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DAY20
秦刃是钱老的御用编剧，为人孤高自傲，目中无人，多少人以天价请他编写剧本，都被他一口回绝。
几年前钱老决定隐退，他亦退了下来，移居国外，还曾考虑过封笔，最后是钱老竭力劝阻，封笔之事才不了了之。
既然知道了张念之有意请秦刃出山，那必定是与电影有关。
随后钱嘉逸去查了张念之在那个时间段的动向，发现当时她接了一部戏，开机一段时间后有小道消息称张念之在片场耍大牌，严重拖延剧组进度，还自带编剧进组现场改剧本。
虽然这类可信度不怎么高的通稿很快遭到了全网封杀，但钱嘉逸还是通过各个渠道挖到了蛛丝马迹。
于景周沉默了一阵，问道，“是钱导告诉你念之来找过他的？”
“无缘无故的，爷爷怎么会告诉我。”钱嘉逸接着说，
“我查了那部戏的编剧的底细，其中一个用了化名，我觉得这名字很耳熟，但是一直想不起来是谁。前个儿我在家陪爷爷赏月，管家看到我桌上的资料，就把整件事告诉我了。”
于景周两只手的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扶额，在脑子里捋清时间线。
这些事情都发生在他们分手的那一年。
他懊恼自己这个男朋友当得一点都不称职。竟放任她独自穿过迷蒙不明的前路。
经过慎重筛选，张念之手里还剩两个剧本，预计年末开机，她有充足的时间充电休息。
她还没决定好要演哪一部，想着先缓缓，让自己喘口气。
这天早收工，张念之回住处试过几天庆源颁奖礼要穿的礼服。
试到一半，手机响了。
央央把她手机拿过来，“是苏总。”
张念之诧然，什么天大的事劳驾天盛的大老板亲自给她打电话了？
话筒里传出苏盛的问好，张念之亦礼貌回答，直入正题，“苏总，找我怎么了？”
“念之啊，听说你在看剧本了，选定了没有？”
张念之费解。
她虽然签了天盛，但经纪事务向来不归天盛内部管的，自然也轮不到苏盛过问。
话虽如此，基本的尊重还是得有的。
她答，“还没有，我想等《绚丽落幕》收尾了才决定。”
苏盛并未多言，连声道好。客套了片刻，便挂了电话。
张念之望着手机，倍感莫名。
事出反常必有妖。而这只妖来得飞快。
就在庆源颁奖礼的前一天，苏盛联系她，要她次日上午先去天盛一趟。
湘湘猜到苏盛此番的目的，在去的路上告诉了张念之事情原委，给她打了一剂预防针，顺道送上一面照妖镜以备不测。
张念之面无表情地听完，与央央瞠目结舌的表情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神色淡淡的，可湘湘和央央知道，张念之脸上越平静，代表她心里越恼火。
自张念之签了天盛以后，她上公司的次数屈指可数，湘湘在前带路，领她进了会议室。
除了苏盛，其他几位公司高层张念之一概不认识，换做以往她定然会微笑着做一下场面功夫，可今日她只颔首示意，然后径自坐在了苏盛下首，不发一语。
苏盛如往常般与她寒暄，话题完全和工作没有丝毫关系，倘若会议室里不是坐了几个高层、桌上放着几份文件，张念之还真以为今天是找她来叙旧的。
张念之耐心等待着苏盛开门见山，罕见地有几分心思与人周旋。
一旁的湘湘和央央面面相觑，这是风雨欲来的节奏啊。
这不，促成今天这局面的人到了。
一看到大摇大摆走在前面的男人，张念之毫不掩饰地讥笑了一下。
陈家太太那样知书达理的女人，是怎么养出了陈老三这么一个庸碌无为的儿子，竟亲自上门来丢家里的脸。
他身后跟着一个高挑美艳的女人，浓郁凡俗的香水味扑面而来，张念之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美眸中不耐的情绪一览无余。
陈老三先唤了苏盛一声干爹，而后望向张念之，悠然自得地朝她招手，“念之，好久不见。”
张念之心里憋着一团火，没给这位童年玩伴一点好脸色，撇开眼，含糊嗯了声。
陈老三倒也是个心大的，不甚在意张念之冷若冰霜的态度，拉着随他而来的女人坐了下来。
对方朝她点头示意，“你好。”
张念之恍若未闻，视线未在王筠身上停留。
人到齐，也就得开宴了。
苏盛转动办公椅，身子偏向张念之的方向，双手交握，沉吟片刻道，“念之，今天找你来是有些事想和你商量——”
话音未落，张念之出声截住了他的后话，问道，“苏总，我先向您确认一下。今天这事，您是在和我商量吧？”
着重强调了“商量”二字。
张念之是极为和气的人，在座的人何曾见过她这样盛气凌人。
似是被这样不拘言笑的她震住，苏盛怔了怔，很快回神，挂上一张口不应心的笑脸，连声说道，“是的是的，没错。”
张念之扫了会议室一圈，“那您说吧，我姑且听听您有何高见。”
苏盛身居高位多年，见张念之的态度如此，不免有些不快，但还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把天盛的下一步计划告诉她。
苏盛的话和湘湘告诉她的并无二样，只是他说得更为婉转，披了一层精致甜美的糖衣，试图诱惑她跳入陷阱。
苏盛将会在下一个张念之选择的电影中为王筠安排一个举足轻重的配角，希望借由张念之的光环趁势捧她上位，假如张念之没有异议，王筠就会现场签约。
言下之意，便是逼着她“带人”。
为了让张念之妥协，苏盛将事后得益说得天花乱坠，仿佛没有王筠，她就难以在圈中立足。
现在是想她带人进组，下一步呢？从剧本入手，削弱女主角的人设，从而达到目的。
张念之望了眼对面好整以暇等待她答复的陈老三以及他身边正襟危坐的王筠，偏头去给湘湘打眼色。
湘湘会意，立即代她发言：“苏总，我和您说过，这件事念之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陈老三第一个急了，忙对张念之说，“念之，你再考虑考虑，这是互惠互利的事。”
话落，但见张念之抬起好似浸满了冰霜的双眸，平静地瞥了他一眼，只是一瞬，陈老三恍惚感觉周遭的温度骤然急降，顿时失语。
湘湘尚在与苏盛僵持，手背忽然触碰到什么，低头看去，张念之的手搭在了她之上，示意她停止。
张念之斟酌言辞，问苏盛道，“当初我签天盛只有一个条件，您可还记得是什么？”
苏盛愣了愣，敛眸颔首，“记得。”
生怕他捉不住重点似的，张念之一字一句地说，“当时我说，我要我演艺工作上的全部自主权，一年拍多少部，拍什么，都由我决定。”
顿了顿，补充，“作为交换，我也对您许诺，保证天盛每年从我这儿拿到的纯利润一定不少于这个数。”说罢，张念之竖起三根手指。
张念之抿了口咖啡，对苏盛换了一个称呼，拉近了双方距离，“苏叔叔，您当时言之凿凿地答应我了。现在合约还没到期，您要反悔了吗？”
听到她唤自己叔叔，苏盛忽而想起自己当初是如何签下张念之的。
是苏晓从中牵线，让张念之和苏盛会面。
天盛娱乐的招牌响亮，见面后张念之没有多说，只提出了以上一个条件，若他不同意，她会继续寻找下家，抑或是考虑独立运营工作室。
失去了这个倚仗，天盛对张念之而言一无是处。
不等苏盛再开口，陈老三就急冲冲撞枪口上来了。
“念之，对你而言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张念之搁下咖啡杯，声响不小，陈老三的话戛然而止。
“陈公子，什么行业的人干什么行业的事，假如是饮酒作乐，我或许真不够你厉害，但今天你来这里之前，你了解过你想要我做的事情吗？”张念之淡漠地说，“我们两家素有交情，我和你小时候也一起玩耍过，可我真没想到你看事情这么肤浅，一心只想达到自己的私心，全然不顾他人死活。”
想坐享其成，踩着她上位，用完就扔，当她是什么？
凡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如果今天她答应了，下次他们就会提出更苛刻的要求，像一个无底洞一样等她去填补里面的空洞。
面对张念之的咄咄逼人，陈老三表情变得难看极了。
这还不算完，她盯着陈老三，意有所指道，“何况，我敢带，你敢演吗？”
“我以前带过的人，没有一个火的。”
央央下巴差点掉到地上，她头一次见这样嚣张狂妄的张念之——平日不声不响，瞧着好拿捏，殊不知这样的人才最深不可测。
湘湘比央央淡定一些，暗暗观察着苏盛的神情变化。
张念之说的没错。
昭和以前让张念之带过不少新人，但张念之这个人太耀眼，旁人无法夺走独属于她的光芒，随她进组的人统统成为了她的陪衬品，黯淡无光。
再者，苏盛想给王筠安排的那个角色和张念之有不少对手戏，没两把刷子怎么接得住张念之的戏，到时没被人全网黑都算好的了。
会议室里寂若无人，苏盛正在思考。
站在商人的角度，王筠的商业价值无疑没有张念之来得高，加入天盛后他们还需要花一笔钱和时间去了解和解决她的过往。
这两个人之间他必然选择后者，可今天他会这么做，全因陈老三这个干儿子。
正所谓亲疏有别，这件事上，苏盛承认自己是有私心的，一时被溺爱之情冲昏了头脑。
而他也没想到张念之会如此强烈地抵触，眼下她无比强势地给了天盛两个选择——她，或是王筠。
取舍简单，挽回已然破裂的信任难。
想放个人进剧组是多容易的事，偏偏看中了最不好相与的张念之。
短暂的静默后，张念之平复了情绪，对陈老三说，“你不应该来找我，你应该回家找你的父母和外公，这件事对他们而言不过小事一桩，他们会满足你的要求、会纵容你，但我和你非亲非故，我没有义务成为满足你私欲的牺牲品。我希望你知道，没有人能一步登天。”
说完，张念之起身要走，微笑道，“不好意思苏叔叔，我赶着要去剧院呢，恕不奉陪了。”
今日的天空湛蓝澄澈，迎面吹来的风拂去了些许笼罩在心上的雾霭。
张念之降下车窗，趴在边上望着蓝天，重重呼出一口气。
三年前受制于人的后果超乎她想象，三年后的今天历史断不能重演。
今晚潍市大剧院众星云集，去剧院的必经之路上能看到各个粉丝团租下的电子屏为偶像应援，三五成群的粉丝在大屏前驻足合影。
汽车停在十字路口等待红灯转绿。
张念之随意一瞥，视线顿在对面路口的商场大屏上。
屏幕上的男人低声吟唱，神情恰似配合歌词般落寞，画面一转，变成了他以往影视作品中的片段，背景音乐仍是他唱着的那首歌。
整条视频很短，红灯转绿时便切换成了其他广告视频，但他的歌声余音绕梁。
因她看得入神，没留意到对面有一群路过的其他明星粉丝见到了这一幕。
其中有好几个是那位明星的站姐，这次是专门来追现场拍图的，手里握着昂贵的大炮，趁着汽车尚未开动，齐齐拿起相机将此时此刻的张念之拍下来。
只见风拂起了她的长发，女人双眼迷蒙，慵懒自在。
张念之在搜索框里输入方才听到的歌词，页面弹出来相关视频，往下滑，戴上耳机，点击了自己想听的那一个人的视频。
车子驶进地库，张念之示意央央给她点时间，让她听完。
耳边，他在唱
你是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失联的爱，
何苦残忍逼我把手轻轻放开，
请快回来，
想听你说，说你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