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DAY10
海城，顾名思义便是临海城市，又分为西海和南海，两地之间以一座大桥连接两岸繁荣。
乔家大宅位于南海，祖辈自六十年代起就定居该处，乔家既从政也经商，颇有些威望。
乔家如今的当家是乔云升的父亲，在他前面有两个亲哥哥，大哥随父亲经商，二哥随叔叔从政，堂兄弟们也多数往这个方向发展，只有他因得老祖母喜爱，既不入商场也不入政界，大学的时候选择了航空专业，以飞机师为职业目标。
几年前乔云升的母亲约张母在乔家名下的小果园喝下午茶，张念之赋闲在家，便陪着母亲一起去。贵妇们聊的话题张念之固然是插不进去话的，于是找了理由走开，在附近的花园闲逛。
一旁的花丛突然冒出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兔子，蹦跳着跑到了湖边的树下，张念之环顾四周，园丁们自顾自地干活，无暇理会这边细微的动静。
张念之跟上去，正当她蹲下抚摸兔子的毛发时，听见花园入口的方向有孩童焦急的哽咽声以及男人温和的宽慰。
乔云升牵着他年幼的堂妹在花园里盲目搜寻，终于看见不远处的一双兔耳朵，绕过去时却惊见蹲在原地抱膝的张念之。因为她的身影被大树遮挡住，从远处看去，完全不会发现有第二人。
堂妹找到了心爱的兔子，心满意足地离开，留下局促的乔云升和张念之。
张念之一袭水蓝雪纺长裙，戴了一顶能压住飘扬长发的黑边蝴蝶结草帽，他们对视不过两秒，乔云升却注意到，她分明有着黑亮清灵的眼眸，可这双漂亮的眼睛底下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就像春风不再和熙，阳光不再明媚。
骤然碰见属实有些唐突，但乔云升始终是主人家，家族教养使他在事出突然的情况下也不会令客人感到不自在，他主动开口邀请张念之到后院休息，并且亲自到果园去摘些当季的水果来让她尝鲜。
那天俩人相谈甚欢，离开果园时张念之留意到乔云升的母亲看她的眼神有些许不同，说不上来哪里古怪，但就是让张念之有种猎物掉入陷阱的感觉。
之后乔云升告诉她，原来那天他去花园遇到她并不是偶然，其实是他母亲刻意的安排，虽然堂妹丢了兔子是事实，可也算顺水推舟地达到了乔母的目的。
张念之得知后啼笑皆非，没想到稀里糊涂就相了一回亲。
即便如此，乔云升守礼且有分寸，不曾因为此事单方面想和张念之有进一步的发展，两个人一直以朋友的关系相处，这种相处模式显然对双方而言轻松无负担。
临近下午茶时间，乔云升就说他晚上得飞澳洲，要先走，与此同时，张念之接到冯庆的电话，问她能不能去诊所接团团回家。
张念之应下了，和乔云升一起离开咖啡厅。
“我送你？”乔云升靠在车门边询问。
张念之拒绝，“不用了，诊所很近而已，走几步就到了。”
乔云升点头，催促张念之，道，“那你快去吧，别在外头逗留太久。”
“嗯。”
目送乔云升平安离去，张念之才慢吞吞地朝冯庆诊所的方向走去。
张念之和乔云升走后，苏晓独自坐在原本的座位等她妈给她安排的相亲对象。
但是这个对象不太守时，明明约的三点，三点十五分还没见人，苏晓在心里给这个男人划上了一个大大的红色交叉，约会迟到罪大恶极。
风铃响了好几回，迟迟没等到人，苏晓干脆不再去留意门口，在微信跟张念之疯狂吐槽这个不守时的男人，另外又去质问她妈，到底给她介绍了个什么男人，做投行的居然不守时？
正当她用力敲击着键盘时，有人曲起手指叩了桌面几下，苏晓烦躁地抬头，愣了三秒，错愕地问：“你怎么在这？”
钱嘉逸瞄了眼苏晓的手机，相亲对象四个字赫然在目，他漠然地重复她的问题。
“你怎么在这？”
苏晓本就心情不爽，听见钱嘉逸这无厘头的话就更生气了，“你神经病吧？！我家就在西海，我在这有什么奇怪的？”
好半响，钱嘉逸哦了声，轻飘飘地吐出三个字：“我忘了。”
苏晓嗤笑一声，在心里暗骂他混蛋，“你能有什么记得的？”
“我约了人，你赶紧让——”苏晓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因为钱嘉逸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她对面，还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
不等苏晓跟钱嘉逸算账，紧接着有个男人停在她跟前，握着手机比照了一下照片和苏晓真人，不好意思地道：“你是苏小姐吧？抱歉啊，路上太堵了……”
苏晓偏过头去，十足混血感的男人对她微微笑了笑，苏晓被美色迷惑，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顿时将他迟到的罪过抛诸脑后，“对、对，我是。”
男人目光移向钱嘉逸，迟疑问道，“你，约了人？”
“他拼桌的。”
“没错，她约了我。”钱嘉逸同时道。
苏晓：“……”
冯庆的宠物诊所开在小区对面集艺术、美食、娱乐为一体的商业城里，诊所比邻是她开的宠物美容院，因她性情温顺好相处，对待顾客和宠物有耐心，因此店里生意还算红火。
money预约了今天做护理，冯庆出门时将团团也一并带了去，但有客人的宠物出了紧急状况，于是她急匆匆给张念之打了电话，之后就赶去客人家里查看。
前台小姐是老员工，冯庆又留了话，见张念之来了就告诉她团团在等候区。
等候区紧贴着走廊的照片墙，远远就听到团团的笑声，张念之唇边挂着浅浅的笑容，无视苏晓发来的控诉信息，边走边低头把手机塞回大衣兜里，接着扭过头望去，视线一顿，她意识到了什么，却已经来不及。
团团盘腿坐在最里侧的球池里，上半身微微向前倾，正往money嘴里喂零食，他的左侧坐了一个男人，微笑着，温柔地，注视着眼前的小孩和柯基。
几秒后，那个男人转过头来，与她目光交汇。
于景周原先告诉冯庆自己初四才会带money离开，但因为工作调整，所以临时跟冯庆说需要提前一天。
他到美容院时冯庆有事走开，前台小姐把他带到等候区找money，却看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在和money玩耍。
也没理于景周知不知道，前台小姐主动给他介绍，“这是冯医生的儿子。”
冯庆的儿子，那就是张念之的小侄子。
都说生女像姑，但是眼前的男孩儿分明和张念之有三分相像，不晓得是否他心理作用使然，也可能是孩子长相随了他爸，而他爸又和张念之长得像呢？
估计冯庆在孩子跟前提过今天会有个叔叔来接money走，男孩见money围着他转圈，猜到他应该是妈妈说的那位叔叔，咧嘴露出一排乳牙对他笑。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男孩儿长睫扑闪扑闪，“我叫团团。你就是妈妈说会来接money的叔叔吗？”
他点头。
money狗鼻子灵，嗅到于景周身上有零食的味道，一直在他周围焦急地打转。
于景周掏出一包肉干，“团团，给money喂吧。”
团团乖巧地嗯了声，于景周帮他撕开包装，叮嘱他一小块一小块地喂。
“你怎么没有跟妈妈一起回家呢？”
“妈妈去给其他小狗看病了，小姑会来接我的。”
将近是下一瞬，于景周余光中陡然出现了一双停在墙边的白色球鞋。
缓缓移开目光，耳边是团团欢快的呼唤，“小姑。”
他抬眼，看到张念之霎时间冷下来的脸，可他也看到，她无意识地咬了下下嘴唇。
这是她无措时，慌乱时，意外时，不知如何面对时的表现。
出了美容院，张念之熟悉这里，充当领头的人，带他们抄小路往入口的方向走。
小孩儿牵着小狗走在大人前面，大人之间氛围有些古怪，团团频频回头打量，皱起眉头嘟着小嘴，小声问money：“哎，money，小姑怎么不说话呀，好奇怪。”
张念之离团团较近，闻言抽了抽嘴角，无奈放缓脚步，没话找话道，“你和钱嘉逸一起来的？”
于景周侧过头看她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晓晓刚才遇到他了。”
“哦。”
……
说没两句话，刚才的死寂卷土重来。拐出巷子，街上的喧哗冲散了空气中的尴尬。
他为什么不接话？
以前他明明是那个找话题的人，现在变了？老话说得对，人会变月会圆。
商业城越晚越热闹，今天恰巧还是办夜市的日子，五点钟一过马路上就特别堵，所以游客一般都会提前过来，以免被堵在入口进不来。
现在还有二十分钟到四点，可商业城里的人明显比刚才他们来的时候多，以防万一，张念之抱着团团，money则被抱在于景周怀里。
商业城入口往左手边有一条人行横道，过了马路就到张念之家的小区。
按理说，于景周接到了money就应该离开才是，可他非但没有，还和张念之一起等红绿灯。
基于刚才于景周没有接茬，张念之也省得开口问，两个人就并肩安静地站着。
看得出来团团和money很亲近，男孩一刻都不放过，被抱在张念之的臂弯也想和狗狗玩，于景周不着痕迹地往她那边近了近，这样团团不用使劲伸手就够得着money。
张念之口罩戴得不老实，只掩住了鼻尖以下的嘴唇。
上次在醉梦偶遇是于景周离张念之最近的时候，可没想到两个月后还能有更近的。
因为这次只要他稍一低头，就能看到她鼻梁上的痣。
她剪了短发，不再是微卷的长发，现下扎了两股麻花辫，戴了顶毛线帽，假如忽略了团团，于景周还真会以为眼前的一幕发生在他们还未分开前，就如往常般，带着money下楼散步。
张念之说，“对了，平安夜那晚，谢谢你的蛋糕。”
那晚侍应生说蛋糕是钱先生点的，实则不然。其他人包括苏晓都不曾疑心过，可她知道那是于景周借钱嘉逸之名点的，口味和当年他第一次为她庆生时的蛋糕一模一样。
“嗯，不客气。”惜字如金。
红灯转绿，团团突然指着商业入口附近的一个卖炒栗子的小摊，“小姑，我想吃那个。”
要过马路的人多，张念之示意于景周先退到后面。
团团在家是有求必应的孩子，但张念之还是多问了两句确认他真的想吃才同意。
那里熙熙攘攘，不到十分钟的功夫，这会儿比他们出来时还要多人。
张念之权衡再三后说：“要不你带money先走吧，要是被人认出来我们在一起就麻烦了。”
一句无心话，听者却有意，于景周用一种漠然的口吻问：“你在担心被人认出来还是怕被人看到我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