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世界
希斯敏锐地意识到拉斐娅对他的抗拒，于是就闭上了嘴巴，不再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他跟在提着风灯的拉斐娅身后，沉默地走出了这片沼泽。然而，希斯始终没有办法不在意拉斐娅对他的态度——要是换了从前的自己，希斯或许懒得理会他人的喜怒哀乐；但是拉斐娅并不一样。
这个名为“莉娜”的光精灵在希斯的心里实在是太过重要了。重要到他可以为了她直接无视任何立场、身份和地位。
希斯心里愈是在意，就愈是想知道拉斐娅的想法。沿着通往鹿人首领处的小路走了许久，他终于承受不住内心的煎熬，对走在前方不远处的女孩问出了那个最渴望知道答案的问题：
“莉娜，”他问道，“你是不是……开始讨厌我了？”
拉斐娅听到背后传来的问题，停下了脚步。
希斯远远缀拉斐娅身后，始终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要是他待会从拉斐娅口中听到的是肯定的回答，那希斯立刻就会离开，不会让她为了自己而烦恼。
拉斐娅背对着希斯，不自觉地捏紧了手里的风灯。
“我并没有讨厌你，希斯；准确地说，我有点变得害怕起来了。”
对于拉斐娅来说，她从来没有想过一位神明会有这样的能力：神格赋予他任意驱使魔力的能力，俊美的外貌令人对他心生臣服，天生的力量让他无人可敌，即便仅是一部分遗留下来的魔力，也能逼得其他种族用尽全力抵抗。
尽管过去不再，神明与大陆上的其他所有生命都存在着巨大的沟壑。神明是不一样的、能够打败神明只有神明——拉斐娅现在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不知道现在自己该做什么。拉斐娅作出了与神廷敌对的选择，然而她却不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做。
是明面上代表黑暗阵营，彻底与光明阵营决裂吗？目前的形势似乎并不需要这么做。
是解决掉苏莱尔、尤里克蒙或是埃诺德其中的某一个吗？这个目标在巨大的力量悬殊之下开始变得遥不可及了。
是一直陪在希斯身边吗？她好像又太过渺小了。
希斯听了拉斐娅意料之外的回答，却并没有感到轻松多少；他明白拉斐娅心中的迷茫。
希斯走到拉斐娅面前，带着她继续往前方走去。
“莉娜，你要知道，神明从一开始就和其他种属没有任何区别。”他说，“我的族群只不过比其他生命多了一分智慧、一分力量，就被渴望它们的人冠以了‘神明’的称呼，逐渐拥有了追随者而已。”
“族群中的强者受到信奉之力的影响，开始在其作用下有所创造，掌管了创造物的所有权。这就是所谓的‘神格’。”希斯补充道，“格尔里顿创造了光明魔法，获得了光明神格；而我研究出另一种魔法体系，能够逆向消解所有光明魔法，就自然而然地站在格尔里顿的对立面，成为了众人口中的黑暗神。”
希斯告诉拉斐娅，他之所以是神明，只是因为比她幸运了那么一点而已——这并没有什么可稀奇的。要是换了拉斐娅降临在那个时代，说不定她也能成为一个拥有众多信徒的神明。
“在我的那个时代，一个人只要拥有自信、勇气和坚毅，就有资格升格为神明，定义属于自己的世界。”
希斯带着拉斐娅走上了库森首领门前的台阶，伸手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虽然这个时代不再属于众多神明了，但你依然也可以拥有自己的骄傲，莉娜。”
他说：“你要相信你并不比其他人差；你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重新开创一个全新的时代，定义属于你自己的规则。”
随着木门被推开，门内温和的光亮逐渐穿透出来——那里面站着月精灵维恩娜和安杰特、兽人艾茜、鹿人一族，还有克拉蒂丝和她的族人们。
原来自己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
在这一刻，拉斐娅突然就坚定了信心。她没有犹豫，迈动脚步走进了木屋之中。
木屋内，艾茜正站在克拉蒂丝和库森的身边，静静地听着两族人对于未来领地的谈判。她微微偏了偏脑袋，恰好看见了带着希斯进屋的拉斐娅。
艾茜一看清楚金发光精灵身边的灰发青年，立刻惊呼一声：
“希斯居然也在这里！”
她跑到希斯的面前，略带了几分焦燥。
“你有没有在这附近见过莉娜？”
听了艾茜的问话，希斯眨了眨眼睛，偷偷望了自己身边站着的拉斐娅一眼。
他接收到后者的眼神示意后，果断地回答了艾茜的问题：“没有见过。”
“我被莉……拉斐娅殿下从光明圣殿中救出来后，就跟圣纳尔的人失去了联系。”
一旁早就跟库森结束了交涉的克拉蒂丝听到想象中伟大的西尔里法冕下在现实里竟然这么心平气和地与“同学们”聊天，神色不由得变得复杂起来。
唯有一无所知的维恩娜皱着眉头，朝着拉斐娅说道：
“殿下，我想向您确认一件事情：刚刚湖光沼泽中巨大的黑暗魔力暴动，是由于您彻底解决了它的来源而引起的吗？”
拉斐娅点了点头，大言不惭地揽过了这份本应属于希斯的功劳。
“我替鹿人们根除了侵蚀沼泽的黑暗魔力。从此以后他们的生活再也不会受到黑暗魔力的威胁了。”
拉斐娅的话一出，屋内的鹿人们欢呼了起来；相反地，维恩娜严肃的神色并没有消除多少。
她平静地向众人宣布道：“那么，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
“坏消息是：方才那股巨大的黑暗魔力已经引来了神廷军队的注意，只怕他们已经举着讨伐黑暗神信徒的旗号，做好要攻打湖光沼泽的准备了。”
“不过……”维恩娜顿了顿，“就在刚刚，月精灵的族长传信于我，说神廷内部发生了剧变，或许神廷的人没有要收拾我们的打算了。”
“神廷主教凯修·尤里克蒙……被苏莱尔斩杀于剑下。”
屋内所有人听到这个“好消息”，不由得纷纷露出了惊讶的神情，盯住了神色冰冷的维恩娜·斯坦看。
只不过，对于人群中两个特别的人而言，这个消息带来的担忧远大于震惊——拉斐娅与身旁的希斯对望了一眼，同时明白了对方心里所想。
其他人或许是震惊于近乎无敌的尤里克蒙竟然落了个这么凄惨的结局；但对拉斐娅来说，她更关心的是苏莱尔的胜利。
拥有完整光明神格的尤里克蒙被拉斐娅杀死了……这意味着，苏莱尔极有可能已经夺走了尤里克蒙身上的神格，增添了无与伦比的力量。
诅咒之刃对圣洁之剑，黑暗神格对光明神格……虽然同样身为弑神之刃，拉斐娅不得不承认，自己与苏莱尔真是不相像到了极点，连最后双方的阵营都选在了对立面。
在一片沉默之中，安杰特·斯坦走到了维恩娜身边，为自己的姑姑增添了话语的信服力。
“月精灵族长特克普里亚·斯坦认为尤里克蒙一死，神廷军队就会失去战斗意志。他用密信向全体族人传话：即刻进攻光明圣殿，将不敬神明的罪人苏莱尔杀死！”
此时此刻，希斯在拉斐娅耳边小声地补充了一句：
“月精灵们的计划不会成功的。”
下一秒，众人脚下站立的地面瞬间震动起来。大地在剧烈的摇晃中开裂，裂缝中冒出丝丝缕缕的黑暗魔力，侵蚀着地面上遇到的一切光明种属。
拉斐娅连忙运用神格的力量，下令冒出地面的黑暗魔力回涌，这才保护其他人免受这股力量的侵蚀。
她走到木屋外，抬头看向了神廷光明圣殿的方向——那里有一根直通天际的黑色光柱，散发出惊人的威势，与地底深处的黑暗魔力遥遥呼应着，迫使它们钻出地面。
显然，跟在拉斐娅身后的希斯也看见了眼前的一幕。
“格尔里顿·埃诺德无法忍受一切和黑暗沾染的事物。他在苏莱尔获得神格的那一瞬间，就要抹消她原来身为弑神之刃的黑暗魔力，借苏莱尔的力量重回神位。”
拉斐娅的神情也变的凝重了起来。“据我所知，苏莱尔锻造成弑神之刃的黑暗魔力原本就是从黑窖之中获得的。现在埃诺德令她的黑暗魔力外溢，深在极北边境地底下的黑暗魔力受到了这股外溢魔力的感应，就从地下涌到地面上来了。”
其实，拉斐娅的心里还有另外一层担心。这片森林因为拥有光明神格的她的存在，才从黑暗魔力的袭击之下得以幸存；要是换了一处地方，那里生活的人们所遭受的一切一定更糟；更不用说就在黑窖正上方的极北边境了。
“现在首先要做的，是弄清楚神廷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拉斐娅喃喃道。
这时，大地终于完全停止了震动。维恩娜跌跌撞撞地从木屋中跑了出来。
“殿下，我的兄长特克普里亚说他现在已经到达了森林外围，请求能够见您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