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伍要死了
她摸向身旁空冷的床位,玄膑早已经离开,她有些发怔凝视着自己手腕上被抓红的青痕,连同腰和脚踝都感到一阵酸涩。
想起昨夜,她心中泛痛,丝丝的委屈也涌上头,如果第一天是她为了自保,第二夜却全然不是她的意愿,迟了之后才知道被算计,她恨啊。
一只乌鸦笨拙的从窗隙撞进来,黎黎只是看了一眼它,说了句“笨乌鸦”,然后就埋膝哭了起来。
〔所以,你也羡慕吗?〕
那言外之意其实问她是否羡慕自由,面对玄膑,她不敢回答真心话——她就是羡慕的。
她才没哭多久,玄膑就朝黑后请安回来了,见黎黎哭了,玄膑心里短暂划过了一道不知名滋味的酸楚。
——怎么了,是觉得玄膑配不上你吗?
但最后玄膑还是加快脚步朝黎黎走过去,为黎黎披上一件衣服,将她拥入怀里,一手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头:
“只要玄膑在你就不用害怕,为何哭了?”
黎黎被他抱着,立刻努力抑制住过激的情绪,她将头倚靠在玄膑肩膀上,哑声诉说:
“我梦见了我的小妹不见了,你也不见了,没人来救我,我也逃不出去。又有坏人把我……”她顿了一下之后才继续说,这回却是眼泪止不住了:
“醒来看到身上的痕迹,太痛了,也不见你人,我以为梦里的都发生了。”
玄膑听后,耐心安慰:“这只是一场梦,吾也绝不会让这种梦成为现实,不要哭。”
他伸出指尖抹去黎黎泛红眼角的泪珠,温软的皮肤触及时,心漪涟涟。
隐匿在黑暗角落里的乌鸦歪了歪脑袋,黑漆漆的两颗豆豆眼将这一幕收入眼中,然后趁着两人都没注意就悄悄展开翅膀飞离了。
黎黎握住他的手指,低眉哽咽:“我不要那熏香,它让我好难受。”
玄膑犹豫了下。
黎黎继续软声劝:“熏香不点也可以的,只要按时喝药就可以,等把药喝完我身体也会好起来。”
“那就依你罢。”
玄膑妥协了。
其实本来这有问题的熏香也就这一次,但黎黎不愿意了那就也不用再点,更说实在,他其实怀疑黎黎根本不是什么病弱人设,昨晚无意识反抗的时候,力气劲道比谁都大。
黎黎见他答应,也止住了哭泣,嘴角扯出一抹牵笑:“方才是妾身失态了,还请大太子包涵。”
“不用那么客气。”玄膑语气和缓:“夫妻之间本就是互相体谅。”
“大太子真是贴体,妾身能有此夫,倍感幸福。”黎黎黏了玄膑一会,然后从他怀里起身,去沐浴了。
褪去衣裳,她跳入热雾萦绕的浴池中,溅起一浪水珠花,点点滴滴的水珠花又带着点点滴滴的怒怄,融入一波浴池中汇成疯狂被拍打的浪韵。
是怒或悲,这刻都卸下了在玄膑面前的伪装。
她用力搓洗着每一寸被侵犯留痕过的肌肤,想洗去那些痕迹,可却变成对自己卑微的惩罚,痛意让她清醒。
乌鸦的暗影在氤氲的雾气中掠过,水面的波澜平复,湿漉漉的水珠沿着长长的发丝垂落,渗出凉意,出池后,她披上干燥的浴巾,朝着镜面走去。
她对着镜子,抚摸向自己的脸颊,腹中虽然隐隐有种想作呕的冲动,但脸上并未出现森狱怀孕女子特有的奇异花蔓图纹,这或许就是唯一安慰到她的点。
药物真正的效果她并不知道是不是可以永绝后患的,所以她也不想和玄膑有所接触,最好能找到可以逃离森狱的办法。
悄无声息的鸦羽轻轻落下,太过沉浸镜中的花容,黎黎似乎毫无所觉。
然而,在一息的吐纳间。
她猛然伸爪,朝身后即将遁逃的暗影逮住,一瞬绷紧爆发的力量纠缠在对招的掌心间。
“好看吗?”黎黎冷笑将掐住那人的脖子,转头对上眼,是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脸上满是被抓到的羞恼。
“本、不不!我又不是故意偷看!”玄阙惊惶的想要在做挣扎,奈何实力上有所差距,他打不过,还被黎黎揪着头往水池里淹。
\""咕噜噜、咕噜噜、\""
水气泡往上冒,黎黎摁着玄阙的头,狠狠的说:“交代清楚你是什么人!不然把你淹了!”
喝了一腔的水,玄阙心中作呕,憋不过气,更是惊异这女人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还以为是个弱不禁风的大小姐,结果却是手段粗暴可以倒拔杨柳的金刚芭比!
但就算是让他代交,也得先放开摁着他脑袋的手啊!!
黎黎把他提起来:“说吧。”
玄阙咳嗽呛了几声,在黎黎松手之际,热雾缭绕之中他根本不敢抬头看向黎黎:“男女有防,你先把衣服穿好。”
黎黎迅速扯过架上自己的衣物,穿好之后她严声说:“把脸转过来。”
玄阙听着这种语气有种回到学堂上老先生教训他的口吻。
“喂,你不知道我是谁,毕竟没见过,但是我却认识你。”玄阙抖了一下,运用功体将湿淋淋的身体烘干。
“你认识我,就可以跑来偷看洗澡了?”黎黎冷笑。
玄阙红脸争辩:“我不是有意的!”
“那你来做什么?”
“我是你一直以来的信友玄阙,你之前在信中急切恳求说要断子绝孙的奇药,凭着我们这段时日书信来往也有了交情,我才给你找来了,但想不到你居然用在了我大皇兄身上。”玄阙微恼开口。
黎黎诧异:“大皇兄?玄阙你是森狱皇子?”
“是啊,不然我还找你干什么,当然是为了拿回不知道被你藏哪的药。”玄阙对她这种态度算不上舒服,但毕竟是自己被抓到了也失礼过人。
黎黎:“药,你大皇兄说被乌鸦打翻了。”
玄阙:“这,不可能,我又没有碰过。莫非大皇兄知道了?”
“他要是不知道就不会算计我。”黎黎眼底蒙上一层悲哀的水雾:“什么信不信友的别论了,你的身份既然是森狱皇子,那我也算你名份上的皇嫂,这次看在过去的情分我放过你,再有下次偷进来我可不会心软的!你离开吧,被撞见了也不好。”
玄阙见她神情落寞,心底泛酸:“不是吧,你只是嫁给我大皇兄而已,怎么就摆出这种断绝来往的态度。”
她就那么讨厌森狱皇族吗?
“嫁人之后能一样吗?”黎黎闷闷说:“你要是想维系我们之间的信友情,那现在就离开!”
“你、哎,算了。”玄阙丢下一句话:“我们日后有机会再谈吧。”
“夫君经常来这花园。”
过了段日子,黎黎也没有再见过玄阙,只是陪着玄膑去花园散心。
他似乎特别喜欢待在白梅花树下,脸上的表情和周身的气息会放松很多。
“这片地方,对吾来说有非凡的意义,小的时候就经常在这看四弟玄同练剑,但我也只能看着他。”玄膑慢吞吞说着。
树上的白梅花招展绚烂,纯洁的花瓣犹如倾吐出浊墨的白纸,零碎撕散在风中吹着一番过往的心事。
痴剑的玄同早就不见踪迹,踏上了游历的道路。
而黑后
也早就不是当初温柔扶着他,耐心等着他一步一步学习走路的繁雪逸冬青。
“可现在不一样,你还有我呀。”黎黎握着玄膑冰凉的手,试图赠予着自己外表体温的暖意。
虽然是一眼就能看穿的虚伪假象,但玄膑也是回予微笑,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将黎黎搂入怀中:“吾幸得还有你。”
这份假象,比起黑后又可以维持多久呢?
“真是夫妻情深的一幕,希望母后不会打扰到你们。”黑后款步而来,满目的华贵珠簪泛着贵气逼人的寒凉,她脸上扬起微笑,朝黎黎寒暄:“黎黎,我的好儿媳,近来身体可好?”
“多谢母后关怀,妾身身体无恙,也望母后保重身体。”黎黎朝黑后欠身行李。
玄膑:“母后来了怎么会是打扰呢,这段时间我们也很少茶宴会话了,膑儿这就命人备些点心茶水过来。”
黑后:“嗯,也好。”
玄膑提起绅士拐柱,转身慢吞吞的就要去准备,黎黎看到了黑后朝她使过来的眼神,心中立即会意,她挡住玄膑:“这些事让我来就好,你和母后好好一叙吧,我很快就回来。”
玄膑:“母后,这段时日不见,想必忙于辅助父王勤政,看起来疲惫不少,但脸上却有丝丝喜色难掩,一定是有什么好事发生让母后高兴了。”
“膑儿,你父王昨夜同我说要准备闭关,届时黑海森狱将交由母后来打理,这件事不简单,你可一定要做好为母后分忧的准备。”
黑后话中别有意思,玄膑心中猜疑诸多,但也只是压在心底,口头上也回应:“玄膑也不忍心让母后过于累,母后若有什么事是玄膑可以帮得上忙的,玄膑绝不推辞。”
“好,母后就等你这句话。”黑后目光欣慰:“膑儿懂得体恤母后,也不枉这些年我们母子的情分了,都说天下父母心皆是望子成龙,母后对你也有所期待,不要让母后失望。”
“是。”玄膑垂颔,听话乖顺。
黎黎回来之后,黑后与玄膑三言两句之间也谈得差不多了,接下来的琐碎聊天黑后也没有聊多久,借口自己的身体疲惫要去休息,也不打扰他们夫妻二人培养感情。
“孩儿恭送母后。”
“妾身恭送母后。”
黑后离开,黎黎慢慢站起身,她忽然觉得身体变得有些沉重,玄膑察觉不对劲,抬手扶了她一把。
“怎么了?”关心的话语才说出来,黎黎抬起头,玄膑看着她的脸上,顿时愣住了。
“”
“大太子你在看什么?”黎黎内心忽然有种不太好的感觉,她伸手摸向自己的脸,试图寻找着什么。
最好可别如她心中所想!
玄膑脸色复杂:“你有身孕了。”
这一句,如遭雷轰顶,黎黎嘴唇发抖,声音颤颤:“真的?”
“你好像不是很开心。”玄膑微微敛起眸子。
黎黎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都快哭出起来了;“不、怎么会,妾身很开心。”
见她这副勉强的模样,玄膑轻笑一声:
\"假的,你脸上没有花蔓图纹,吾只是逗你玩的。\"
我擦!
“这不好笑啦!”黎黎甩开玄膑的手,她委屈的摸了摸脸。
“噢,如果是真的,那你不想要这个孩子吗?”玄膑漫不经心的问。
“不是不是,妾身只是觉得太突然了,一下子被告诉要当母亲,根本就没有准备好。”黎黎干巴巴开口解释:“我、也没有生孩子的经验,”
“吾能理解,母后当初也应该有过和你一样的心情。”玄膑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然后安抚的摸了摸黎黎的后背:“现在也还不是时候,不用担心。”
也不用担心森狱女子生子必死的诅咒。
黎黎外表依偎,心里暗暗的想:又不是你生,你当然会说不用担心!
但,事实上。
往往越担心什么就会来什么。
晚上就寝之前她照了下镜子,然后她傻眼了。
她又把镜子举起来,左右照了照自己的脸。
然后,手中的镜子随着一声清响哐当砸落在地上,犹如破碎成一道道尖刺扎入她心口。
黎黎面如死灰,觉得整个世界都黑暗了。
——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