硬着整具身躯,最后她抬起染满鲜血的手,替对方那双睁得大大没有瞑目的眼睛阖上。

    掌心下传来一阵温热的湿触,她转手一看,浑浊的眼泪正顺着对方的眼缝中落下,这是她除了鲜血以外,唯一还能感受到热乎的温度。

    “只不过你必须走在我前面而已。”

    若黎黎能在日后亲眼见到了玄膑与黑后决裂的场景,恐怕她只会觉得这种闹剧还真是现实中的魔幻。

    她的亲情是一场闹剧,玄膑更是。

    区别在于玄膑撕破了对黑后的天伦美梦和童年滤镜,但不可否认,在过去,繁雪逸冬清曾经给予的温暖和小幸福都不会在记忆里消失,哪怕最后玄膑选择梦醒面对现实,那些记忆永远都会有一段属于初始对美好的憧憬以及幸福的拥有。

    他想杀的只是被权利仇恨冲昏头脑的蜕变黑后,繁雪逸冬清却永远都不会回来。

    而黎黎,她的真相从一开始就黑得彻彻底底,即使她不愿意割舍作为黎黎的那部分美好,她也深知现实是怎样的残酷。

    等黎黎走出来后,见她手上的鲜血,玄膑脸上没有感到意外,而且他似乎也早有准备。

    一个士兵把一盆清水端在黎黎面前,水面波澜微漾,染满腥血的手浸下去,血丝像缕缕缠绕成一团的红线在水中绽开。

    在她的手掌心处有一条长长的划痕,那是因为佐相刚刚激烈抵抗过,所以让黎黎也被自己的刀割伤了手,当浸入水里,她的血也混入其中,迟钝的痛意才姗姗来迟。

    玄膑命令他们:“拉下去埋葬。”

    那只替罪羔羊的尸体被人抓着双腿拖出去,从被深深割破的喉咙中流出靡丽蜿蜒的血道,流得地上一片触目惊心。

    在他的身上还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和被鞭打的痕迹,有些是黎黎未见他时,被审讯伺候的。有些则是黎黎亲手造成的,比如喉咙那口好像被钉子狠狠凿出的放血洞窟。

    她凿的时候狠狠的用力,放佛要把这个名义上作为她生父的男人凿碎,先是凿碎表面皮肤筋骨,凿碎官场黑灰浑浊的欲望,然后凿碎亲情的幻想,最后凿碎这个男人的生命,终于彻彻底底碎掉时,换来成全内心决舍的感情。

    苍白瘪灰的脸像是被人揉成一团皱巴巴的纸后再铺开,那双被合上充满惊惧悲怒的眼珠或者仍隔着一层薄薄的肉眼皮朝他们的方向望着。

    “拖出去喂野狗。”

    黎黎忽然开口,玄膑从死去的尸体上收回目光看向她。

    “人已经……”

    “你不是说人可以交由我处置吗?”黎黎打断他的话,拖着尸体出去的侍卫停了下来,但是在玄膑扫过来一个眼神后又立刻麻溜的行动起来。

    玄膑只是拿出干净的手帕,抓起黎黎的手,小心翼翼捂住了她掌心处的划伤:

    “回去后在吾房间取药敷上。”

    “我不痛。”转移话题,黎黎摇摇头,从玄膑手中挣脱:“不需要。”

    捧着水盆的士兵眼观鼻,鼻观心退下去。

    “把他尸体拖出去喂野狗。”她顽固坚持道。

    “会按你说的做。”玄膑态度温缓,深色的眸子也充满柔和,就像是哄着一个顽固的孩子,但这种目光对黎黎却隐隐更像是一种探究。

    如果黎黎真的对她生父有着深海隔阂的仇恨,那真拖下去喂狗也无妨。

    虽然处于深宫中早已对这种亲情闹剧见怪不怪,但目睹那具尸体的惨状,他却也忍不住暗自心惊。

    黎黎好像变了,从他印象中一个带着倔性的深阁贵女到如今可以对生父下手狠戾的女人。

    玄膑不知道是该赞叹这种绝情狠辣,还是该同情这种血亲之仇下的悲剧,黎黎表现得过分冷静,某个角度讲也完全不需要别人去同情。

    他并不讨厌这样的她。

    “你说谎。”黎黎摇摇头:“除非现在让我亲眼去看看。”

    玄膑真的带她去了。

    在阴森后林被丢弃的尸体变得越加破碎,腥血气息很快吸引了潜藏暗处的豺狼,拆骨吞咽声在昏色中清晰嘎脆,在锋牙利爪下佐相的尸体被瓜分得碎稀巴烂。

    玄膑慢悠悠说:“你满意自己此刻所见到吗?”

    原本只是远远伫望的黎黎忽然发了疯一样,直接沿着杂丛陡波跑了下去。

    她不受控制,加快步伐奔向尸体的方向,不顾周围虎视眈眈的野兽。

    但是惨淡的月色下,那些豺狼也根本来不及扑咬黎黎,随着玄膑的动身,它们就先死于被长戬刺穿肚子,小命呜呼了。

    “我做错了吗?”

    黎黎抱着那具残破尸体时笑起来却是压抑无声。

    “但已经结束了。”

    人已经死了。

    这句话像是对她体内正叫嚣嘶嚎的某部分听的。

    露出的白骨染上鲜红的血迹,熟悉的暗腥味和梦过的场景如出一辙,感性的疼痛消失,取代而至的是麻木和被无情占据理智。

    “你并没有错,当下最好的选择就是和过去决断。”

    弑父大逆不道,这也仅仅建立在寻常和平安定的环境。

    像他们这样为了权利往上爬的,哪怕是手足相残的悲剧也早已经见怪不怪,锋芒毕露的玄嚣和阴毒狠辣的玄灭之间互相算计就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

    玄膑收起长戬,将手搭在黎黎颤抖的肩膀:

    “跟吾回去吧。”

    温热的血液混杂着碎肉,渗透骨隙的髓沫从指缝淋落,过不了一会儿这腥味又将会引来狼群。

    玄膑其实也觉得黎黎的心理难以捉摸,因为最近黎黎还是把她生父安葬了,虽然没有已无全尸且面目全非,她也始终不愿再提及任何与生父有关的字。

    或许也像她最后说的那一句,已经结束了。

    “痛的话可以出声。”

    回去后被玄膑执意拉来上药,原本默不作声的黎黎听到这句话,眼中霎时充满别扭和无语。

    她的承痛能力不至于只有一条小刀口。

    而且玄膑这样很奇怪,让人有点难适应。

    以前也只有她会说出这句话,专门用来哄处理伤口时怕疼的小孩子。

    “只是一点小伤,根本没必要。”

    “小伤口也容易感染。”玄膑拿来了一个精致的小药奁,指尖抹上药膏给她手掌处的伤口擦药,清凉的药膏轻轻抹在伤口,药效很快减退了疼痛,还泛起细微的痒痒感。

    “……”

    “你这样让我非常不适应。”黎黎诡异的看向一脸认真专注的玄膑:“我自己来也行。”

    玄膑淡定的帮她处理完伤口,顺势将那小盒药送给黎黎:“别忘了你和吾还有一层合作关系,吾不会忍心见到合作对象有任何一点闪失。”

    如果换了个脑子花一点并且仍对玄膑抱有好感幻想的女人,可能会觉得玄膑典型的嘴硬傲娇,但重点是他提到了合作,黎黎当然也没有忘记自己当初是怎么说的。

    屠城她放弃了,杀一个人完成了。

    “那是我骗你的。”黎黎最终选择坦诚,望向玄膑的目光直白坦荡:

    “我只是为了让你答应才会这么说。”

    玄膑:“噢?那你之前交给吾的秘籍从何而来?”

    “那本秘籍只是我们族内古老被丢弃在角落的东西,没有人稀罕知道,恰逢被我拿到破译了而已。水晶灵一族从来不存在什么资源钥匙,口口相传下来的故事和传说也根本没有任何有效的依据。”

    黎黎没有一点愧疚感,甚至非常温和平静:“所以你接下来要打算怎么做呢?”

    黎黎感觉玄膑握住她的手更用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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