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不怪你,是这世道……
“不!”崔知微眼眶都红了,眼珠似在滴血。
那人冷哼一声,抽出刀,血喷流而出。
几近黄昏,三人才到最初遇见的地方。
马车还停在那处。
“陈叔在朝我们招手。”陈叔指的是驾车的老陈。
崔知微锁眉,觉得不太对劲,车夫他怎么不说话,这么近,应该听得到啊!
三人往马车那走了十来步。
嗖的一声,出现了十来个坦露胳膊的大汉,肩膀上都扛着一把大砍刀,将他们三人围了起来。
崔知微饶是第二回遇见土匪,还是被吓了一大跳,攥紧翠画的手,这一回绝对不能。
“诸位好汉,我们知道规矩,只要你们不伤人性命,怎样都好说。”
崔知微将身上最值钱的玉佩扔了过去。
为首的那人捡起那玉佩,仔细看了看,是上好的和田玉,轻轻一笑,收入怀里。
“既然懂规矩,那就好说了。那就请这位小郎君去我们寨子里小住几日。”
崔知微松开翠画的手,慢慢走上前,双手前举,做出甘愿受缚的样子。
“住手。”徐见著跟上前来。
刀立马横在徐见著脖子上,轻轻一贴,就有血珠冒出来。
“大哥,别这样……”崔知微对着拿刀的人赔笑道。
徐见著毫无惧怕之意,正色道:“他年纪太小,绑我。”
为首的人将徐见著的穿着仔细打量一番,和崔知微那身没法比,兴致去了大半,冷声问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表弟。”徐见著延续了方才的关系。
“原来是表兄弟,怪不得一个富贵,一个寒酸呢!”
“抓我就好了。”崔知微苦笑说。
为首的人挖了挖耳朵,像是仔细思考一番。
“你们兄弟情深,我也不好拆散。那就都带走吧。”那人像是施恩一般,大发善心道。
崔知微气得只想骂人,朝着吓傻的翠画那看了眼,心情又平复下来。
只要没人死,怎样都好。
“你们怎么能如此?”徐见著也被土匪的无耻气到了。
土匪头不以为耻,往徐见著肚子上一手肘,笑着说:“这可是你们要求的,你们还要谢谢我呢!”
徐见著吃痛,弓起身子,捂着肚子,眉头拧成绳,牙齿紧紧咬着,就是不肯喊疼。
崔知微紧张看着徐见著。
“小郎君,我又没下死手。”土匪头对周身富贵的崔知微多了几分耐性。
崔知微垂着头,她知道这是下马威,故意给她看的。
“一万贯。”
崔知微吃惊抬头,“我手头没那么多现钱。”
“等价的金银也行,只是要翻倍。”
崔知微闭上眼,咬牙道:“好。”
土匪头冷笑,原来还真是只大肥羊!
“我方才说错了,那是一个人的价,两人四万贯。”
“我就是来许昌探亲,身上哪有多金银。”崔知微气哭了,第一次遇到这种无赖,还是带刀的。
“一口价,四万贯。”
土匪头踢了徐见著一脚。
“啊!”徐见著发出惨叫,跌倒在地上。
“我写,我写。”崔知微从袖子拿出一纯白色帕子。
崔知微见没有墨,将右手食指放在嘴里,闭眼咬了下,拿出来,没破。又咬一下,只有牙痕,还是没流血。
土匪头叹了口气,将才爬起来的徐见著拽了过来。
“别打他了。”崔知微忍不住求情道。只是她从来也没写过血书,哪里知道咬破手指也需要很大的决心。
土匪头沉默抓住徐见著的右手,展开,刀就在掌心一划。
“写吧。”
血液在手掌中央汇成小小的一片。
崔知微几乎是闭着眼,用食指沾了徐见著的血,在帕子上写字。
她很快写完了交给土匪头子。
她又从袖子拿出一块帕子,小心翼翼给徐见著右手包好,低声道歉:“抱歉,连累你了。”
“不怪你,是这世道……”徐见著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俊美的脸上满是哀伤。
天色已经全黑,土匪点亮火把。
土匪头不识字,找了认字的小弟读给他,那小弟识字也不多。
“墨染:速取四万贯,金银。崔微书。”
“原来小郎君姓崔啊!不知道是哪个崔?”土匪头笑着问。
“清……”
土匪头笑意敛去,眉头紧皱。要真是那个崔,就算他们放了人,也会秋后算账。那就不要这钱了,全杀了,伪装成意外。
崔知微察觉到那杀意,忙改口:“青州。”
“不是清河,那就好。”土匪头满意地点点头。
“好了,小郎君我们该走了。”
崔知微应着。“好”
“表兄,你还好吧?”
徐见著轻轻点头,右手却止不住抖动。
“大哥,我表兄是个读书人,以后要参加科举的,这手不会……”崔知微着急问土匪头。
土匪头笑着说:“我的刀很有分寸,绝对没伤到筋骨。”
“那就好。”崔知微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
“三子,你带着这信,跟着那车夫去领钱。告诉那人,叫墨染的。老子只给三天时间。要是三日后,你回不来。或者,回来了,钱不够数。墨染就别想见到小郎君。当然,要是老子大发慈悲,让墨染去城门口看看,给崔小郎君收尸。”
三子躬身应道,“小的一定完成大当家的嘱托。”
“公子,奴婢要跟着你。”翠画小跑到崔知微身边,眼睛通红,她什么都做不了,一直在流泪。
崔知微走到翠画跟前,揽住她,拍了拍她的后背。
“乖,和陈叔一起回去。你帮跟墨染说一声,我……对不起。和伊川说,谢谢。我床头最里边有个黄梨木的小木匣。除了你和墨染的身契,还有些东西。要是……你们就分了吧。”崔知微眼中含泪,最后摸了摸翠画的头。
“九……公子,我不要。”翠画抹泪道。
“乖,听话。”崔知微哽咽道,眼泪马上掉下来了,立马转身,不去看翠画,却恰好和徐见著对视上了。
“表兄,你有什么未尽的心愿吗?”崔知微强装镇定道。
徐见著低头苦笑,他看出了土匪头目不是什么守信之人,长叹一声道:“有。我少时父母早亡,是一位义兄抚养我长大。后来,义兄含冤而死。我一直想着替他昭雪。”
“弄得这么伤感干嘛?只要给钱,老子就放你们和家人团聚。”土匪头在一旁奸笑道。
崔知微不信了,这人头尖面尖嘴尖,一副奸人模样,还出尔反尔,频繁加价。怕是拿到四万贯,还要会再要。
她和徐见著怕是凶多吉少!
“一个人传话就够了。”土匪头忽然道。
崔知微惊恐回头。
土匪头拿刀捅了翠画。
崔知微呆若木鸡,眼泪刷得流下来,站不稳了,跌坐在地上。
“为什么?”崔知微摇摇晃晃爬到翠画倒下的地方。
土匪头抽刀,血染红一大片衣裳。
崔知微跪在翠画面前,攥着翠画的手。
上一世的场景如在眼前。
一帮土匪,围住她们。先杀了护卫,再杀车夫。最后只剩下,她和翠画了。
翠画才十二岁,比她矮半头,却勇敢挡在她面前,身体却止不住发抖。
马车外边成了血色的一片。
她也当时也害怕极了,躲在车厢角落里发抖。
翠画用颤抖的声音高声质问他们,“不怕天谴么?”
带头拿到的人,冷笑不止,一只脚踩在马车上。
“九娘祖父是崔太傅,舅父是许州刺史。”
翠画又拿出崔知微的身份,想吓退他们。
他们听后,觉得一个崔家弃子,另外崔知微舅父也不在本地,这没什么可怕。
“我们就是缺钱花了。放心,我们不碰她。”为首的人笑着道。
土匪的话,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翠画还是不让开。
那土匪头目恼了,拿起刀,在虚空中用力一划。
崔知微登时就被吓晕了,后来被陆士则救出,可那噩梦一直挥之不去,一次次重演。
她就躲在车厢角落,看那鲜血四溅,头身分离,她动不了,甚至连话都讲不出,那种无力感。
“你们答应过我,不伤人的。你们说的,我可都答应了。可为什么还要杀她?她才十二岁,还有两天就十三岁了。她有什么错,从小卖了,连老家都记不清了,为奴为婢十年,不知挨过多少骂,多少打。被其他的侍女排挤。有一回,没照看好我,挨了墨染一顿毒打。然而,第二天,还要带着伤照看我。她根本就过过好日子。”
崔知微抱着翠画,痛哭流涕。
土匪头心里并未有丝毫的愧疚,只是心烦。
一记手刀过去,崔知微发出惨叫,昏死过去。
“你背着他走。”
土匪头指着徐见著道。
面对无赖,说再多的道理也没用。
徐见著沉默弯腰背起崔知微,看向漆黑的天际,连颗星星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