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当局者迷
第二日，墨染很早就来见崔知微了。
她隐隐感觉到九娘变了，似乎有事瞒着她。以前九娘一旦有了心事，一定会和她讲，从未瞒过她。
除了九娘有事瞒着她，还有第二件事情，她大致能猜到，暗算九娘的人是谁。
这府里的混世魔王——刘恣意。
因为是三脉单传，从小就被宠坏，无法无天。仗着父亲是刺史，虽暂时还未做出欺男霸女的违法乱纪的事，但是逃学、斗鸡、遛狗……可以说无所不精。
才十岁，就可以看出将来绝对会成为纨绔。
要是老家主和老夫人还在的话，九娘讲此事，或许还能让刘恣意吃些苦头。
可如今当家作主是刘恣意的母亲安夫人。
虽说在山上道观清修的安夫人，听了九娘的说辞，十分动怒。要不是因为馆主劝阻，清修不能半途而废。安夫人早就下山主持大局了。
然而，在刘府，谁都知道夫人特别疼惜和偏爱刘恣意。
九娘要的公道怕是难以实现。
该如何帮九娘呢？
她因心中装着这两件事，因而这一夜没睡好。
墨染望着铜镜的黑眼圈，只好比往日多涂了些粉子掩饰一番。
墨染站在屋门，轻声问当值的女使翠画，“九娘昨夜睡得可好？”
女使翠画才十岁出头，长得很是瘦小，脸也很小。
墨染盯着翠画小身板看了会，心里泛起了嘀咕，这么瘦小能照顾好九娘吗？要不要换个侍女。
翠画见墨染发问，先是恭敬行礼，怕是惊扰正在屋里用饭的崔知微，也是轻声回道：“九娘半夜醒过一次，要了一杯水，饮下后就睡着了。”
墨染微微皱眉。
翠画回头往内室瞥了眼，继续接着小声道：“九娘的胃口很好。”
墨染闻言，满意点点头。
墨染朝着翠画笑了笑，让翠画不必站岗直接去吃饭。
墨染抬脚就进了内室。
在九娘的院子里，墨染算是半个主子，不需要通告，直接就掀开珠帘进来了。
墨染就见到这一幕。
崔知微不顾仪态，用手抓起一个小笼包，就往嘴里塞。
当然这不怪崔知微。
崔知微毕竟二十年没做人了，连这具身体都在磨合期，更别说用过筷子了。那两根筷子就跟光滑的泥鳅一样，根本控制不了。
无奈的她只能遣散房里的所有人，用手抓着吃。她轻轻一咬，比纸还要薄的皮就开了，汤汁一下子涌出来，为避免流到手上，忙用嘴去接。
到了这种情况，崔知微也说不话，只好一个血盆大口吞下整个小笼包，不咀嚼，直接咽下去。
墨染陷入两难，不知是当看见还是没看见。
崔知微好像偷吃糖果被抓包的小孩，尴尬笑了笑，假装淡定拿出一张丝绸帕子擦嘴。
吃饭的兴致被墨染的这回闯入搅了大半，崔知微神情冷漠盯着站着的墨染看。
崔知微想不透，墨染会那样恨她。
生母虽生下了她，但她从来没在生母那里感受到爱。上一世出嫁的时候，她母亲没有流泪，话也没说几句。两人独处半个时辰之久，谁也没讲一句话。
反而乳母待她如同亲生女儿。
她小时候不懂事，以为乳母就是生母，一直喊乳母“娘”。后来被舅父挑错，才改口的。
墨染比她只大六个月。但自从乳母哺乳她之后，就给墨染断奶了。墨染小的时候，不仅瘦弱，还多病。
等大些的时候，她和墨染一起玩耍。乳母总是让墨染让着她。
乳母病逝的时候，还让墨染发毒誓，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上一世的时候，崔知微觉得理所应当。
这回，她觉出别样的滋味。
这大概就是墨染恨她的原因吧。
她想通了，只是想通归想通，理解是理解，但心中的芥蒂还是难消。
而站着的墨染同样在思考，今日的九娘不对劲！
若是以前，崔知微一定笑着问：“墨染，你吃饭了没？”
墨染不管吃过还是没吃，都会回答，“没有。”
而崔知微会笑着站起来，拉着墨染的手。墨染不肯，崔知微就拉下脸来，命令墨染坐下一起用饭。
然而，今日，崔知微没有问，只是神情淡淡看着墨染，像是看一个陌生的熟人。
墨染心一颤，站着恳切道：“九娘，有人加害您的事，我已经禀告夫人。夫人讲，无论是谁做得，一定会给您主持公道的。”
崔知微假装深刻思考了这个问题，点点头，慢悠悠道：“本来这等小事，我是不愿意麻烦舅母的。可昨日读书，学了个成语‘千里之穴，溃于蚁穴’。”
墨染抬头，眼神有些奇怪。
九娘不是不爱读书嘛！家里给九娘请过教书先生，但家主认为女子不需要读太多书，认识几个字就成，就只安排三年的课程。
九娘自从上完那三年学后，几乎从来没碰过书。
崔知微看穿墨染所想，随口扯谎道：“父亲的信里，嘱咐我要多看些书。”
墨染点点头，眼神也变得柔和了。
九娘真可怜！
亲生父母虽在，却不能相见。也就是逢年过节送些衣物和书信来。九娘还巴巴的将送来的衣物当做宝贝。将书信看好多遍。最后书信的边角都有毛边了。
崔知微被墨染同情的眼神吓到了。
这一世，她才不期望什么亲情。
“等舅母清修结束，我自会将实情讲出来。”
“是。”
墨染点头称是。
“九娘，今日可有什么安排？”
“我今日也没什么要事，有翠画跟着就行。”
墨染抬头，很是吃惊。
崔知微笑着下了逐客令。
“你身为管事，定是有不少事情要做，就不必跟着了。”
墨染年轻有为，不仅要负责崔知微的衣食起居，还是刘府的十个大管事之一。
墨染深知崔知微最讨厌旁人讨价还价，硬着头皮，告退离开了。
崔知微注视墨染离开的背景，看了好一会儿，笑容慢慢敛去。
连个反驳的话都不说吗？果真是厌恶自己。
“姑娘，您似乎不太开心。”
翠画进了内室，望着崔知微的表情很是古怪。
崔知微没回答。
“翠画，把伊川的卖身契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