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喝了碗蘑菇汤升天了
她不知道是因为饿醒还是冻醒的。
漆黑的天空挂着几颗若隐若现的星星。
要是三个月前,她或许还有吟诗作对的闲情雅致,但自从抄家流放后,她的脑袋里就只剩下活下去这三个字。
罪名是什么谋逆,家里凡是十五岁男子以上,都挨个排排站砍了脑袋。剩下的妇孺流放到传说日啖荔枝三百颗的岭南。
连她作为一个守寡六年的卢家媳妇,对这个罪名持有怀疑态度。
主犯是她短命鬼夫君的二叔,卢家大家族有名的软蛋,那样的人怎么会干这样的事呢?
二叔那不成器的儿子卢七郎倒是比二叔可能性还大。
整日斗鸡遛狗,或许得罪哪个权贵报复也说不准呢!
当然也有人讲,皇帝最近打仗缺了军费,卢家正好就是那个倒霉蛋。
反正,那个原因她是不信的,说是因为前些年卢七郎打死的那个歌姬。
她没见过。当时她在守寡,每日的任务就是在自己的独院里吃斋念佛,这种小事情可惊动不着她。
这桩事,还是伊川告诉她的。
这六年,也就是伊川一直陪着她,跟她讲些稀奇古怪的故事。
讲伊川的家乡,钢铁制成的大鸟在天上飞,一只大鸟能驮着上千人。从都城长安到岭南,只要一个时辰。
怎么可能呢?她苦笑不已。
也不知道伊川现在去了哪里。伊川是仆人,跟那些家产属于一类,也不知是被官府收为官奴还是被卖掉做私奴。
她不住地摇头,早就成结的乱糟糟的头发也晃来晃去。
她睡不着,许是太饿,亦或是不远处在草丛里“打架”的男女动静太大。
一位是看守,一位是她的大嫂,曾经风光的卢家长房长媳。
她知道,大嫂是被逼的,被婆婆也是她的婆婆。婆婆也不是为了自身,而是为了她们长房唯一的男丁,七岁的小娃娃,说孩子正是长身体的年纪,那拳头大的小黑饼子不够吃。
她闻言只想冷笑,她一个成人,也是分这么大的饼子,更不够吃更饿!忍着不就好了。
婆婆还说,这孙子是未来的翻盘的希望,等孙子立了功,她们就能回都城了。
其实婆婆也劝过她如大嫂这样做,多挣一块饼子。
她拒绝了。
大嫂虽不是那孩子的生母,但确实是嫡母啊!将来孩子长大起码是该奉养嫡母的。
她一个守寡的婶母,最终又能得到什么呢?
另外,她这婆婆也不敢像逼大嫂一样逼她,婆婆和她同姓,辈分上是她的堂姑。她知道一些婆婆的底细。这是她虽嫁给卢家最透明的卢二郎,但自从进门以来,也没受过多少闲气。就算了守寡,也没短过吃食。
她以为她这一辈子就这样了,谁知道摊上这样的事。
可是恨谁呢?
恨二叔还是卢七郎,可两人都死了,听说尸首直接扔到乱葬岗,野狗分食。
皇帝也不能恨,皇帝不过是被奸臣暂时蒙蔽,等有一日,就会给他们翻案呢!
于是,他们这些人一路上,一直在骂的是那位主审官,大理寺卿。大名也不敢提,只是骂一个小名,徐二狗。
她跟着骂过几回,反正不是自己的错,也不是家人的错,更不是皇帝的错,就只能是徐二狗的错了。
草丛里的声音渐渐变小,看守扔给大嫂一个小饼子。大约过了半柱香,大嫂才回到睡觉的地方。
“怎么只有半块?”婆婆立马夺走大嫂手里的饼子。
“灵儿也饿了。”
在装睡的她,差点忘了大嫂还有个亲生女儿呢。真是幸亏她没孩子,她可饿着,但亲生孩子就不是一回事了。
只是她这向来重男轻女的婆婆,怕是不同意。
“不行。”一声稍大的回绝。
大嫂叹了口气,鼓起勇气道:“母亲,您要不同意,我就把那件事告诉二郎媳妇。”
原本困倦的她竖起耳朵,咋还有她的事呢?
那婆婆似乎被气到了,“你……竟然威胁我。我当初那么做,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还是为了卢犀?”
卢犀不是旁人,就是婆婆那宝贝孙子。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郎。”
卢家大郎卢江猷可是真是位不可多得的人物,风度翩翩。虽出身世家,却没有世家子弟的恶品行,谦逊有礼。原本靠着荫庇,就能为官,却参加了科考。和王家那位,并称绝世双公子。王家那位好虽好,但太过刚直。而卢江猷就不一样,不论是同辈还是长辈下属每一个说他不好的。
可惜命不好。父亲卢少傅站错了队,并未支持当今的皇帝。新帝登基以后,卢少傅主动外放,卢江猷也跟着去了外放的地方,轻装践行,路遇劫匪,无一人生还。
“你当初选我做大郎媳妇,不就是看中我好拿捏?要是崔知微,您敢逼她这样吗?您不要忘了,您对二郎做过什么?”
她偶然听见自己的大名,一下子困意全无。
她觉得大嫂的话有失偏颇。
要是拼父亲的话,她是比不上的。
她父亲连闲散官都不是,大嫂的父亲起码是五品御史呢!
当然拼祖父的话,自然就是她赢了。
她祖父自然是响当当的当世人杰,是先帝的老师,还执宰朝政十余年,门生故吏遍布天下。祖父的儿子除了她父亲,都是做了三四品的高官。
要是比家族,似乎她也要略胜一筹。
唉,这有什么关系呢!她不是照样,嫁给卢少傅的体弱多病的庶子卢江琊。
自然是有缘由的。
她翻了个身,泪流满面。
原来不是疾病啊!只是挡了旁人的路罢了。
“九娘,叫我二郎就好了。”
“九娘,我给你描眉吧!”
“九娘,不能陪你一起赏花了。”
翌日,他们找到一块蘑菇林。看守也大发慈悲,允许他们采蘑菇做汤喝。
她向来受排挤,安静等着旁人喝完后,再去找些残羹。
“九娘,我特意给你留一个一碗。昨天夜里,你可听到些什么?”
婆婆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蘑菇汤笑着道。
她抬起头,望着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