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时值晌午，穆平驾着马车在山沟里的羊肠小道上深一坑浅一坑的艰难行驶着。
突然，哐哐两声响后，车身左右摇晃了几下，紧接着车轱辘陷入泥泞出不来了。
穆平掀开门帘朝里瞧了眼：得，主子正歪在软榻上睡得正香呢。
他也没想着将里面的人儿唤醒，不慌不忙地从辕座上跳了下去，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冷硬了的烧饼啃了一口才绕着马车查看了一番。
四只轱辘有三只在泥坑里，还有一只被石头卡得死死的。
前方拉车的棕马看起来都要比穆平着急，抬着两只前蹄用力扯着缰绳，似乎想凭着它一己蛮力将车厢从泥坑里拉出来。
“乖乖，咱不急啊，歇会儿再发力，争取一次就出来了。”穆平拍着马脖子安抚着，生怕它一口气接不上来倒在原地。
马儿似是能听懂一样安静了下来，站在原地时不时地闻闻这个闻闻那个。
穆平将剩下的烧饼含在嘴里，眼睛在四处瞟了瞟后，搬了几块厚实的石头垫在车轱辘下方。
这一路行来，被坑的次数多了，他的动作也就愈发地熟练了。
“这下应该差不多了。”穆平得意地拍了拍手上的温泥后，手背插在腰上，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听我号令，一鼓作气，冲过去——”穆平在马背上拍了几下，不曾想刚刚还斗志盎然的马儿这会儿子却偃旗息鼓了，穆平无奈只能从辕座上取来马鞭，在它的屁股上抽了几下。
显然力度不够，马儿只当是穆平在给自己挠痒痒，依旧无动于衷。
穆平被它给气着了，甩着细长的鞭子狠狠在它屁股上抽了一下，登时，随着马儿一声长长的嘶鸣，奋起前蹄铆足了劲儿向前冲着。
铁轮子压在石头上，发出哐哧哐哧的声响，眼看着要从里面出来了，马儿了歇气又滑了回去。穆平只得又朝马屁股甩了一鞭子。
猝不及防地抽打惊到了正喘气的马，但总算是将车厢从泥坑里拉了出来。
但令穆平没想到的是，早就被磨脆了的缰绳经此一拉扯，直接断了开去。前方的马儿差点儿一个踉跄栽倒在泥泞里，勉强稳住身体后径自冲进了旁边的树林里不见了踪影。
而受到惯性的车厢却一直朝前滚动着，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慌得穆平一边在后面追赶着，一边大声呼喊着车厢里的人，“九爷，九爷——快下车——”
也不知是老天故意整他们还是怎地，穆平盼着凹凸不平的路能挡下车厢，可前方却一条宽敞且平整的大道。
幸好被颠簸得半醒的戚穆遥听到了穆平的呼喊，从轩窗里探出半个头来，还没等他开口问话，眼角余光便瞥见左前方快速闪过来的树干，吓得他立马将头给缩了回去。
戚穆遥急忙掀开门帘，才看到拉车的马不见了。
前方又是下坡路，路况不明，再不出去的话不摔死也得摔残。
他扶着车厢朝前挪着，可刚一起身，就被摔得跪了下去，还没等他忍痛朝前，车轱辘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稳在了原地，而跪在车厢里的戚穆遥直接被甩出了车厢。
他在草地上滚了一圈后，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一动不能动。
有那么一瞬间，戚穆遥觉得自己的魂魄已经从身体里飞了出去。
“完了完了完了，这下可如何是好”穆平总算是追了上来，跪在戚穆遥的身边不知从何下手。
“九爷，你可别吓我——”穆平的声音随着他的身体一同颤抖起来，酝酿了很久才将食指放在戚穆遥的鼻尖探了一下，“啊——”
“你嚎个鬼啊！”戚穆遥抓着穆平的手虚弱地斥道。
“太好了，九爷你还活着！”穆平松了口气，顺便也将眼角挂着的泪花给憋了回去。
“愣着干什么，快扶我起来。”戚穆遥依然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穆平这才一手拉着戚穆遥的胳膊，一手托着他的后背将他给扶坐起来。
“九爷，哪里痛啊？”穆平看他五官都拧在了一起，生怕把他哪里给摔残了。
戚穆遥瞪了他一眼，“你应该问我哪里不痛。”说完，扭了扭脖子，反手转了转肩，又将双腿弯曲着，见四肢都还能动，这才放了心。
“都怪九爷你，放着好好的官道不走，非要来这条小路，这下好了，车没了马跑了，看这荒山野岭的，说不定还有狼”穆平环顾四周，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祟，他隐约听到丛林里有沙沙声传来。
戚穆遥没理会穆平的抱怨，双手撑地忍痛起身后开始打量着周围。
密林环绕，好在林中有一条路贯穿其间，有路的地方就有人家，只要顺着这条路走，一定能够出去的。
戚穆遥抬起胳膊，穆平便连忙上前扶着他，心里虽然有些害怕，但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朝前走了。
“还有没有干粮？”走了几步，戚穆遥问穆平。
穆平摸了摸怀间，想起那张烧饼已被自己吃了，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都在马车上，九爷您在这儿歇息片刻，我上去看看行李还在不在车厢里面。”
说完也不等戚穆遥开口便朝着坡上跑去。
车厢底被凸起的石头抵住，轻轻碰一下就开始摇晃，穆平不敢爬上去找东西，只好将半个身子轻轻压在上面，探头看着里面。
意料之外，马车里还剩个小包袱卡在门口没掉出去，而其它的吃食和衣物也不知散落到何处了。
穆平想着去寻，可放眼望去，什么显眼的东西的都看不见，倒是幽幽深处，有枝叶在颤动。
“九爷，只剩这些了。”穆平举着个小包裹跑了回去，“哦，还有这把折扇。”
戚穆遥检查了包裹里的东西，文书和令牌都在，随即又交给穆平背着，自己则刷地一下甩开扇子，一瘸一拐地朝前挪着。
“前方有水声，我们去那儿歇歇。”戚穆遥道。
穆平竖着耳朵听了许久也未听到水声，心想九爷会不会是饿昏产生幻听了。
穆平心中很是内疚，于是对戚穆遥道：“九爷，要不我背您吧？”
戚穆遥垂眸扫了眼穆平，“你吃烧饼的时候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也没打算怪你什么。”
眼见心事被看穿，穆平羞愧地低下了头。
“有越来越多的光照进来，说明快走出林子了。”戚穆遥又道。
穆平轻轻嗯了一声，两人的脚步不约而同地加快了。
原以为很快就能走出树林，没想到一波平一波又起。
两边的山坡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灌木也在剧烈的摇晃着，主仆二人停下脚步，谨慎地盯着两侧。
须臾，便有一二十个人从树林中钻了出来。
“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一壮汉扛着把大刀悠哉悠哉地踱到两人面前，拖着长长的尾音嬉笑着。
“是，是山匪”穆平没想到刚到这里就遇到了山匪，一时间吓得结巴了起来。
“别怕！”戚穆遥将挡在自己面前的穆平拉到一旁，温润有礼地朝那领头人行了个拜礼，“兄台见谅，我二人刚刚遇险，随身携带的东西也不知落在哪处了，几位要是不嫌麻烦，可以顺着这条跑找过去，说不能还能找着不少。”
“你玩儿我呢！”那人的脸当即一沉，将大刀抵在戚穆遥脖子上。
“九爷——”那人的动作吓得穆平惊叫起来。
戚穆遥抬手止住了穆平的尖叫，对那人赔笑道：“兄台，我说的都是真话——”
“谁是你兄台！你跟谁套近乎呢！”另一个彪形大汉上前喝道，“这是我们大当家的，叫杜爷！”
“杜爷！”戚穆遥识实务的改了称呼，“我这身上确实没有值钱的东西了，这把扇子倒是值几个钱，杜爷要是不嫌弃的话尽管拿走，只希望杜爷能放我主仆离去。”
谁知杜天威乃一介粗人，哪识得这些文人的玩意儿，他只当戚穆遥是在玩弄自己，一把抢过他手中的折扇丢在地上，狠狠地碾了几脚。
戚穆遥惊得眼睛都瞪圆了，要知道这可是当朝太师上官瑾的墨宝，放到市面上能卖出千金的价格。
“他，背的什么？”杜天威指了指穆平。
穆平忙退将包袱取下来抱在怀里，戚穆遥见了真想一巴掌扇过去，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但他还是异常镇定地回道：“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没什么看头。”
杜天威却不信，招手让两人手下将包袱从穆平手中抢了过来。穆平还想护着，戚穆遥忙朝他使了个眼色，他才松手。
杜天威手下解开包袱，一股脑儿地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在了地上。
确如戚穆遥所说没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只有一份文书，两套换洗衣物。
“这是什么？”杜天威用刀尖挑着地上的东西。
“这，只是一份普通的家书而已。”戚穆遥将目光从文书移到衣服下只露出一角的令牌上，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慌得不行，他敢赌面前的人不识字，却不敢赌若是他们发现了令牌会作何反应。
“是吗？”杜天威显然不信戚穆遥的话，朝身后人使了个眼色后，手下便将那份文书捡起来递给了他。
杜天威翻开只看了一眼便皱起了眉头，随即又丢了回去。
戚穆遥暗自松了口气，可下一刻，他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因他看到杜天威继续用刀尖翻着衣服，眼见就要发现衣服下方的令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