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壹森狱新娘
吹进寝殿里的风带着许些阴凉,犹如毒蛇滑过了交卺杯,昏暗晃动的烛火,以及拂动沙沙的声响玉珠帘又悄悄的爬进黎黎心口凉飕飕的,带着森狱新娘诞子必死的诅咒企图来噬垮她的镇定。
头上繁重的插饰沉甸甸的,瑰丽的珠钗之上披着几层薄薄的黑纱,光线也不算明亮,她只能勉强看得清周围的轮廓。
这场颇具森狱特色的婚礼,也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举行的婚礼。
而她,作为这场婚礼的新娘,内心却是没有半点可以称得上‘幸福’的情绪,她心里只有忐忑。
整场婚礼仪式进行中,她都恍恍惚惚如同做梦,没有一点真实感。唯一最真实的感受恐怕就是当时宾客投来各种奇怪得令她感到不适的目光。
有带着如视猎物的贪婪,从始至终都黏腻在她身上,还有一种自己已经被窥透的感觉;还有带着一种意味不明又隐隐透露着几份不怀好意的鄙夷,她没办法把那些宾客的相貌看得一清二楚,但却非常敏感的感受得到那些不算友善的氛围。
而在当时,她的新郎则是一瘸一拐的拄着杖,慢吞吞的靠近她,拄杖每下敲击在地面的声音都直直敲着她的心鼓。
〔森狱皇族嫡长子是个残废,你不用害怕。〕
〔你只要伺候好那个残废,我们家族仍有希望。〕
〔为父也不想这么做,但阎王指婚,你妹妹尚小,这是不得已的决定……〕
父亲哀求的话语回荡耳边,又紧紧握住她的手,那个满腹心机的政客居然会用这样愧疚的眼神看她,真是令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在她得知自己要嫁人的时候,她心里其实并不好受。
尤其是要嫁给森狱皇族,除了那些为权为势的想要更快往上爬的名门家族,其实没几个人会舍得把自己家族的贵女往森狱皇族里塞。
因为这样做,毫无疑问就是去让贵女送死。
她的父亲,在政治斗争中也不知道被人抓了什么把柄,触怒龙颜,而唯一让阎王平息怒火的方式,又可以保全家族的法子居然是阎王把她指婚给森狱大太子玄膑。
当堂堂太子妃啊,听起来这多是件光荣事——个屁!森狱又不止一个太子,而是有足足四个太子!剩下的十几位皇子也还没算进去呢。
“玄阙人呢?怎么不见他?”
玄阙,听到这个关键的名字,以下的对话内容也让黎黎仔细关注了起来。
“玄阙皇弟刚才说身体不太舒服,就先回去了。”有个她不认识的声音回答道。
“……”
黎黎很想叹一口气,但她憋住了。
在觥筹交错的婚礼上,她始终垂着眼帘,也不敢贸然抬头,更不敢闹出什么失礼的事,偶尔听见了几句阴阳怪气的酸语,森狱黑后作为她的婆婆,在场上也帮助她解围。
——残废和病秧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类似这样嘲讽的话,黎黎直接当做耳边风,而她感觉到身旁的新郎玄膑,似乎有一瞬流露出一股杀意。
可也仅仅一瞬,快到旁人除了她根本感觉不到,就被玄膑迅速妥帖收敛,仿佛从未有过这样不悦的情绪,然后被玄膑不痛不痒的几句话淡然的打发了。
是她错觉吗……?
未必。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病秧子这个词语是因为她对外界所打造的人设就是一个沉疴缠身的病弱贵女。
这样的设定以前倒是让她省去了不少的社交麻烦,但现在也让玄膑的面子多少有点受损。
外界关于玄膑的传闻说他是怯弱惧事的人,没有半点大太子该有的气势,更不如其他三位太子。
不会是那种对外示弱,但对内凶残施暴的吧?身体上的残疾也可能导致心里的扭曲,黎黎往最坏的想,说不定自己可能活不过一个月。
但不管怎样,事已成定局,都到这地步了,她也没办法可以反悔反抗。
所以她将礼娘教过的东西都谨记在心,她一直都小心翼翼,什么话该说,什么话都不该说,她都紧紧拿捏着分寸。
毕竟分寸,也极有可能会成为她自己乃至她身后整个家族的人是否可以保命的刻度尺。
当然,其实后者对她而言根本不重要。
目前只有一点可以庆幸的是,至少她现在不用面对那些奇怪的目光打量。
在新郎进门之前,她还是可以稍微在这犹如梁上吊绳圈索的紧张中喘一口气,在那些压抑心机的氛围中,她都快被勒死了。
作为新郎的玄膑迟迟未回来,或许还在宴会上。
黎黎希望他最好喝得昏天黑地,喝得伶仃大醉一场,这样就省得她要耍些手段来避免圆房。
时间一点一滴在摇曳的红烛中流逝,黎黎忍不住在倦怠昏沉的睡意中打了个哈欠,清冷寂静的房间更是容易让人进入梦眠。
但是还不能睡。
于是黎黎只能强打起精神,一直等着。
她等啊等,阴冷的凉风都懒得再吹了,无聊空气中只有昏暗和寂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疑似喝得伶仃大醉的玄膑在侍卫搀扶中进门,浓烈的酒味和混杂的脚步声惊醒了黎黎。
她赶紧理好自己的姿态,因为刚才不知不觉间就靠着床柱打了盹,头上的插饰都乱了些。
“你们退下吧。”玄膑沉闷命令道。
那些侍十分听话,稍微弯腰就退了下去,临走之前还不忘贴心的把门关上。
拄杖咚咚敲地,一深一浅的脚步声也不知道是因为醉酒的缘故还是本就如此凌乱,浓烈的酒味越来越接近,黎黎浑身绷紧。
她悄悄握紧袖内藏在手心的那瓶小迷魂香,如果玄膑想要对她施暴,她就可以借这瓶迷魂香把人迷晕,之后再做打算。
实在不行的话……
“嗯?为什么房间内会有这种奇怪味道的熏香?”
在离她还有几步咫尺距离时,玄膑却忽然停了来下。
黎黎稳住心神,不慌不忙的缓声回答:
“回大太子殿下,是臣妾命人所点,因为妾身病患心痛,点这熏香可以缓解妾身病痛,也为了可以好好伺候您……”
说到后面,她一顿,目光垂得更低了,语气染上了几份羞涩的意味:“若是大太子不喜欢,臣妾就让人撤去。”
其实这熏香里她也动过手脚,她事先服过药,所以才毫无影响。
她等了这么久,熏香都快完了。
“噢……罢了。”
轻轻的一叹声,陡然随之而起的一阵凉风吹过,把她的头纱都给吹掀了。
黎黎抬袖掩面打了个冷颤,纤弱的身子看起来毫无防备。
当目光对上玄膑一刻,对方暗色狭长的瞳孔好似醉意昏沉,他微微一眯眼。
好像才仅是几秒的时间,黎黎就被忽然俯上来的玄膑压住了。
他浑身的重量都压了上来,这下黎黎心都跳出来了,浓浓的酒香都带着极为醉人的气息。
连交杯酒都还没喝!
“您喝多了,我先伺候您休息吧。”
黎黎柔声道,话语落间,毫不留情的就将那瓶迷魂香揭开刚想洒过去。
但现实是。
——她的手腕被玄膑蓦然攥住了。
黎黎:“……”
作案工具还在她手上。
“吾的太子妃啊,你这又是做什么?”
玄膑冷笑了下,浑身透露着极为渗人的寒意。
这其实是个明知故问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