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叁质疑
黎黎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有什么东西没销毁，让玄阙如此笃定她的身份，会不会是翻出了什么东西，她嫁妆带来的几本古书？还是藏在夹缝里一页制毒方法？他们应该没有人会去翻一个女人的遗物，除非认为她和玄丘之死有关联。
是为了他们的兄弟玄丘吗？
“你坐下来，让我诊诊你脑袋有没有问题。”
黎黎漫不经心，她伸手安抚大黑猫的后脊，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有问题的人是你！”玄阙很生气。
“你以为假死的事情就那么轻易瞒得过他们吗？你先前为了向我拿药，也不是因为你身体病弱问题，而是你想通过药物提取出成分制造毒药，真的是你吗？是你在玄丘酒里下毒？”
他从来不知道黎黎精通炼毒，黎黎曾向他请求一些药物，说自己身体需要这些药物来调理，但绝不能让她的父亲和玄膑其他人知道，这有她自己的苦衷，仗着他们的交情，玄阙心软单纯就相信了。
直到他偷偷翻出了黎黎的书，直到他偷偷去看厚葬过后黎黎的棺材，发现已经是一具空棺。
黎黎的尸体哪去了？
而被诊断为纵欲过度的玄丘入棺后，尸身竟然开始长满紫色的毒瘤，隐约刺鼻的气息他曾经在黎黎身上闻到过，黎黎还喷了浓浓的香水作遮掩。
以过往的了解，黎黎素来都不爱那些气味甚重的浓香，在她身上也仅有一次是喷过，恰好是她跑去找玄丘之前。
更离谱的是在玄丘死后，阎王仍旧闭关，儿子都死了还不出来，当然，这是另一回事。也更加憎恶黑后，父皇可能不是闭关而是被软禁。
对黎黎，玄阙只是觉得受到了欺骗被利用，他也从没想过黎黎是这样的人。
到底为什么呢？让她非得这么做？
黎黎走过去砰的一声把门都关上。
“玄阙。”她说。
久违的语调和声音恍惚回溯到遥远的过去，听似温声脉脉，忆起的也是当时初见时的院内——黎黎抓着他养的小乌鸦准备上烤架子时候。
玄阙莫名打了个哆嗦。
“你比我所预想的还要来得更早了点。”黎黎缓缓在玄阙面前揭下自己的假面，脸皮之下另一张熟悉妍丽的面容赫然出现在玄阙眼前。
“你、果然……”一时间，震撼与酸辛所交织的难言情绪同时涌出心胸，当猜想得到真正结果印证一刻，玄阙面露惊愕，背在身后的手悄然握紧拳头：“我也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就承认自己的身份。”
“你来此，只是单纯为了印证你的猜想吗？”黎黎一步一步向玄阙靠近，目光定定看着玄阙：“如果你对玄丘的事心有梗怀，那你现在可以动手报仇。”
“你是承认了？”承认玄丘的死和她有关。
玄阙声音中带着怒意。
“承认？在当下还有我可以选择的权力吗？”黎黎升起一种悲哀：“我如果说，玄丘的死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还会像当初一样作为朋友相信我吗？”
“如果当初我没有给你带药，后面的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不是。”黎黎隐忍着声音中的颤抖：“如果当初没有你送的药，我小妹的生命根本撑持不到我嫁给玄膑时候，全是因为靠你的药，再加上我阅览各类医籍花时间研制出一种奇药，才能让我小妹的病况好转。”
“自从嫁给玄膑之后，我和小妹之间就隔着一道深深的宫墙，她不能进，我不能出。姐妹见面还需要别人的安排，玄膑原本答应过我，会让我和小妹相见的，而在等待的这段时间中，我好不容易制出了解药，就等着给小妹解决多年的沉疴疾病，还她一副健康的身体安度余生，可是、最后我却只等到了她的死讯。”
“你会医术？仅仅只是看过你就会？那你为什么不先治好自己身上的病？”玄阙对于她的话有太多的漏洞，她所讲的，完全是玄阙从未接触过的黎黎一面：“这和你杀死玄丘的动机又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因为我根本没有杀玄丘。我也知道我自己身上的病无药可解，但小妹与我的情况不一样，她是有救的。”黎黎自嘲笑了一声：
“在森狱这种对弱势女性严苛到残酷的地方，作为女性我甚至不能光明正大的追求自己所想的，无论是三脚猫功夫还是一点点医学，都只能私下偷偷的学，而我偏偏就有这样优秀的天赋，达到无师自通。你不知道我通医制药也很正常，因为就是我为了自保而刻意隐瞒。”
“据大皇兄所说你是服毒自尽，而且你所服下的毒药正是你们家族特有的冤雪散，御医诊断玄丘死于纵欲过度，但实际上是因为当时诊断出的脉象是假的，玄丘体内的真正中毒脉象被这冤雪散所掩盖，迷惑了众人的视线，加上玄丘本就好酒色，这种说法更加容易说服别人。如果不是你，那么还会有谁拿得到冤雪散？我还翻查到关于冤雪散的特性，喝下之后一个月内此毒依然会在尸身蔓延，让尸身发出一种奇特的刺鼻臭味，在书房和你接触时，我就在你身上闻到过这种味道，与玄丘尸体所散发出来的刺鼻味一模一样，你……”
玄阙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什么。
如果他曾在黎黎身上闻到过这种刺鼻的味道，那么黎黎早在玄丘出事之前已经服下毒药冤雪散了，她为了遮掩这味道喷上浓香水也说得过去。
“冤雪散是我嫁给玄膑之前，我自己从家里面偷的，我早就做好了会成为王权下牺牲品的觉悟，比起别人赐死，不如自我了断，起码死亡的方式是我唯一能自主选择的。哈、我也不知道为何玄丘会死于冤雪散，因为我只有一瓶冤雪散，早就在遇见玄丘之前被我自己喝下了。”
“你这样，把整个黑海森狱说得未免太无情了。”玄阙别过脸。可他也的确无从否认，宫斗中无情残酷的例子比比皆是：
“而且，你这一死，又将大皇兄置于何地？又把我对你的信任和我们往昔之间的情谊置于何地？难道你死了，就能解决问题吗？？”
“问题？那为什么会产生问题你有想过吗？在我得知小妹的死讯后就到白梅林借酒消愁，偶遇了玄丘，玄丘见我喝醉就动了歹心，用送我回去的借口把我带到他殿内，当时的我浑身无力，又被玄丘逼迫服下了交欢丸……”
之后发生的种种，已令她心死。
小妹的死，让她连该仇恨的对象都不知道是谁。
是该恨治理无方阎王？还是该恨她便宜老爹的贪污腐败？还是更该恨，亲手逼她妹妹去死的那些怪怪城民众？以及那些冷漠袖手旁观的人？
于是她也不对玄膑做解释，任由宫外的流言蜚语传开，也没有人会相信她，她也懒得再证明自己，不如一死了之。
黎黎态度轻描淡写说着，犹如她只是这个悲剧故事之外的人。
玄阙：“那药你要如何解释？你又能确保你所制的药真的能治好你小妹吗？”
“人现在死了，那瓶药连试一试的可能都没有。”
“你又是怎么离开黑海森狱的？”
黎黎：“我服毒之后就抱着必死的觉悟，等我睁眼醒来，就已经身处苦境了，我也不知道原因，更没想到自己身上的毒也已经被解开了。”
玄阙还想问，黎黎死的当时怀有身孕，在她逃出去后，那个孩子呢？但这个问题他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黎黎却是像看穿了玄阙的想法，她直接给出答案：
“那个孩子……死了。”
“……”
玄阙哑言，在悉思一番过后，他对黎黎下了追踪咒术，这样不管她逃到天涯海角，玄阙都能找得到人：“关于玄丘的事，我会再做调查，至于你，你不能再玩消失。”
“玄阙，有些事情，只要你知道了就好，不要再深究下去，这对你没有好处。”黎黎半是警告的开口。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是害怕我查到了其他和你有关的秘密吗？”
“看在这些年交情的份上，我只是给你一个提醒，秘密这种东西也只有死人才守得住，而我在黑海森狱之中是一个已死之人，你要是得知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未必有运气会成为下一个仍然像我这样可以活得好好的存在。”
玄阙意味深长：“噢？听你的意思，你似乎还知道其他不少东西。”
“森狱所有皇子之中只有你玄阙最八卦，什么事都想挖个到底知道，你有时候也该学学收敛一下你八卦的热情了。”
玄阙：“哼，大皇嫂啊，比起有心思口头教训别人，你不如想一想，你接下来该如何面对大皇兄吧。”
“玄阙，你要是告诉了其他人我的藏身之处，那你将会失去我这个朋友。”
黎黎重新戴上那张□□：“大太子妃本就已经死了，你不该打扰一个死人的安宁，也不该再让还活着的另一方沉溺过往的是非，真的这样做，只会加深彼此之间的痛苦。”
“呵、朋友？你还把我当朋友？那你可曾替我这个朋友考虑过，你的行为给朋友带来的又是怎样的痛苦？”玄阙冷笑：
“最后你一个人一走了之，太自私了！也太狡猾了！”
黎黎心如止水：“那你是真傻，现在才发现我是这样自私狡猾的人。”
玄阙听到黎黎这样说炸毛了，大黑猫见状也炸毛了。
“你、”
“喵！”
一人一猫的对视中谁也固执的不肯退让。
“肥猫乖，不要和一个小孩子计较。”黎黎温和的摸了摸大黑猫安抚它。
玄阙气得咬咬牙：“小孩子？你还把我当小孩子？！”
“我这里唯一能提供给你的建议，关于玄丘的死，你大可以从黑后方面着手调查，因为黑后曾经就找我打探过冤雪散一事。以及，你要是没有其他事情了，可以先走了，或者你想留下来做客几日也行。”
黎黎直接甩锅给黑后，但她说的也的确是实话，黑后曾经向她打探过这毒药的讯息。而玄阙本就对黑后没有好印象。
对于一个心狠手辣的黑后来说，除掉其他皇子也只是早晚的事，哪怕就算是玄膑也必然包含在内。
“你的邀客之道真是没有诚意，但你说的话如今我也要保留三分怀疑，待我验证清楚，会再来找你。”玄阙哼了一声，就化鸦飞走了。
「你骗他……」
脑海的声音毫无征兆的响起，隔了多时许久未听见，黎黎都要以为自己已经忘掉脑海还存在着另一个意识。
“我这样做，不就是你所希望吗？分化黑海森狱内部，将矛头指向黑后，配合山龙隐秀。”
「……」
没有得到回应，黎黎毫不在意的笑了。
“你装哑巴也没用，我能感受到你的一切，现在，也已经不是你再影响我，而是由我来掌控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