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忽如一梦故人来
许壮士不紧不慢的紧了紧有些松散的衣袖,左手从腰间抽出那柄破刀,右手解了杂色丝绦,一丝不苟的缠到左手和刀柄上,正是边军们准备拼命的老架势。缠完之后尤自挥舞了两下,试了试手感,觉得满意了,才往前迈了两步,挡在裴美人身前。斜睨着仿佛成竹在胸的胡庸,许壮士紧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的说道,嘿,你这老阉货,老子生平最恨的就是你们这帮背地里使劲的老鼠,阴毒恶臭,这特么大好的人间全被你们这些腌臜东西搞臭了!你既然向我媳妇儿下手,那说不得,今天老许跟你便只有一个能走出此地了。说完向着掌心吐了口唾沫,两手握刀,横在胡庸的面前。
你是叫许壮士吧?胡庸轻轻地摸了摸下巴,微微摇了摇头,叹道:我查过你,戍边十年,积军功进了个裨将的缺儿,只因为人太过率直,额,是上个月吧,为了一个窑姐儿,跟赵翀起了冲突,然后领了军棍,被贬到此地,是你吧?一个缺心眼儿的愣货而已,看你这四六不懂的憨样,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说你倒霉吧,居然还能得裴花主的青眼,说你走运吧,这美人还没娶到手,自己眼看就要英年早逝。
许壮士冷哼一声,提了钢刀就向胡庸杀去。
胡庸身后迅速闪出两个旗牌官,兜住许壮士的钢刀。老许战阵冲杀是有一套,但与人比武较技嘛,那是不大灵光,更何况眼前的旗牌官那是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高手。只三两个回合,老许便已鼻青脸肿,对面二人却并不施辣手,正如猫耍耗子一般,一会儿这给一掌,一会儿那来一拳。
许壮士被打得狼狈,但并不气馁,他知道这帮人故意折辱,是为了给裴美人压力。所以每次被打倒,老许都以最快的速度爬起来,挥舞着钢刀继续冲上去。他就是用这种方式告诉裴美人,你家老爷儿们可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倒。
身后的裴美人别过头,一滴清泪划过腮边,小绿萝手里扯了长鞭,一脸怒容的看着木秀。
许壮士一次次被打倒,又一次次爬起来,胡庸倒是慢慢的对此人生了些敬意,如此数十个回合之后,老许一张老脸早已肿成猪头。
再一次被打倒,许壮士仍然努力的爬起,此刻他双臂早已断了,用鸡窝一般的脑袋死死顶在地上,使劲儿弓了腰,撅了屁股,整个人像只大虾米一样,被烤红的那种,看着有点滑稽,试了几次,都没爬起来,
胡庸觉得差不多了,往前靠了两步:不得不说,花主挑男人的眼力还是相当不错,抛开能力来说,这憨货还算是个不错的爷儿们,所以,花主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裴美人面沉如水,只是微微跳动的眼角出卖了她。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只听得许壮士一声怒吼,整个人忽的站了起来,一双眼睛早已肿得老高,嘴角还挂着带血的涎水,啊,呸!一口带血的浓痰吐出,虽然视线受阻,但并没有妨碍许壮士确定目标,那口血痰十分精准的挂到了胡庸的袍角,在阳光里拉成一道闪亮的细丝,仿佛在嘲弄着他。
胡庸脸色倏地铁青,随手抢了根棒子,冲许壮士脚踝打去,只听喀啦一声脆响,许壮士闷哼一声单膝跪地,胡庸并不罢手,提了棍子继续向他脚踝打去。
小绿萝惊呼出声。
眼看许壮士另一只脚踝也无幸理,只听呜的一声短啸,夹在绿萝的惊呼声里,并不刺耳。一支乌黑长兵噗的一声深深地扎进胡庸面前的土地上,长兵携带的劲风把这宦官带了个趔趄。
胡庸惊疑抬头,眼前的长兵雄伟无匹,乃是一杆方天画戟,只见小院儿的矮墙上站了一员大将,正自一脸怒容的盯着自己。
小院儿周边早已被自己带来的人重重包围,这人是怎么出现在这的?胡庸一时间惊疑不定,大喝一声,人呢?
手下旗牌官迅速围到他身边,眼看众手下把自己围的结实,胡庸胆气又壮了起来,你是何人?
那大将跳下矮墙,走上去拔出画戟随手一挥,只听那画戟呜呜作响,狗样的东西,下手倒是挺狠,还真不愧是白舜卿的狗腿!
接着走到许壮士面前,一伸手把铁塔一样的许壮士拎起来,然后没好气的摔到裴美人面前,嘴里兀自嘟囔着,没出息的东西。
许壮士被他摔得闷哼一声,使劲儿撑着眼皮看向来人,只见一个熟悉的雄浑背影正站在自己身前,一颗热泪自老许眼睛里滚落。
胡庸见来人并不理会自己,不由得大怒,你到底是何人?我黄门办案,你也敢插手?
嘿嘿,世人听到你黄门侍郎的凶名无不退避三舍,但在爷爷面前,你们这些人不过是白舜卿的狗腿而已,还是不带种的那种。来将轻蔑的笑了笑。
我北都帅府的人你们也敢动?啊,呸!一口浓痰,神情动作跟许壮士是如出一辙!
北都府?你是高敛?北关温候高敛?胡庸大惊失色。
北都帅府四字入耳,就连裴美人面色都是一变。当今天下,若说还有一处不在天命,黄门的管辖之下的话,那非北都帅府莫属了,自家这便宜相公居然跟北都帅府牵扯匪浅。
北都帅府辖军二十万,开府北都,都帅许还山爵封渤海王,听调不听宣,是大梁朝地位最为超然的异性王爷,
确认了来将乃是北都城一人之下的铁戟温侯,胡庸放缓了语气,也不计较对方刚才的痛骂,不知温候驾到,有失远迎,温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胡庸胡大人是吧,好教大人知晓,刚刚差点命丧胡大人手下的这位,乃是我北都府的少帅,当然也是渤海王一脉单传的世子,高敛冷笑道:嘿嘿,胡大人,你觉得这还是一个误会能解释的么?
什么?渤海世子?北府少帅?开什么玩笑?此前已经调查过了,许壮士不是没什么背景后台吗?果然,没了五曜花司的臂助,天命,黄门的情报一塌糊涂。然而事已至此,胡庸只能硬着头皮解释。
高将军,此事应该是误会。请容下官仔细调查一番,必定给您和帅府一个满意的交代。
满意的交代?那你先拿点诚意吧。嗵的一声,高敛随手把丈二画戟插在地里。
胡庸使了个眼色,方才围殴许壮士的两个旗牌官走出来,二人拿了宝剑,走到许壮士面前,挥剑断臂,动作干脆利落,后面有人赶紧上来将二人拖下去,这样可满意吗,高将军?
高敛耷拉着眼皮,我没记错的话,刚刚那一棒子是你打的吧?
胡庸面色微变,讪笑一声,高将军,得饶人处且饶人,下官自觉够给你面子得了。非得撕破脸,高将军虽然神勇,毕竟匹马单枪,又带了这些人在身边,真是动起手来,怕也讨不到便宜去吧。
嘿嘿,胡庸?刚刚如果你自己痛痛快快的卸一条胳膊,那今天这事还能商量,如今嘛,你要囫囵着走,可没那么简单了。话音未落,院外传来一阵兵器交加的声音,然后一个雄伟身影矮了半头钻进小院儿,来人头上扎了一箍儿钢圈,一副行者打扮,正是卧虎庄主浑候许冲。
许冲人还未到,笑声先至,老高,阿蛮在哪?这闹得,小家伙居然就在我眼皮子底下。
躺在裴美人怀里的许壮士,听到来人声音,一阵激动,挣扎着坐骑身子,怔怔的望着许冲,虎目含泪,千言万语化成二字,四哥!
胡庸阴沉了一张脸,许冲?难道你们又要造反?黄门跟长右军那是死对头,他们之所以兴起,大半的功劳都是站在长右军的尸体上得来的。此刻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许冲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道,造反?哈哈,说到造反,十年前你们不是已经帮我们造了一次反了?
说着撸了袖子就要上手。
高敛一把拉住,手里方天画戟一挥,闪电般劈向胡庸,噗的一声带起一蓬血雨,
啊,胡庸一声惨叫,一只左臂已然被高敛削断。
斩了胡庸手臂,高敛开口道,胡大人,今日之事暂且如此吧,倘若白总管有什么异议,请他来北都府一叙。
胡庸脸色惨白,场面话都懒得留,招呼众人狼狈而去。
一转眼,小院儿里就只剩了裴美人三女和倒在地上被打成猪头的许壮士,以及高敛许冲二人,许冲紧走两步,跑到许壮士面前,一把把他抱在怀里,哈哈,小阿蛮,好久不见了。
许壮士浑身多处受伤,被他不知轻重的晃来晃去,久别重逢的喜悦都给他晃没了。四哥,别晃了,再晃我人就没了。
高敛为人稳重,眼见裴美人也受了伤,当下先着几人进了房间稍作安置,只剩了木秀怔怔的呆在原地,不知是去是留。
小绿萝正要找她理论,却被裴美人使眼色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