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戚穆遥醒来后，只觉浑身酸痛得紧，倒不是南宫羽那一闷棍子敲的，纯粹是他瘫坐在椅子上已有个把时辰的缘故。
八仙桌中央的烛火于明灭间闪烁，他抬手抵在眉间，遮挡了一会儿，待适应是屋中的光线后才放下手。扶着腰慢慢坐正，看着陌生的屋子，戚穆遥怔了小许，偏头才瞧见于窗边相对而坐的南宫羽和秦钰。
起身一瘸一拐地走近两人，见二人正在下棋。
“我这是睡了多久？”戚穆遥朝窗外望了一眼，只见院子里篝火熊熊，除了远处值夜的护卫之外，再不见其他人。
秦钰没好气地扫了戚穆遥一眼，便低下头去看棋盘，“醒了就赶紧滚回去。”
戚穆遥却像没听到似的，径自挨着秦钰在长凳上坐下，收回目光投在棋盘上，左手揉着酸痛的脖子，轻声道：“你要输了。”
秦钰朝旁边挪动的同时还不望白了眼戚穆遥，要你说！
戚穆遥也不在意，右手越过秦钰身前，用食指和中指从棋笥里拈了一颗白子，未加思索便落在了左上角一个不起眼人空处。
“你干什么——”秦钰微微后仰躲开了戚穆遥的手，见他擅动自己的棋，慌得立马去拉他的手。
“这样就不会了。”戚穆遥回头朝秦钰咧嘴笑着。
秦钰的气还没来得及发出来，听戚穆遥这样一说便又将注意力放在了棋盘上，戚穆遥的那一招犹如一颗石子落在了死水潭中，瞬间有了生机。
秦钰不可置信地看着戚穆遥，懊恼不已，心想自己怎么就没注意到呢。
局面被扭转，不需戚穆遥帮忙，秦钰连着吃了南宫羽十多颗棋子，剩在棋盘上的都是些被围得死死的无气之子。
这一局秦钰赢了，而且这是她半年来第一次赢了南宫羽，虽然这场胜利全仰仗于戚穆遥，但秦钰还是止不住的开心。
“哇，没想到先生你竟然输了。”秦钰又看了戚穆遥一眼，这一次终于不是冷眼相对了。
南宫羽的面色略有不佳，沉声道：“夫人聪慧。”
秦钰想着自己终究是胜之不武，这样肆无忌惮地笑出声对南宫羽貌似不太尊重，于是微敛了笑意，“先生谬赞，我只是捡了穆遥的便宜罢了。”
听到秦钰唤“穆遥”，两人皆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她。
一人心中微有酸意，想南宫羽来此半年，秦钰对他一直敬重有加，一直都是“先生先生”的叫着，从不曾唤过他的名字，他只当秦钰是客气礼貌，想着她对所有人都是如此，便也没有在意。
另一人心中稍觉惊讶，瞪大了眼睛盯了秦钰半晌，只因她叫得那般随意且顺口。
“怎么了？”秦钰捧着脸，看看南宫羽又看了看戚穆遥，心虚地问，“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没有。”
“有。”戚穆遥笑着回了一句，然后趁秦钰没不住意屈着食指在她鼻尖上勾了一下，“现在没了。”
秦钰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对面的南宫羽五官亦是扭得能拧出水来。
“蹬鼻子上脸了是吧！”秦钰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戚穆遥一脚，后者登时痛得龇牙咧嘴。
南宫羽弯腰拾起被秦钰不小心碰到地上的棋子，冷眼看着戚穆遥问道：“公子棋艺卓绝，不知羽某可有幸与公子对弈一局？”
戚穆遥不喜欢南宫羽说话的语气，好似他不跟南宫羽下棋就看不起他似的。
但戚穆遥是个自小就被惯坏了的主儿，就算对方有这样的想法那又如何，他从不会为了满足对方而委屈自己。
他不愿，就是不愿。
南宫羽没料到他会回得这般决绝，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秦钰则想着自己刚才赢得不怎么光彩，为让南宫羽寻回些面子，便让戚穆遥陪南宫羽下一局。
戚穆遥却傲娇地昂起头，“你让陪他我就陪他，那我多没面子啊。想让我陪他下棋也不是不可以，除非——”戚穆遥嘻嘻笑着凑到秦钰耳边，提高了几分音量道，“你叫我一声相公。”
气得秦伸手就在戚穆遥的腰间拧了一把，疼得他连连求饶，“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陪下还不成！”
南宫羽看着两人的行为，若非心底的理智一直在提醒着自己，也为了在棋局上胜过戚穆遥，好让秦钰对自己刮目相看的话，他早就摔东西走人了。
换过两人的棋笥，南宫羽礼貌地让戚穆遥执黑子先下。
南宫羽抱着必胜的决心与戚穆遥一战，但是，仅一刻钟，他便败下阵来。
戚穆遥好整以暇地看着南宫羽，等着他接下来的决定。
“一次失败说明不了什么，或许是先生你注意力没集中而已。”秦钰连忙安慰他道。
南宫羽想也是这样，默默地收拾好棋面示意戚穆遥继续。
结果，南宫羽再次输掉一局。
“险胜，穆遥他险胜而已。”秦钰干笑着，“先生你本来占有先机的，只是被他虚晃了几招扰乱了思绪，否则一定是你赢。”
“我哪里是险——”戚穆遥话没说口便被秦钰给瞪了回去。
不敢出声的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嘀咕着：明明就是强势压制却被你说成了险胜，秦钰你也未也太偏心了罢。
这次秦钰帮着整理好了棋盘，“五局三胜？先生我相信你！”
南宫羽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继续投入到下一局中去了。
“要不干脆来个十一局六胜？”秦钰想说七局四胜可想着南宫羽已经连着输了三局了，要再连着扳回四局的几率小之又小。
“还来？”戚穆遥的打着哈欠道。
秦钰忙给戚穆遥挤着眼睛，戚穆遥只得依了她。
但令秦钰和南宫羽都没想到的是，南宫羽竟然连着输了十局。
此时子时已过，秦钰疲惫不堪，双手托着下巴撑在桌上只希望两人赶快结束然后各回各屋，她也好去睡觉了。
南宫羽心中不甘，实在是接受不了输给戚穆遥的事实。
看到南宫羽欲再来一局，秦钰便将手放在嘴边无声地跟戚穆遥说让他让南宫羽一局。
戚穆遥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表示不可能。
秦钰实在是没别的办法了，若由着两人这样下去，怕是会一直下到天明，也不管是礼貌不礼貌，直接对二人下了逐客令。
南宫羽看了眼窗外，对秦钰歉疚道：“都怪羽某一心沉浸在棋局中，竟不知道这么晚了，耽误了夫人休息实在是不该，我这便和穆兄移到别处去。”
“你还要跟他下？”秦钰觉得不可思议。
南宫羽很认真地点了头，“难得遇到穆兄这样的高手，我定要好生讨教一番。”
“我看不必了吧南宫先生。”戚穆遥道，“这十局中你变换了数个招法，却依然输给了我，你可有想过原由？”
南宫羽愣在原地，秦钰则拉着戚穆遥的袖子示意他别再说了。
“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世间能人异士无数，我们每个人总归有不如人的地方，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并不丢人，南宫先生须得明白这个道理。”戚穆遥拂去秦钰阻拦自己的手，继续道，“先生的棋艺确实不错，但先生太多拘泥于书上写的那个些行法招式，我一看便能猜到先生下一步将会落在哪里，这是先生输给我的原因之一。”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先生太想胜过我了，先生越是这样想心里便越着急，再连着输了两局后，先生表面看着波澜不惊，其实内心早已方寸大乱，以致于先生好几次落错了棋子，甚至错失了几次赢过我的机会。”
“我非下棋的高手，我的棋艺更称不上卓绝，有几局我都觉得自己要输了，可没想先生却没注意到那个生死点。”戚穆遥看着南宫羽很认真的说道，“我说这些并非想要炫耀什么，只是想告诉先生要有承认失败的勇气。”
“穆遥，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秦钰横了戚穆一眼，又转身对南宫羽道，“先生，今日确实太晚了，无论如何身体才是最重要的。这样吧，你若还想跟他对弈，等明日我让他去找你，他若不去的话，就算是绑我也把他带到你面前，如何？”
南宫羽终是无奈苦笑了一声，“夫人良苦用心，羽某心领了，不过穆公子说得很有道理，我确实是不敢承认自己的失败罢了。”
说完，他又对着戚穆遥抱拳拜道：“南宫羽技不如人，甘拜下风！羽某定会谨记公子教诲，勤加研习棋艺，日后再与公子讨教！”
“啊？还要来？”戚穆遥叫苦不迭，不过在秦钰的眼神警示后，他立马改了口气，“好说好说，先生随时来找我，我随时奉陪。”
“那便不打扰夫人歇息了。”说完，南宫羽便告了辞，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眼还没挪步的戚穆遥，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你怎么还不走？”秦钰转身看到戚穆遥还站在原地，皱着眉头问道。
戚穆遥偏头看着秦钰，打趣道：“我不是你抢来的夫君么，理应与你歇在一处啊。”
“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疼！”秦钰边说着边抄起了立在门边的棍子。
戚穆遥连忙告饶，“对不起，我错了！”
“赶快滚回去睡觉！”秦钰怒道。
“好嘞！”戚穆遥应了一声便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