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姚长青的话音落下,他望着阮虞,亲昵而诚恳,堂内一时安静极了,只有烛火摇曳,幡帘卷动。
瞧这话说的,好不好你不知道吗?
阮虞悄悄地瞪了他一眼,藏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握住拳头,稍长的指甲扣在掌心里,这才让她勉强忍耐住了一时翻腾的怒火。
她并没有答话,而是轻轻抬起手,细白的手指擦去了腮边的泪痕,一双明眸痴痴望着姚长青,目光盈盈,温婉动人。
被这样注视着的姚长青心里却突然升起一股不安来。
“阿虞,我……”他刚一开口,就被阮虞打断了。
“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美目含泪,瘦小的身影微微颤抖,薄唇半张,苍白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羞恼的红晕,仿佛遭受了天大的打击。
“不不,你一定是误会了,阿虞,你听我说……”越发不安的感觉让姚长青出言抢白,不敢让阮虞再说下去。
阮虞才不理他,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清晰入耳。
“姚大人,是你说的,你家中老夫人年纪大了,只盼你成家立业,早日可以抱子弄孙,你不愿被阿虞继续耽搁,求阿虞体谅你的难处,阿虞应下了,你说你在此时提议与阿虞解除婚约,被人知道了恐会被误解是忘恩负义之辈,求阿虞替你暂作隐瞒,阿虞…也,也应下了。”阮虞毫不给他留情面,姚长青心下一急,举止便失了分寸,上前就要伸手去抓住阮虞的肩膀。
原本站在人群之后的元毅突然一个侧步就冲了上来,挺拔健硕的身形稳稳将阮虞护在身后,然后长臂一扫,姚长青顿时被推了个踉跄。
他杀气凛然的怒视了姚长青一眼,冷声道:“不得放肆!”
几个魁梧大汉也上去,虽然没有动手,但他们却盯着姚长青虎视眈眈,姚长青沉下脸来,脸色异常难看,却也不敢惹这些军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众人之后窈窕娇美的少女继续开口揭露他卑劣的行径,目光阴翳。
没想到姚长青会这样地沉不住气,也是,此时他距他考中状元选官也不过一年多,还在翰林院修书磨资历,即使是三年后,他也没修炼地有多老谋深算。
阮虞眉梢一挑,发现姚长青并没有她记忆中的那样可怕,感觉身上的担子都轻了不少。
她不急不缓,娓娓道来,对姚长青投来的那道阴测测的眼神毫不在意。
“阿虞知道,你不是害怕爹爹打了败仗阮家日后要受朝廷清算,也不是嫌弃阮家要负责协助安顿出资补贴那十万战死将士的亲眷,也不是埋怨阿虞的父兄皆以亡故,区区一介孤女,无法再朝中给你支持,我不怪你。”说到这儿她顿了顿,然后举步上前,毫不退让!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一边要阿虞和你退亲,一边却在我爹爹的灵前、当着众位叔伯的面故作姿态、满口胡言!”
语罢,满堂皆惊。
“丫头,你说的可是真的?”一个面容清俊的中年文士走了进来,表情严肃,他黑着脸从满身颓然的姚长青身边走过,望向阮虞的目光带着疼爱与后怕。
“舅舅,阿虞所言绝无半句假话,还请舅舅给阿虞做主。”阮虞认真点头。
来人正是阮虞的舅舅,任御史大夫的宋柯宋大人。
他原本在后院陪着其他同僚饮茶闲话,听到下人通报姚长青前来祭拜,就起身往灵堂这边走来,毕竟他和府中的小娘子乃是未婚夫妻,没有长辈陪同会面到底不合规矩。
他在外间略站了站脚,对姚长青的表现十分满意,正待进来,又听到阮虞开口就与之针锋相对,一时有些晃神。
阿姐明明说过她的小女儿性格和善,胆子又小,是被她宠大的娇娇女,往日相处时见了谁都是笑语盈盈的,温柔舒雅,脾气好的很,怎么今日脾气这样大?
想起姚家还上门说要早些将他外甥女娶进门,好帮衬阮家安排后事,自己还对他十分欣赏,却没想到今日会从外甥女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单看姚长青的表现,就知阮虞所言为真。
宋柯险些气炸了,要不是顾及身份,他都想上去给姚长青两脚,只能瞪他两眼出出气,又按住两个跃跃欲试的儿子,最后哼哼唧唧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姚大人,还有什么话要说呀?”
舅舅向来冷静自持,在小辈面前更是一派文人大儒的做派,从未这样阴阳怪气地说过话,阮虞轻抿了一下唇,忍住了嘴角的笑意,自重生以来便堵在胸口的郁气也散去了些。
“好,既然姚大人无话可说,那就本官连说,足下如今功名显赫,我宋某人的外甥女儿实在高攀不起,来日必会退还婚书,不敢耽搁您的前程,府上今日还有要事,就不留您了,请吧?”
姚长青不敢相信阮虞竟然会跟他翻脸,明明,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不,他不能就这么放弃,姚长青深情款款说到,“阿虞,你真的不顾我们往日的情谊了吗?”
未出阁的贵女和外男能有什么情谊?这是拿阮虞的名节来要挟呀。
宋柯看穿了他的歹毒心思,冷声道:“丫头,你怎么说?”
“姚大人说笑了,阿虞只知兄长曾经从山匪手上救过您的性命,与您也不过数面之缘,恪守礼节,情从何来?”阮虞自然不会驳了舅舅的意,“请舅舅做主。”
“来人,送客!”宋柯招手,几个下人提着长棍进来,插着姚长青就往侯府大门外走去。
“我和阿虞的婚事是侯爷生前定下的,你们不能……”姚长青狼狈的被推着退后,仍不放弃。
宋柯冷哼,半点不惧,“如此反复小人,欺世盗名之辈,怎配得上阮侯遗孤!本官定要在圣上面前告你一状!”
他故意提高的声音,要姚长青听得清清楚楚。
朱红的大门在他眼前砰的关上,姚长青痛苦的闭上眼睛。
完了,这下全都完了……
注意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异样眼光,他连忙以袖掩面,逃也似的,一路上躲躲闪闪,回家去了。
转过街角时,姚长青深深的望了一眼侯府门前系着白绢的石狮子,心里不知又谋划起了什么阴谋诡计。
被众人围着小心安抚的阮虞对此毫不知情,不过她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再在意姚长青的任何想法,她今日算是看穿了,姚长青就是个虚张声势的纸老虎。上一世他的谋划能够成功,全靠早早把阮虞扣在手里,才诸事不慌,有时间小心经营。
和姚家退婚的事情被舅舅揽了过去,比起这二年才靠着阮氏和姚长青考中状元起家的姚家,宋氏可是世代传承的大家族,被宋氏盯上,姚长青再想起什么坏心思也得好好思量了。
阮虞谢过了在场的诸位长辈,在他们关切怜惜的目光下又来到父亲的灵前跪下。
虽是事出有因,但她的这般作为,到底还是惊扰了灵堂的宁静,但机会实在难得,若是不再人前逼的姚长青露出破绽,舅舅即使再疼爱她也不会同意阮虞毫无理由的和姚家退婚。
阮虞心中愧疚,认真请罪,便没有注意到,身后,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正要落在她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