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河湾镇
河湾镇并没有河。
或者说,是现在没有河,但是在很久之前,那时候泥洹天灾还没有爆发,听说,有一条很大的河由北至南从这里流过。
大河流到河湾镇这一带,突然就轻巧的向西打了一个弯儿,像一个左括号。
后来,泥洹天灾爆发导致气候剧烈变化,大河就慢慢干涸了,只留下深深的河床沟谷,就像是稚童用刻刀,在大地上随意刻下的一道,歪歪扭扭的刻痕。
再后来,沟谷东边的河岸因为风化,或者别的什么说不清的原因渐渐垮塌,原本的谷底与东侧的大地逐渐连为一体,形成了一小片平原。
而西侧的河岸也仅剩下括号那一段,像一堵高耸的弧形城墙,或者崖壁矗立在那,至于其他地方,大地在岁月中已经渐渐趋于平坦,除了一些矮崖岩壁断断续续的散落在大地上,基本已经很难寻到曾经河道的痕迹了。
河湾镇,就是在这巨大的弧形岩壁内侧,形成的一个小型人类聚集地。
刘希望看着不远处笼罩在夕阳桔红色光里紧贴着石壁建成的河湾镇,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把皮腰带上的骨刀又紧了紧,把背后的背囊移到胸前来,做完这些,他抬脚走进了这个他之前已经来过很多次的河湾镇。
镇子不算太大。
中间一条肮脏的泥路穿过镇子直通岩壁下方。泥路本来是黄色的土路,可是经常会有人或者牲口在上面随意排泄,经过天长日久的踩踏,黄色的土路渐渐就变成了黑色的泥路。
不过好在现在是冬天,泥路被冻上,气味也没有夏天那么上头了。
路上不时就会有裹着各色臃肿衣服的人,低着头,佝偻着身子行色匆匆的走过,偶尔还会走过一种像猪又像牛的大型牲口,这种牲口的脖颈上零零星星的长着一圈蘑菇状的喷口,不时就会有白色的雾气从这些喷口中“嗤嗤”的喷出来,看的刘希望莫名感到有些亲切。
这些大牲口是流浪部落豢养的驮兽,也可以拉车,是部落的重要资产,之前刘希望的父亲刘把式就是部落里赶车的。
镇上除了本地固定的居民和一些定期就会过来交易的流浪部落,也会有一些猎团的人路过歇脚、补给物资、或者做一些简单的交易。
刘希望顺着中间的土路一路向着镇子最里面走去。
这里还只能算是镇子外围,土路的两旁又延伸出很多条更狭窄的小路,一直延伸到两侧密密麻麻的,由各种简易房交叠构成的贫民窟中去。
越往里走,越靠近岩壁的位置,人就越多,环境渐渐变得嘈杂起来:各种人说话交谈的声音、小孩子叫嚷的声音、争吵大声叫骂的声音、各种牲口时不时的嘶鸣交织在一起,混合着各种淡淡的腥臭,像一根带刺的藤条,一刻不停的顺着人身上所有的孔往脑子里钻。
终于,走了十来分钟后,刘希望踏上了一条与泥路垂直的横街,这条横街就在岩壁下方,顺着岩壁的走势,形成一条半弧形的街区。
这里是小镇最繁华也是最富庶的地方,只有那些大的商铺会开在这里,还有就是一些有钱人,或者镇子上的实权阶层会住在这里。
以前,刘希望轻易是不会走到这条街上的,毕竟一般来讲他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值得跑到这里交易,而这里商铺中的东西,他一般也都买不起。
不过今天不一样,刘希望顺着横街走了一段,路过了几间商铺和酒馆后,他来到了一座用各种破铁皮、水泥板等拼接起来的屋子前。
“真豪华啊!这样的屋子我怕是一辈子都买不起。”刘希望心想。
不过他感受着胸前沉甸甸的坠感,又释然了。随即,他拍了拍被他挪到胸口的背囊,推门走进了这座打满了补丁的铁皮屋。
“老卢!老卢!还活着嘛?快出来接客!”刘希望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喊起来。老卢头这里其实是一间当铺。
老卢头,名叫卢子家,听说原来也是某大狩猎团的猎手,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退下来了,在这镇上开当铺为生。
四年前,在野外被某种弱小洹兽咬成重伤的刘希望第一次来到这里,几乎是爬着进门的。他从怀里捧出一把兽牙后就昏死过去。
老卢头收了兽牙,给他请来了郎中,又在这里养了他一个多月。
老卢头本来想收下他当干孙子给自己养老送终的,不过那时候的刘希望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终于,刘希望的伤几乎好全后,在一个夜里,偷偷跑了。
之后,他就很少来了,不过如果偶尔捡到了什么值钱的东西,他还是会拿到老卢头这里来。
老卢头后来也渐渐知道了他的遭遇,所以即使是原来他根本瞧不上的货,但只要是刘希望拿来的,他也会收,而且给价也很公道。而且从没有怪过刘希望当初的不辞而别。
在这个世道,能不坑人,就已经算是个好人了。
“老卢!嘛呐?我今天可有狠货!你再不出来,我可卖别人了啊!”刘希望又冲着屋里喊了几嗓子。
“来咧来咧!你个膈应怂球羔!”
里屋骂骂咧咧走出来一个干巴瘦的老头,身量不高,还佝偻着身子,走一步颤三颤,脸上满是褶子,活像一个大号的干巴老核桃。
“狠货?你能有啥狠货?少跟你老达在这淌沫子!”说着就抬手捏了捏刘希望的胳膊:
“嗯,行!半年莫来,倒是结实了不少!那边炉子上有烧好的水,自己倒!”
老卢头转身走到旁边一个破桌子边坐下,从臃肿的皮袍袖子里甩出一杆烟袋锅,又从烟袋锅下面吊着小皮袋子里摸出一小撮灰褐色的碎屑按进了烟袋锅,点燃了抽起来。
那是一种干蘑菇碾碎的碎屑,抽起来有轻微的提神作用,跟香烟一样。
刘希望笑笑,从炉子上拿下壶,在桌子上扣着的几个破铝皮杯子中翻过两个来,倒了两杯热水。
“老卢,我跟你说,这回我可真有狠货!绝对不是原来那种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