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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4章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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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那日顾知行从竹意轩离开,半道上竟遇见了顾定海。

    “站住,冒冒失失的,哪里有半分世家公子的风范。”顾定海喝道。

    知行在前面低头走着,没发现顾定海就在他后面,顾定海这一喝可把他吓住了,忙停下,回头靠路边站着,弯腰作揖道:“不知父亲在此,给父亲请安。”说完也不敢起身,大气都没敢出。

    “你这里从哪里来?”顾定海没好气地问。

    “回父亲的话,刚从竹意轩回来”知行仍弯着腰回话。

    顾定海一听竹意轩回来,严肃的面色随即缓和了不少,仍故作愠怒状问道:“去竹意轩所为何事?”。

    “昨日无双送来两筐柑橘,想着四妹妹喜欢,就给她送了些过去。”知行回道。

    顾定海的语气缓和了不少,命知行起身回话。

    “听说你四妹妹前些日子都病着,你今日见她,可有好些?”顾定海虽语气生硬,但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四妹妹已大好了,只是清减了不少,面色仍有些微憔悴。”知行回道。

    听说清颐已经大好,顾定海不由得松了口气,但仍故作姿态道:“既已大好,那便好了”,再无关切,说着便要走。

    知行见顾定海要走,赶忙叫住他道:“父亲,是刚从驻所议事回来吗?”

    “正是”,顾定海边走边答道。

    知行见父亲并未停下,越走越远,犹豫再三,焦急道:“四妹妹病了这许久,整日待在竹意轩,于身体恢复并无益处,待天气转暖,我想邀四妹妹同游踏青,不知父亲可允。”知行试探性地问道。

    顾定海远远的走着,听了知行的话并未作任何表示,也没有回头,甚至脚步都未有停留。

    知行喜出望外,忙对着顾定海远去的背影作揖道:“多谢父亲。”

    原来自从晋氏去世以后,顾清颐便一直在竹意轩中养着,虽说是养在竹意轩,其实与软禁并无分别。当时清颐还只有四岁,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母亲的突然逝去早已令她身心均无所依,而此时那个本该对她百般呵护宠爱的父亲,却下令封闭了竹意轩,不免令人唏嘘。

    禁令曰:除了近身伺候的丫头、嬷嬷各一人,以及外头院里的几个小厮和粗使丫头以外,其余人等一律不得在竹意轩内多作停留,必须即刻返回梅园等候安排,所有人未经允许均不得擅自出入竹意轩。轩内一应所需的物品均由专人送来,只在每月初一、十五两日,可允丫头或小厮一人出门采买。另外,每年晋氏忌日,允清颐去城外涌泉寺上香祭拜。禁令一出,竹意轩就此成为一座孤岛。

    因竹意轩处在偏院,本来就少有人出入,这样一来门庭更加冷落。久而久之,竹意轩所有的人,都习惯了这种半与世隔绝的状态,也不愿出去了,顾家的其他人自然也没有人愿意光顾这个冷清之所。原本竹意轩与外界之间是有一道门的,坏坏修修,修修坏坏,后来坏了再没人来修了,再后来连那道门也没了。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十二年。

    十二年,于最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而言,是多么的漫长。晋氏去世后,顾定海便不许顾府任何人再提起晋氏,否则杖毙。竹意轩中有关晋氏的所有痕迹也几乎都被抹去,却唯独保留了整整两面墙的书籍,或许在这位顾老爷的心中还保有昔日的一分半分的情分吧。故而清颐从小便能与这些书籍为伴,从学会认字到熟读四书五经,不断地精进琴棋书画,礼乐歌舞,克己修炼,才不过十五六岁,已经举止不凡,竟比好多公侯世家的姑娘更加出类拔萃。

    当然深谙这一切的只有知行。这些年,他目睹了清颐如何受尽冷落与孤苦,也亲历了她如何在几次遭遇嫡母和两个异母姐姐的刁难却最终成功化解危局,得以保全性命于夹缝中。他不顾顾定海的禁令与英氏的不悦,明里暗里与竹意轩来往密切,把从教习先生那里学会的都教会清颐,对这个妹妹竟比对自己两个嫡亲的妹妹还要亲近。

    至于顾定海,他似乎从未正眼瞧过这个女儿,十几年几乎从未主动提到过有关清颐的只言片语,至于有多少年未曾踏足竹意轩,估计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英氏母女则从未把清颐放在眼里,只当她是个从小无人教养的野丫头,根本无法跟世家姑娘们相提并论。

    对于清颐来说,她有父亲,但父亲却从未给予她任何的温暖与呵护,在她的印象中保留的只有父亲的疾言厉色。英氏,她的嫡母,从未给过她半分的好脸色,两个异母的姐姐全无姐妹之情,唯有知行这个异母的兄长填补了她身为顾家儿女亲情的空缺。

    这许多年她一直都是默默无闻地过着自己的生活,竹意轩可谓承载了她生活的全部。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英氏竟允她参加府里的宴会了,对外只说她是个庶女,从小养在乡间,如今大了才接回府里。她不喜欢府宴那种场合,在别人的欢笑声里陪笑只会令她更觉得孤独,那宴席之上,顾家一家人,似乎缺了她才更像一家人。

    她其实很羡慕知行,并非因他顾家大公子的身份,而是他的达观与洒脱,仿佛是游离于这个尘世之外的。顾家所有人都以为他不务正业,清颐却明白她这个兄长是真真的能包容世事,心地宽敞之人。

    竹意轩后院的抄手游廊的尽头,清颐一个人已经坐了很久。

    “姑娘,怎在风里头坐了这样久,小心着凉”。子佩关切地给她披上一件绣着鹅黄碎花的斗篷。

    “小丫头,你可知这顾府之外,禹都之外,宣国之外还有另一个世界”,清颐见子佩过来,便问道。

    “另一个世界?另一个世界是什么?”子佩一脸疑惑地问道。

    “那是一个与这里完全不同的世界,没有老爷、夫人、公子、姑娘,只有爸爸、妈妈、哥哥和我,我们围坐在一起吃饭,我们有说有笑,我们……已经好久没有见面了”。清颐仿佛陷入了很深的回忆。

    “姑娘说笑了,哪里会有这样的所在,那……那奴去哪里了?”子佩认真答道。

    清颐被她的话逗笑了。

    “姑娘可是有心事,自昨日大公子来过之后,我看姑娘总是有些心神不定”。子佩问道。

    “我没事,或许是夜里没睡好吧”!清颐总以为这一切不过是梦,一觉睡醒,突然地来了这里,睡一觉就能回去了。可来了这几天,天天醒来发现仍旧在梦里,就乱了心神。她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去,还能不能回去。

    “奴真该死,差点儿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小丫头懊恼自责道。

    “什么事?”清颐随口一问。

    “今日初九,再过几日就是夫人的忌日了,难怪姑娘会心神不宁。”子佩小声回道。

    “嗯,忌日”。清颐自言自语道,幸好有这个小丫头在,不然她都不知道她这个顾清颐该怎么演。

    “往年,一应祭祀物品、乘轿和马车库房都会提前准备好,今年应该也是如此,姑娘不必太过忧心。”子佩宽慰道。

    “要出府?”清颐这些日子瞧着竹意轩的光景,有些反常却又说不上来,昨日顾知行的言语间仿佛也透着某种古怪。

    “虽然我们平时出不去,但老爷特许姑娘在夫人忌日这天出府,去涌泉寺祭拜,一年只这一回。”子佩声音有些哽咽。

    “原来是这样。”清颐在心中不免感怀,虽然不知顾家还有多少事情是她这个初来乍到的顾清颐所不了解的,但这趟浑水她算是摊上了。

    这一日,天气和顺。

    一顶蓝面四乘小轿早早地在竹意轩前院等候,轿夫整齐立于轿旁,不敢懈怠。

    一身素衣打扮的清颐在子佩的搀扶下,从内院的台阶缓缓下来,走向前院早已停好的小轿旁。

    而此时子佩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轻轻拍了拍清颐的手,道:“姑娘等等。”便向来处小跑着去了。不一会儿手中拿着一顶素纱精制的斗笠过来,帮清颐戴好。清颐坐上乘轿,缓缓出了竹意轩,只有子佩一人随侍。

    小轿从竹意轩出来后,走的都是府内僻静的小路,弯弯绕绕的,好一会儿才从顾府西侧门出来,马车早已在西侧门外等候,清颐上了马车,便一路向涌泉寺去了。

    马车一开始走得很慢,清颐轻掀侧帘向外望去,大街上人来人往,街道两侧商铺林立,小贩吆喝之声不绝于耳,禹都的繁华可见一斑。穿过好几条街之后,大概是出城了,马车的速度也明显的快了起来。

    涌泉寺,在城外十五里的凫山半山之上,因有朝中权贵常年供奉,香火很旺。几番颠簸过后,马车在山脚下停住,想来这就是凫山了。子佩搀着清颐从车上下来,清颐整了整衣裳,理了理斗笠。

    “姑娘,此处就是凫山了,涌泉寺就在山上,我们走吧”。子佩把东西拿好,跟清颐一起顺着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路往山上走去。

    清颐主仆二人的身影还未随着蜿蜒的山路完全消失,另一辆马车亦缓缓地在凫山脚下停住,却许久未见有人从马车上下来,半盏茶功夫过去,隐约听到车内之人对话。

    “公子,不上去吗?”

    车内之人掀开侧帘,露出一张极有轮廓的脸,那脸朝着清颐远去的方向微微笑着,那笑如春日暖阳一般地明媚,愁深似海之人见之瞬间就能忘却所有的悲伤。许久,缓缓说道:“把马车停到僻静处,我自己上去,你不必跟着。”

    同时,远处另有数人黑衣装扮在密林深处,远远看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其中一人道:“马车里仿佛是……”

    那人话没说完,另一人马上制止了他,小声道“我们从后山小路上去。”

    各自散去,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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