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第二天,秦钰刚一睁眼便见丹姐喜笑颜开地站在自己床头,差点儿吓得她魂飞魄散。
秦钰一下一下的抚着胸口顺着气,问她:“丹姐,有什么事吗?”
丹姐笑着将身后的阿菊招上前来,只见阿菊手中端着一托盘,而托盘里则放着一卷皮尺和用来记录尺寸的纸笔。
秦钰抬脚从床上下来,茫然地看着丹姐,“离过年不是还早么,怎么又要给我做新衣裳啦?”
丹姐笑着回道:“你不是要成亲了么,怎么也得给你做一套新的婚服吧。”
秦钰听到“成婚”二字时,骇得向后跳了一大步,“丹姐,咱不是说好了只是做戏的么,你怎么还当起真了?”
丹姐一把将秦钰拉到跟前,拿了皮尺就开始在她的肩上和腰上量着尺寸,“做戏可不得做全套了么,我看那穆公子挺聪明的,要是被他发现了端倪可不好。”
“呵,呵呵”秦钰干笑了两声,僵硬着身体无声地抗议着丹姐的举动。
“好生站着别动!”丹姐扒拉了秦钰一下,“记下,肩宽正好十一寸。”
身后无人应答,丹姐抬头问阿菊,“阿卜又跑哪去了?赶快把他给我抓回来!”
“我这就去!”阿菊放下手中的东西,匆匆跑出了门去,没一会儿便提着一七八岁孩子的衣领回来了。
“你小子脚底抹油了是吧?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丹姐上前提着阿卜的耳朵将他拎到了桌子旁边,“我量一处你记一笑,认真着点儿,要是写错了到时候做出来的衣服就不合身了。”
阿卜噘着嘴满脸不情愿地坐在椅子上,听他母亲重复了一遍肩宽便乖乖地写在了宣纸上。
“哟,我看你最近胖了不少啊。”丹姐给秦钰量腰围的时候玩笑道,“阿卜,写上,腰围一尺九。”
阿卜半趴在桌子上,用毛笔歪歪扭扭地写下了“月要围”两个字。
丹姐余光瞥见宣纸上黑乎乎的一团,走过去一见儿子写的字,两眼发昏。
“你在南宫先生那儿学了半年,字就写成这样啊?”丹姐说话时已上手揪住了阿卜的耳朵。
“娘,疼疼疼——”阿卜被扯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一双手忙去护自己的耳朵,“我这都算写得好了,你没见阿菊她们写的,还不如我呢!”
秦钰也凑过去看了眼,“啧啧,阿卜,你以后到外面可别说是南宫先生的学生,我怕他丢不起这个人。”
阿卜嘴硬道:“哼,夫人你还笑话我,有本事你写几个字,我倒要瞧瞧你写得有多好。”
“你还敢让夫人写字,我告诉你,这寨子里除了南宫先生之外,就属夫人学识最高了。”丹姐说着在儿子头上敲了一下。
“我才不信呢!”阿卜道。
秦钰也没有拒绝,从阿卜手中接过笔,便照着阿卜写的内容在宣纸上落下了一列蝇头小楷,然后放下笔,拍了拍手,得意地看着阿卜。
阿卜觉得难以置信,他拿起毛笔左看看又瞧瞧,实在是想不通同样是一支笔写出来的字,为何秦钰写出来就那么好看,而自己却写得像是一坨屎。
“夫人,你刚刚是不是趁我不注意瞧瞧变了戏法啊?”阿卜望着秦钰,小小的眼睛里露出大大的疑惑。
“你觉得呢?”秦钰退到一边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喝。
“你看夫人写得多好,你得好好向夫人学习知道吗?”丹姐趁机教育着儿子。
阿卜却满不在乎,将笔丢在了桌上,“我不明白,娘亲为何要让我跟南宫先生学读书写字,读那么多书,写那么好的字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丹姐嘲笑着稚子的单纯,“当然是为了以后能像南宫先生一样进京参加科举考试,功成名就后光宗耀祖咯!”
“可——”阿卜吞吞吐吐了一会儿,“我听寨子里的姐姐们说,咱们都是山匪,以咱们的身份是不能进京参加考试的。”阿卜说完,定定地望着两个大人。
丹姐被阿卜话问得怔住了,只能望向秦钰。
秦钰一手端着茶杯一手向阿卜招了招,阿卜便乖乖地跑到秦钰面前,她这才将杯子放在桌上,然后双手捧着阿卜的脸,认真的说道:“阿卜乖,咱们可不是山匪,咱们只是上山来避难的,等山下的危机解除了咱们就可以回家了。等你长大了,你可以参加考试,也可以从商挣钱,别人能做的事你都可以做。而且,读书可以开阔视野,你可以从书上看到很多你从不曾见过的人和事,学着写好字,更是锻炼一个人的耐性,所以啊,阿卜,我不求你以后在文学上达到多高的成就,但你必须得会认字,会写字,知道吗?”
阿卜听着秦钰的长篇大论,懵懂地点了点头。
“可是夫人,阿卜不想下山。”他忽然这样说道。
“为何?”秦钰柔声询问。
阿卜回头看了母亲一眼,顿了顿才道:“我不想跟爹爹一起生活,不想看着他打娘亲,我想一辈子都跟你们在一起。”
阿卜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惹得秦钰也伤感起来,“你都是从哪儿听说的这些?”
“我不是听说的。”阿卜摇头着道,“我是亲眼看见的,上次,娘亲带我下山去见爹爹,我亲眼看见的。”
秦钰抬头看向丹姐,丹姐忙转过了身去。
“阿卜乖,以后我再不会让你爹爹欺负你娘亲了,但你也要答应我,长大后一定要保护好你娘亲知道吗?”秦钰摸了摸阿卜的头。
“我现在就可以保护娘亲了!”阿卜举着拳头信誓旦旦地说道,“要是以后再有人欺负我娘,我一定会狠狠地打回去。”
“你个浑小子怎么老想着打架啊。”丹姐转身捏着儿子的肉脸,将他赶了出去,“行了行了这儿没你什么事儿,快跟阿菊出去玩儿吧。”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好不容易得了自由,那跑得比谁都快。
“是前几天我回贺州的时候?”等阿卜一走,秦钰便问丹姐。
丹姐默了小许后点了点头,“他奶奶病重,说想见孙子一面,便托人给我带了话,我想着阿卜毕竟也是他们家的血脉,便带他下了山,他们想把阿卜留在山下,我也希望他能过上正常的生活,可阿卜死活不愿意,他爹便以为是我教的,暴怒之下又对我动了手。”
秦钰听了,忍不住地叹息,她想骂丹姐一顿,可又有什么用呢,这世上有一种关系是无论什么也斩不断,那就是血脉。
“这寨子里最让我焦心的就是你和云娘了。”秦钰又是一阵叹息。
“我可比云娘好多了。”丹姐辩解道,“至少我对我家那口子再没抱什么希望了。”
“这倒是。”秦钰道,“这几天她不是生病了么,听萍儿说她晚上烧得厉害,嘴里呢还一个劲儿地喊着宝宝呢。”
说起云娘,丹姐也忍不住为她痛心,“唉,云娘也是个命苦的人啊,好不容易从青楼脱了身,又给丈夫生了个大胖小子,以为总能过上好日子了吧,却没想到人家只想要个儿子。”
“丹姐,这几天你多去看看云娘,若是病情再无好转的迹象,只得将她送下山去医治了。”秦钰道。
“我知道,我随时注意着那边的动静呢。”
“对了,这两天山下可有传消息来?”秦钰又问。
“哪儿会有那么快?”丹姐笑道,“再等几天吧,一有消息我立马告诉你。”
“嗯。”秦钰应了一声,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又被丹姐抢过了话头。
“夫人,你刚才跟阿卜说的可是真的?”
“你说下山的事?”见丹姐点了头,秦钰才继续道,“自然是真的。我们倒是可以在这山上待一辈子,但总不能让那些小丫头也跟我们窝在这儿山里面吧?她们之中有的只是一时冲动从家里跑了出来,总归是要回去的。”
丹姐看着秦钰,心疼不已,明明自己都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可说起话来却老成得很。
“她们想回去就让她们回去,反正我是要待在这里的。”
“那阿卜呢?”秦钰反问,“他现在还小倒还不觉得,可等他长大了以后必须会向往外面的生活的,你总不能让他一辈子都生活在官府的通缉下吧?我听说,京城里专门派了人来漳州剿匪。”
“阿卜长大后要走要留我都依他,但是我是不会走的,还有杨柳、杨枝她们,你问过她们没有?”
秦钰摇了摇头。
“不用问,她们自是要一直跟着夫人你的。虽然我们相处的时候不算很长,但这三年来我们共同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我们早就把彼此当作亲人了。再说,我们也没有别的去处了。”
“如此,我也不多说了,等那京城来的官员来了,看看他要怎么做,若只是做做样子咱们依然在这里安居乐业,若他动真格的,咱们便离开这里,大不了另寻一座山头,我还就不信了,这偌大的黎国里,就没咱们的落脚之地。”
“行,一切听从夫人安排。”
“你闲暇的时候跟杨柳杨枝和阿梅阿兰和竹聊聊,要她们时刻注意山下的动向。对了,沩山那边也要留个心眼儿,上次一事,杜天威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姐妹们若在路上与他的人碰面了,万不要硬来,安全第一。”
“夫人放心,我会传话给她们的。”丹姐说完,便拾起了桌上的纸笔准备离开了。
“哎,丹姐,做做样子就行,别太认真了。”秦钰连忙喊了一声。
“我知道啦!”丹姐嘴上倒是应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