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2章无双
且说顾家上下为了迎接陈留守大人家夫人和公子的到来，忙前忙后。拂尘擦地，张灯结彩，一应迎礼、器物、吃食都陆续准备停当，每处细节都是慎之又慎的，唯恐礼数不周，怠慢了重要的客人。
顾家正堂匾额高挂，写着“颂贤堂”三字大字。正堂宽敞大气，布置讲究。顾家老爷，大夫人正襟危坐颂贤堂主位，公子与两位姑娘盛装坐一侧。除了各自贴身以及近前伺候的丫头和小厮以外，其余人等全部安排在了各个角门、拱门等处，没有吩咐，均不得随意进入颂贤堂。
顾定海环顾四周，定了定道，“怎么，四丫头还没到，打发人瞧瞧去。”
有小厮应了刚准备去，被英氏的话拦住，“不必去了，叫她来做什么，”英氏的腔调十分刻薄。
“母亲，为何不允四妹妹来？”知行反问。
“这不是听说你四妹妹前几日病了，想来尚未痊愈，不宜见客”，英氏随口敷衍道。
“妹妹？母亲和哥哥好糊涂，向来只知我们嫡亲兄妹三人，这会又从哪里多出来个“妹妹”？二姑娘故作姿态答道。
三姑娘则静坐沉默不语。
“好了，这是干什么，客人还没到，自己人倒先唱上大戏了？这家里头还有没有规矩了？”顾定海面露愠色道。
大夫人和知行均欲言又止，二姑娘满脸的不悦，三姑娘则微微笑而不语。
说话间，有小厮飞奔来报，客人的乘轿已过小东门，即刻就到顾府。
顾定海起身捋了捋外裳，便着一行家眷，出府迎接。
一小会的功夫，两顶青面乘轿一前一后落在顾家大门外，除了轿夫，跟随的丫头、小厮就有十数人。站定，陈家夫人由嬷嬷搀着下了轿。陈家公子的轿帘被掀开，一位十八九岁白衣翩翩的公子下了轿，抬头微微一笑间，四月的微寒瞬间消融。
陈家公子无双，乃陈家独子，从小养在宫里，与公子们同吃同住，一接同受御师教习。无双容貌俊美，才思过人，谦和有礼，虽是公侯公子，与皇家公子们相比毫不逊色，拥有皇室贵气的同时又多了几分英俊洒脱，超然物外，最为难得。这样超脱的男子，一举一动定然备受关注。
众人相互见礼，寒暄了几句，相互谦让进了颂贤堂。此时各人座位上早已摆好茶具，时鲜瓜果几样。顾家老爷与大夫人坐主位，陈家夫人和公子左侧落座，顾氏兄妹三人则坐于右侧。
就着茶点，又是几番寒暄，两位公子似有些坐不住了，顾定海看出两人早有离席之意，便顺水推舟，“知行，你与无双公子也有好些时日不见了吧，正好借此机会一起去园子里逛逛，叙叙旧。”
“是，父亲。”知行一听可以离席，喜出望外，忙应了作揖。
陈家夫人见状，也点头以示同意，无双亦随即起身作揖，道谢。
二姑娘原本一直盯着无双出神，见此情景也想要一起跟了出去，英氏冷不防咳了几声，她只好坐回。
顾家的园子“梅园”虽大，但整体还算低调。听说是因为大夫人英氏酷爱梅花的缘故，整个园子种的大都是梅树，这个季节梅花早已开尽，只在树下的泥土中，偶尔能看到些或绯红、或粉白，或纯白色梅花的花瓣，零落散布。
“无双，你我上次见面，还是去年中秋了”，知行先打开话匣子。
“可不是吗，上次行宫一别竟有数月了，你近来可安好？”两人边走边聊。
“安好、安好，就是日日闲得荒，缺几个像你这样要好的朋友陪我玩。”
“机杼坊也好久没去了吧？”
“倒是常去，你们都不在，那些艺女子们越发懒惰，琴棋书画都不好好练，尤其是那个锦瑟……”
“估计是你又缠着人家为你的剑舞谱新曲了。”
“快别说我了，听说你这次去益州，带回来好些个宝贝，可有送我的”，知行忙换了个话题。
“早就差人送到你屋里去了，可得省着点吃。”
“果然只有你是时时处处都想着我这个朋友的。对了，听说你这次还得了另一个宝贝，快予我瞧瞧”，知行围着无双嚷道。
“就是这个了”，无双从腰间解下一把短剑。
“可真是把世间少有的好剑，一看就出自离渊之手，离渊之剑，果然每一把都是无上精品。”知行对眼前这把碧峭剑夸赞连连，看了又看，爱不释手。
无双看着知行如此珍爱碧峭剑，便借机问道：“数月不见，不知你的剑术可有精进。”
“自从上次行宫比剑，战败而归，我就痛定思痛，闭门苦练，到今日已小有成效”，知行成竹在胸。
“知行公子每次输了都痛定思痛，下一次还不是照样输给我们公子”，无双的护卫沈言之笑着说道。
“言之不得无礼”，无双谴道。
“无双，不如今日你我再战一场，如何？就用这把碧峭剑，也让言之看看我的厉害。”
“乐意奉陪。”
他们玩的是一种掷短剑的游戏。按远近高低的不同立着目标，可两人对局，也可数人分组对局。在指定位置，各人轮流掷出手中短剑，若两人对局，则击中目标更远者胜出，若分组对局，则要综合组内人员各自的战绩，才能定输赢。
数个回合下来，均是无双胜出。到最后一局，知行要一局定输赢，无双已掷，轮到他了，只见他拿着剑，用尽全身力气，剑飞了出去，没有击中任何目标，剑也没了踪影。
短暂的沉默过后，门下的丫头小厮们，开始满世界找剑，整个院子能够找的地方，各个角落都找遍了，都没有找到碧峭剑。
知行早就撇开无双，自己到处寻找去了。丫头小厮们也都散去，园子里就只剩无双和沈之言。
“不如，我们也去那边找找？”沈之言提议。
无双默许,于是两人分头寻找。
顾家的园子，无双并不陌生。陈顾两家，也算世交，他与知行年龄相仿，虽然他从小生活在宫里，但因两家多有走动，他们的关系也因此变得密切，长大后更是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一个人走着走着，就到了一处风格迥异的园子。这里与梅园宽敞大气的格局明显的不同，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之感。整个的布局十分紧凑，杂而不乱，假山、亭台、羊肠小径，每一处景致都安排得恰到好处，整个画面的灵动感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顾府竟然还隐藏着一处这样雅致的院落。
无双试着询问，“可有人在？此处为何人所居？”并未有人回答。
他试着往院子里走，见一拱门，上头写着“竹意”二字，再往里走，是更深的幽静。此处清幽宜人，大竹密布，用“竹意”二字，再适合不过了。绕过这一片竹林，视野便开阔了许多。
有三两处院落，但并未看到满庭花草，繁花盛开的景象，只在小径旁边栽了些不知名的零星小花，庭院仍旧栽的各种竹木，画面的色彩格外素净。微微的风来，竹叶似有似无的声响，竹叶见若隐若现的飞鸟，以及庭院角落里窸窸窣窣的虫鸣，让人置身其中，流连忘返。
院子里很静，除了偶尔的一两个打扫的丫头，几乎碰不到任何人。丫头们也只是在远处欠身行礼，并不上前。院子看起来虽然人少，但打扫得很干净，再往里走，风景略同。
无双在一游廊处坐下，环顾四周，回想着刚刚走过这一路，按方位来看，这个位置倒是与梅园相隔不远了，见游廊尽头是个拱门，便起身前去。走近可见拱门上头挂着“如意”二字，拱门另一边又是一个院落，仍旧没有看到任何人。倒是院落西北角的一处角门，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朝那个角门走去，脚步轻快，像怀着某种期望，或者是坚信，角门的另一边或许会是不一样的风景。
倏忽，他停住了脚步，隐约听到有些许微弱的声音从角门不远处传出，听得并不真切，于是他放慢了脚步向角门走去。就这样，清颐像一束温暖的光出现在他眼前，虽相隔数尺之遥，仍足够温暖这四月的微寒。
他立在原地，目光久久地，久久地停留在这一束光里，仿佛在做着一个任谁也无法叫醒的梦，他沉醉在梦里，直至双眼泛起泪光。
“是你吗？
“是那个披着麻衣，哭着喊着要母亲的你吗？
“是那个扯着我衣袖，要跟我一起走的你吗？
“是你吗？清颐。
“整整十二年了，我已十二年没有见到你，没有喊过你的名字。
“原来，你一直离我这么近。”
“母亲，我要母亲。”一个四岁大的小女孩，披着麻衣，揉着眼睛，哭喊着要找自己的母亲，任凭嬷嬷怎么安抚都无济于事。
“清颐，快过来，我会保护你的！”一个六七岁大的小男孩站在门外，向小女孩招手。
小女孩挣脱嬷嬷的怀抱，奔向小男孩。他们一口气跑到一个小池塘边，累得气喘吁吁。
“他们说母亲去了天边，永远不会再回来了，我好想她。”小女孩难过地说。
“别难过，有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小男孩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她，便拍拍胸脯说道。
“无双兄长，天边远吗？母亲不回来，我能去看看她吗。”小女孩问道。
“天边……，嗯……也许很远吧，我也从来没去过。”小男孩有些遗憾地说。
“他们说要送我去天边，我好想母亲，好像去看她。“小女孩天真地说。
小男孩想起了无意中听到的父亲和母亲的谈话，知道了小女孩的母亲其实已经离开人世了，便紧着安慰道:“天边可远了，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你千万别去。”
“嗯，无双兄长，我都听你的。我不想待在这个地方，你能带我走吗？”小女孩拽着小男孩的衣袖，满眼都是恐惧，央求道。
“无双，我们该回去了！”是母亲在唤他离开了,他回头望着小女孩，依依不舍。
“公子……，公子，我们该回去了！”无双猛地清醒过来，发现沈言之就站在他的身旁。
“唔，是该回去了！”
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