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太极宫，勤政殿。
红墙绿瓦，金碧辉煌的高大院墙内，怪石林立，松柏嶙峋，在这样寒冷的冬日也生的郁郁葱葱。
几句笑谈声从后面书房一侧紧闭着地窗子里传了出来。
“那小娘子当真是这么说的？哈哈哈，不愧是阮卿的爱女啊！”说话的人坐在屋子正当中的书桌前，龙袍华冠，满身威仪，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面容白俊，已经储了美须，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意。
他说着说着叹了口气，道：“可惜啊……”
一语未尽，却不再出言。
此人正是当今圣上，齐国皇帝，秦彦。
他年少登基，至今已有十九个年头，向来爱民如子，治国有方,因此深受朝中文武官员和百姓的爱戴，就连这种时侯，他的手都没有停下，依旧认真地批改着奏折。
这位皇帝什么都好，可在有些人眼里，就是太没架子了，还总是喜欢‘胡来’。
屋里的另一个人，元毅则别别扭扭地坐在下手的方桌前，坐姿看起来竟有些乖巧，他正襟危坐，双腿并拢，两只手放在腿上，脑袋却是扭在一边，也没有回话，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点了点头。
这可不像是面圣的态度。
秦彦却不在意，反而笑着摇摇头，把手上的这本折子放到批改好的一摞里面，又拿过一本新的来翻开，“阿元啊，你说，朕该如何赏她？不如就……下旨责令姚翰林闭门思过如何，再让他退还阮家庚帖，不许多做纠缠？”
元毅闻言无奈，原本因为秦彦派人到镇北侯府堵他命他进宫，还不许他骑马，只能坐着晃晃悠悠的马车的不痛快都瞬间丢到一边儿去了。
他回头看了上首这个不正经的皇帝陛下一眼，“皇兄，您怎么好这样幸灾乐祸？那可是您亲自点中的状元郎，况且这种事您都要管，也不怕被御史大人们知道后拿折子给淹了？”
能这样跟皇帝说话，他的身份自然不一般，更不可能只是个普通的将军义子。
实际上他本名该叫秦毅，乃是先皇幼子，当今胞弟，因缘际会成了阮家的儿郎，当上了将军，又因为元是母姓，后来就索性就叫了秦元毅，他要隐瞒身份，就隐去国姓秦，只作元毅。
“胡说，姚卿不是朕选中的状元。”秦彦认真地跟弟弟反驳到，不许他给自己扣上一顶识人不清的大帽子。
“当初殿试时，朕明明是要取中次名的程卿的，这分明得怪老杜，是他眼光不好，非把姚卿放在头名。”
老杜是上次科考的主考官，是个自持古板的小老头，偏偏能力又高，为官还清廉，秦彦一向很烦他，却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他。
秦元毅眼神带上了怀疑，想，皇兄还看中了榜眼？程卿会不会也有什么问题，他那里要不要也派人去查查？
紧接着他就听见秦彦意有所指地说道：“……不如朕封她做个公主吧？反正朕也没有女儿，正好让皇后收她作养女。做了朕的女儿，日后也不敢有人欺她年幼失怙，无兄弟扶持了，阿元，觉得如何呀？”
“皇兄！”
秦元毅觉得不如何，眼神瞬间哀怨起来，看着秦彦。
心上人能受封公主、有皇家作为依靠当然很好，可那就跟他差辈分了呀！
他和阮小娘子本来就缘分不深，先前是她和姚长青的婚约，现在两人要退亲了，他好不容易有了一丝微末的机会，若是再差了辈儿，成了她的‘皇叔’，他还哪还能娶到人家？
等他看出了秦彦是在调侃他，立刻耳朵通红，板起脸故作镇定，忍着心中的羞恼说道：“您若是太闲了就找皇嫂和小皇嫂们生儿子去，省的朝臣年年催您选秀，还害的我也总被皇伯皇叔和母后拉着念叨！”
“别跟朕提这个。”
“这满朝文武，一天天光知道盯着朕的肚子，朕又不是种猪，有太子一个还不够吗？朕这是为了他们省事儿！省的为了一个储君的位置斗成乌眼鸡。”秦彦说着一摔折子，想来是怨念已久。
不过见墨水险些滴上去，他又忙把湖笔搁到一边，捏起来奏本仔细从头翻看到尾，幸好没有沾到墨汁。
“大人们盯得是皇嫂的肚子，不是您的。”秦元毅一本正经的纠正到，盯着前方一卷磅礴的山水挂画两眼发直。
不知为何，突然就无人说话了，屋子里一时沉默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秦彦才叹气开口，一拍桌子，“可惜呀，阮卿这人，唉，实在可惜呀，痛煞朕也！”
君不疑臣，臣不疑君，秦彦对手下百官向来是信任爱护有加，这次一下子折了几员大将进去，兵器马匹就不说了，还有那十万余的精兵，那可不是一两天能训练出来的，耗资可谓巨大，还要安顿这些人的亲人眷属，这损失可把他心疼坏了。
他也没兴趣再谈笑，折子也看不下去了，索性撂下奏折，往身后椅背上一靠，气势如渊，定定的看着秦元毅，目光威严，表情森然。
“阿元，陇原一行，你有几分把握？”
阮洪可是军中老将了，手下几个副将也都是跟了他多年的，不说各个都是能征善战的军中好手，但也算得上经验丰富，他们和草原各部争斗多年，就算胡人和羌族两方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也实在不该打出这样的仗来。
军中绝对生了其他变故！
秦彦和几个亲信大臣私下里反复商讨，再加上军中密探来报，最终这样确定到。
只是可惜，最后还是不知究竟是哪方出的问题。
其他还好，不管是有人暗中使坏还是敌军兵马强干远胜齐军，就算是阮洪年纪大了往日威能不再这种理由他也是可以接受的。
秦彦唯一不希望的就是手下亲信背叛了他。
毕竟这对一个愿意信任手下皇帝来说太可怕了。
秦彦是真的不想让自己和前朝那几个有名的暴君一样，每日疑神疑鬼，总是在担心手下不是这个心怀不轨，就是那个有心造反，光是挑拨大臣们内斗就行啦，那他还哪儿有时间和心思处理国事、教育太子？
不行，朝野不宁可是亡国先兆。
“你这次的任务可不轻松，若是不……”秦彦看向已经比他高了小半个头的小弟，心里有些担忧，小弟一出生就不在身边，虽然秦彦知道他有本事，几次带兵也发挥不错，可他还是没法放下心。
秦元毅去了是得领兵的，因此不能以王爷的身份前去，不能带太多护卫。
毕竟在别人眼里，齐国的小王爷可是个深居简出的病秧子，秦彦要是把他派去边关，只怕要被怀疑是居心不良要趁机把宁王弄死，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添乱。
就是做督军也不行。
反倒是他阮家义子的身份更好用，起码能够稳定住阮家军残部的军心。
好在他是跟着大军出行的，路上起码不会遇到危险。
要不要想办法恢复小弟的身份？
秦彦心中一动，有了打算，却不好不顾秦元毅的意见，此事尚且不急，等小弟平安归来后再议不迟。
“皇兄放心，臣弟明白轻重！”
秦元毅沉声应道，“臣弟去了只管负责接手军中之事，最好带兵和胡人做过一场，把他们打怕了才好，后方就交给皇兄派去的暗查密探，臣弟会帮他们打好掩护，绝不叫藏在暗处的老鼠再坏事！”
他的眼中带着勃然的怒火，秦彦见了也不觉为异。
小弟毕竟是阮洪教养长大的，想替他报仇雪恨也实属应当。
也因为这个关系，他是相信阮洪的，派去的密探也是惯例，和他几个军中主将彼此都心知肚明。
阮家长子更好习文，日后又有爵位在身，再有接手了阮家军的秦元毅在，不会差到哪儿去，现在只剩下阮虞一个，他自然不会亏待忠臣后嗣。
虽然他不高兴小弟跑去战场上做那么危险的事儿，但还是到底不愿意把他拘在京城，到时候他再整日拉长个脸，郁郁寡欢，还要害母后担心，骂他不关心弟弟，连皇后和太子都要给他摆脸色看。
“你心里有数，朕就不多说了，你得记着，你的身份毕竟不同，朕不想听到你受伤的消息。”
“打仗怎么可能……”不受伤？秦元毅正要争辩，就被秦彦一句话打断了，“那到时候母后那里你自己交代，朕才不去替你挨骂。”
秦彦冷哼到，绝不心软退缩，“朕不管，朕说的就是圣旨，没有诏书也是口谕。”
“你听见了没？听见了没？”
秦元毅嘟嘟囔囔半天不知说了什么，发现无法改变皇兄的意思，只好无奈应是，“臣弟知道了。”
应是应了，可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也不是他能掌控的，秦元毅心里可是打定了主意不听他的，这会自然要装的乖一点，省的秦彦不一高兴把他给扣下。
终于把替自己弟弟挨骂的怨气抒发了出去的秦彦开始琢磨起怎样安排阮虞来，却是不知，自己之前的想法……真的是半点儿都没和自家弟弟对在线上。
不，其实还是有一点儿能对上的。
那就是秦元毅是要为阮侯报仇雪恨。
可他的怒气可不光是对着胡人的，还有更多是对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