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贰逃离
“他们一定难吃死了。”
小女孩漫不经心的说，她细细替黎黎擦去嘴角的血迹和污泥，褐色的瞳孔映入黎黎的模样。
黎黎没有回答好不好吃，那句话本就是小女孩泄曳情绪所说。黎黎从小女孩眼中见到自己此时的许些狼狈，但却没有见到自己脸上的花蔓图纹。
“如果我能像你一样就好了。”
听到小女孩这样说，黎黎握住她的手，眼底有种难以掩饰的悲哀和温和：“为什么要像我？我可是会吃人的魔，会伤害很多人。”
她本质也就是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妖魔。
小女孩抽回自己的手，低低说了一句：“因为如果像你一样，就可以有能力翻身手刃仇人。”
“是什么身份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有报仇的能力。”
她小脸上流露出与同龄人完全不相符的冷酷和成熟：“如果不是我太弱，花花就不会死。”
弱肉强食不知何时成为在世界生存的规则，有人对此迷忠信奉，并站在自以为强者的位置上吞噬弱者，并且部分人认同这种荒谬的规则时候还感到沾沾自喜，就仿佛理所应当这样做一般。
可偏偏，这种生存方式在这世界上恰好符合定义。
除非这个世上能被另外一种全新的秩序所取代，所有人的利益能够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天枰上。
这个小女孩只是属于被动，被迫承受了她本不应该承受的痛苦。
“这事并不怪你，你没有错，也不要把这种错误和责任揽在自身上。”纵使内心思绪翻滚，但黎黎想了半天，才干巴巴的憋出这句话：
“当一个人去干伤天害理的事后，再以弱肉强食的理由当作掩盖罪行的借口，那本身就是不对。”
“我不听这个，也差不多了，我带你找四喜吧。”小女孩撇过头，抗拒的捂着耳朵。
黎黎幽幽闭上眼，没有再出声。
她们计划把这屋里所有钱票和一些能穿的简单衣物打包拿走，也不能带太多，避免成为逃跑时的负担。然后在各处角落点燃柴堆，因为筑房材料多是木头，点燃之后火势也起得很快，浓浓的呛烟在小村庄里飘开，一方黑夜就被大火照亮得通红，那大汉和白脸妇人的尸体也在翻腾的烈火中被渐渐烧毁，接着是房梁被烧塌，导致整间屋子瞬间轰隆坍塌。
小女孩扯着尖亮的嗓子朝着别处的村房高声喊道：“着火啦！王大户家着火了！大家快来救火啊！钱还在里面！”
黎黎看着小女孩的脸也被火光照得红亮亮得，但有种难以言喻的兴奋在小女孩脸上绽放。
比起担心这破房子内的财产，小女孩对于放火更加开心。
喊完这嗓子惊动了周围不少人家，纷纷互相喊人出来救火，然后她拉着黎黎朝树植茂密的山后跑去，借着漆黑的夜色作掩护在狭窄扎人的泥泞小路中穿梭，密密麻麻的枝叶拍打在脸上，她们不敢停歇一刻。
小女孩对周围的路线早已经滚瓜烂熟，她知道哪条路会有人经过，知道哪条路平常在夜里悄悄有对男女跑来幽会，也知道哪条路是绕过其他村户可以迅速到达山后四喜的地方。
因为鞋子都被扒走，也不知道放哪去，她们来不及做其他收拾，只有赤脚踩在路上，踩过尖尖的小碎石，即使皮肤被锋利的植物尖刺划伤，伤口流出鲜血，她们不停奔跑，中间的过程谁也不会喊疼，她们带着一身亡命之徒的狼藉，却更像是拼命赴向胜利终点的勇士。
黎黎的夜视能力比普通人强，她们在路途中撞到一个鬼鬼祟祟正在穿衣服的男人，那个男人有着一股酒气，双腿颤颤发软，醉醺醺的瞅见小女孩后他哆嗦了一下，然后惊异的大喊：
“你这死丫头怎么逃出来了？赶紧滚回去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他也看到了黎黎，浑浊泛黄的目光如同一头恶狼，一瞬间变得极其古怪。
小女孩见到这个男人后，她抿了抿唇，眼中冒出极大的怨意和憎恨。
这个男人也显然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黎黎二话不说，直接把他脖子扭断，待他的身躯软绵绵倒下后，然后拉起小女孩的手继续跑：“还有多远可以到？”
“很快了。”那个小女孩气喘喘的说，几缕惨淡的白月光从枝隙中落下来，照在她脸上神情，看起来就像刚从一个糟心噩梦中清醒。
黎黎默默握紧她的手，湿腻的手汗暖着冰冷的皮肤，她隐隐听到小女孩喉咙间有一声哽咽，但过了会后又顽强的按了下去。
一路奔波，她们成功跑到了四喜所在的那户人家，那户人家里面也没有点灯，她们身影隐匿在草丛中观察了一下。
有个青年神色匆匆跑来门口敲门，惊醒了这户人家，黎黎专心听着，得出交谈的大意是前面的大火蔓延开了，不止王大户包括其他人家，以及后山的林子也被大火烧起来了，必须赶紧救火,否则火势来不及等他们撤离，很快就会把整个小村庄烧掉。
这户人家也只有一个男人，听到青年说的话后，他迅速抄起家里水桶和其他能派的上用场的工具跟着跑过去。
“四喜应该不在屋里头，趁现在他们走了，我们再进后边猪圈看看。”小女孩压低声音说。
猪圈围着不大不小的一栏，小棚内的几只猪仔睡着了，粪臭味和被剁碎的猪草味弥漫开来，黎黎强忍恶心的跟着小女孩爬进猪圈，踏着湿软的粪泥轻轻走进小棚子。
“四喜、四喜、快起来！”
小棚子内，枕在猪仔身的少年被小女孩拍醒，他仍睡眼朦胧，迷茫傻愣的看着她。
“小六？”
“快点跟我们跑，不然他们就要发现我们了！”小女孩扯了扯四喜的衣服。
“趁现在赶紧走。”黎黎扯断了绑在四喜脚上的锁链。
清脆的声响把那些熟睡中的几只小猪仔吵醒了，猪鼻子拱来拱去，围着他发出闹人的叫声，四喜当下会意，匆匆抱起身旁的那只小黑猪:
“我要带上小白一起走！”
小六推了他一把：“管它小白小黑的，总之动作快点。”
距这户人家不远处有片大湖泊，藏在芦苇草丛中有一只废弃的小舟，乘上小舟过了湖后，再往西北方向走三十里路经过一间破庙后就能出山，山脚下面还有几户人家看着，想办法过了那关后再往南方跑十里就能进到镇子里去了。
四喜说想回屋里拿回自己被抢走的那块鱼玉佩，但进了屋怎么找也没找到，小女孩趴在窗隙瞅见了一群人正举着火把和铁锄凶神恶煞的赶过来。
她着急说：“快点找！再找不到我们就要跑了，他们很快就回来了！”
“这个是你的玉佩吗？”冷汗从额角划过，四喜接过黎黎从米缸砸出来的鱼玉佩，惊喜叫道：“就是它！走散之前我爹给我留下的！”
找到玉佩后，那群人离屋子也越来越近。
“走后门。”黎黎将两个孩子推出去，打了个响指又朝房间内丢下一把火折子。
“这房子里面还有个婴儿啊。是这户人家的孩子，你这是要放火烧了这房子吗？”
四喜瞪大眼睛盯着黎黎，婴儿的哭啼声恰逢这时传了出来。
“我知道，但如果那群人选择救火，那还来得及。”黎黎冷声说。
——那个婴儿来得及获救，他们也来得及跑出去。
小小的婴儿无助的在襁褓里啼哭，黎黎丢下的折子火比普通火焰蔓延的速度更快，幽幽的蓝焰如同贪婪的舌头，凡是被舔舐过的地方都变成了黑焦。
“等一下！先救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在里面！”
那户人家的男人看着自己房子着火，神情一下子变得慌张了，抱着隔壁人的大腿痛哭哀求。
“我们只负责抓那两个逃跑贱蹄子。”为首的人冷酷的一脚踹开男人。
“可是我的孩子在里面、你们不能不管！求求你们了！”
“滚开！”为首的的人朝男子吐了一口唾液：“孩子死了大不了让你家婆娘再生一个，我们村里的财路断了可就不好找了。”
随即他高声下令：
“大家四处搜搜，他们应该跑不远！”
“是！”
“好！你们都不肯帮忙，那我自己进去！”男人见此情景，他咬咬牙，根本顾不得猪圈里逃跑的四喜，凭着血肉之躯直直冲进了大火里面。
……
黎黎他们齐力拉出那只破旧的小舟，解开了绑在木柱上的绳牵，在小六和黎黎上去之后，四喜先把小黑猪放上小舟，然后跑回岸上捞了十来颗石头。
“他们在那！要上舟跑了！”
“快拦住他们！”
四喜后面出现了一群人，举着火把追过来。
“四喜快回来！”小舟慢慢飘走，离岸上越来越远，小六急切喊道。
四喜想跑，但后面有人朝他扔起石头，砸中他的后腿，一下子速度慢了，那群人越追越近，还有一只大黑狗忽然从人群中冒出来死死咬住了四喜的腿。
“你们走吧！我拖着他们！”
四喜红着眼把那只鱼玉佩远远扔给了小六过来，抓着石头拉起弹弓朝人群中射去。
其中有人捂着流血的眼睛惨叫一声。
夜里高高的芦苇在河上垂着，河面映着凄冷的月色，凉风呼呼刮着，黎黎拼尽全力划着木浆，只有小六抱着小黑猪不时往后回头。
小舟浮在水面，她们的身后是燃烧的熊熊烈火，映红了半边的黑暮，一切混乱杂吵的叫声都随着不断后移的视线而飘逝得越来越远。
小六最后一眼，除了四喜回望过来的刹那眼神，就是这无穷无尽再燃烧的大火。
她终于被从压抑许久的禁锢中放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