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昨夜共一醉,晨起闷倒驴
一行人出得辕门,陈阔,柳倩娘伤重,柳公卿便将他二人置于马车上,龙驼子,方不回尚能御马,安置妥当,打马往敦煌去了。
敦者大也,煌者盛也,敦煌取盛大辉煌之意,自汉以来便是丝路上的咽喉锁钥,敦煌东峙峰岩突兀的三危山,南枕气势雄伟的祁连山,西接浩瀚无垠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北靠嶙峋蛇曲的北塞山。这里的石窟以及壁画那是名闻天下。
天山之宝的消息早已传遍天下,此刻敦煌这座西域小镇上早已暗流涌动。
几人一路急行,进入敦煌城的时候,已然是月上中天。得亏柳公卿早安派了人来接,几人风尘仆仆的进了一处别院,乃是关中剑派的公产,想到关中距此不下千里,居然也有产业,这关中剑派野心着实不小。
众人妥善安置了柳倩娘,陈阔,方不回,龙驼子也草草收拾了伤处,便往前厅去了,柳公卿,韩缺早在等候。
见二人前来,柳公卿起身迎道,“龙师兄,方少侠,此番小女得二位深恩,柳某无以为报,略备薄酒,请二位痛饮一番。”
龙驼子拱了拱手,“惭愧啊,师弟,此前若非方少侠援手,老汉和丫头的条命早扔给马贼了。”
方不回欠了欠身,正色道,“柳掌门,在下适逢其会,自然不必再提,只是连累令嫒为我挡了一箭,方某内心着实愧疚,实在不知如何是好,柳掌门但有所求,只需方某能力之内,千里万里,自当赴汤蹈火。”
一旁的韩缺不管众人的寒暄,只是饶有兴趣的看着方不回。
柳公卿把二人让到席间,几人把酒言欢,不亦乐乎。
方不回被韩缺盯得发毛。不由得出声问道:“这位韩兄,在下身上有什么不对么?”
韩缺笑了笑,“嘿,小兄弟,我只是觉得有些面熟而已。”
席间,龙驼子酒意迸发,说起方不回大战马贼,复又大战笑弥勒,字里行间对他的武功推崇备至。
柳公卿韩缺都没见过方不回出手,见龙驼子如此推崇于他,不由得大为好奇,尤其是韩缺,他一见方不回,冥冥之中总觉得似曾相识,听了龙驼子吹嘘,不由得好奇更甚,心里打定主意,早晚试试他的斤两。
柳公卿倒是直接,问道,“方少侠哪里人士,师承何人?”他见自家爱女舍命替他挡箭,不由得醋意迸发。
方不回舌头有些大,嘿然道,“小子久在天南,自锦官城来,无父无母,更无师长亲朋,一介孤魂,畅游人间。”
柳韩二人心里惊讶,此人不过二八之年,一身武学很是不弱,该是哪个武林世家子弟,没想到身世如此坎坷,
“那方少侠这一身武艺是?”
“嘿嘿,”方不回是真有点大了,“我自幼就混迹街头,一身短打功夫全来自街头斗殴,别看我年纪小呵,川中有名的人物,几乎被小爷打了个遍,哈哈,我这样的人,名门大派是不屑要的,既然如此,嘿嘿,小爷必定走出一条自己的路,少了张屠户,还能吃带毛猪?真要想有所成就,那雨雪风雷,鸟虫鱼兽,哪个不能做我的师傅?”说罢,站起身来,跳到院子里,双腿微收,塌胸含腹,全身内息瞬间集于一点,随手一指,一道剑气破空而去,噗的一声,在廊柱下打了一个洞洞出来。“看,这就是我学自天南一种竹虫的运气法门,我给它取名罗睺劲。嘿嘿,厉害吧。”
嘿嘿声中,方不回脑袋一歪,倚在廊柱上呼呼睡了。
柳韩二人见了他罗睺劲神技,一时失声,二人俱都是中原武林泰斗级的人物,见识自是远超常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俱都发出一声感叹,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胜旧人。
龙驼子叼着烟锅呼声大作,方不回则倚着廊柱睡着了
柳公卿着人把方,龙二人送回了各自房间,转过身发现韩缺正盯着自己,不由讪讪。
“还是柳兄想的周到啊,不过,是不是有些过分周到了?放你我二人在此,当今天下,谁能逃过你我耳目?就算是大档头,恐怕也没这个自信吧。”
“韩兄此言差矣,吕奇遗宝一事,牵连甚大,据大档头飞信来说,这幕后之人十有八九跟十年前的白登之战大有关联,你知道的,凡事跟白登扯上关系的事那是再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的。”
韩缺皱了皱眉头,“如此说来此事当真有些棘手,怪不得柳兄如此人物都已出山。”
柳公卿心不在焉的捻着手里的杯子,“韩兄说笑了,柳某可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据说,除我们二人以外,尚有三人奔赴天山。”
“什么?”韩缺此时才是大惊失色,“还有三人?是谁?”
天命九流,除了歃血盟誓的那一天之外,九个人就再也没有凑齐过了,如今仅仅是一则听起来可信度并不高的夺宝信息,居然能集齐五人?韩缺此刻才真正的收起了轻视之心,仔细盘算此次任务。
“来的具体是谁我并不是非常清楚,大概率会有小裴和风都,至于第三人嘛,不好说。”
韩缺在走廊里徘徊,忽然停下脚步,认真的盯着柳公卿,“你说,会不会是他?”
“即便是他,恐怕也不会跟你我打照面的,地沟里的老鼠!”柳公卿恨恨地说。
“大档头的意思,明面上你我一支,小裴和风都一支,至于第三支嘛,当然是没有任何消息。”
“嗯,两明一暗,这倒是符合他一贯的行动准则。”
“韩兄,你我虽然不是首次联手,但此番实在是非同小可,除你我之外,这条线上还有黄门那些该死的太监,所以至少明面上需要处理的关系线会很复杂,大档头命我以你为尊,那一应人手调配,我老柳绝不会打半点折扣。”
韩缺摇了摇头,“柳兄言重了,居中调度,实非我的所长,你只管全权负责。至于上阵拼杀,交给韩某。你我说不得就要精诚联手一次。不过有句话我说在前面,柳兄排兵布阵之时,千万谨记一条,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全力以赴,哪怕眼看胜果在手,也要留上两分力,嘿嘿,那只老鼠的亏,想必我们是吃的够多了。”
柳公卿大以为然。二人言罢俱都反身回去休息。
翌日清晨,方不回早早醒来,头痛欲裂,他酒量匪浅,如此宿醉还是头一遭。什么酒后劲如此之大?嘟嘟囔囔爬起来,稍微收拾一下,便往前院溜达,寻个合适的地方做早课。
他左肩挨了一记狠的,所以暂时舍了棍儿,走两趟步伐,行几遍内气。
转过内廊,一小片空地现在眼前。这处别院规模不大,只在前院留了两丈见方的空当,权做练武场地。
方不回刚一露头,一股锋锐之气扑面而来,只见一人穿了一身白色短装,手执一口如泓宝剑,脚踩七星步,剑气满庭。正是关中剑豪柳公卿。
柳公卿这一脉剑术传自前朝舞女名为公孙大娘的,前贤有诗赞曰: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绛唇珠袖两寂寞,晚有弟子传芬芳。
临颍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扬扬。
与余问答既有以,感时抚事增惋伤。
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孙剑器初第一。
五十年间似反掌,风尘澒洞昏王室。
梨园弟子散如烟,女乐馀姿映寒日。
金粟堆南木已拱,瞿唐石城草萧瑟。
玳筵急管曲复终,乐极哀来月东出。
老夫不知其所往,足茧荒山转愁疾。
这一路剑术走起来超然欢脱,浏漓顿挫,绝非人间可有。传说吴人张旭,善书草书,曾经多次观摩公孙大娘舞剑,从此草书大进,豪荡感激,世人称为草圣。这路剑术之神奇可见一斑。
方不回依然是见了绝妙武学便走不动的性子,眼看柳公卿剑术如此超卓,一时看的痴了。
柳公卿走完一趟剑术,利落收工,倒提了剑,向方不回走来。
“早啊,方少侠。”
方不回蓦然惊醒,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嘿嘿,小子平生只有一个毛病,那就是见了神妙武学便迈不动步,倒是打扰门主雅兴了。”
“哪里的话,我这一路剑术脱于剑舞,本来就是舞给人看的,有什么打紧。倒是昨夜少侠一手罗睺劲的剑气,真是震惊了老夫,哈哈。”
“啊?”听得柳公卿言语之间的调侃之意,方不回老脸一红,拱手道,“见笑,见笑,不过门主的酒后劲太大,不知是什么来历?”
“哈,那是沙枣酒,乃是域外特产,以上好的沙枣泡酒,所用皆是烈酒,以老夫之见,此酒之烈,怕是天下无双,当地人取了个雅号,名为闷倒驴!哈哈。”
额,方不回这下头也不挠了,直愣愣的说道,“嘿,这般烈酒,说不得还要再干一回。”
柳公卿见他少年心性,不由抚掌大笑。
此时,龙驼子又掂了烟锅儿,寻方不回来。听得二人交谈,接口道,“师弟,你是把为兄也当驴闷倒了么?”
“岂敢岂敢,师兄折煞我也。”
“倘有如此烈酒,便天天为驴又有什么不可?”方不回嘻道。
“言之有理,还是方少侠见识明快,”龙驼子由衷道,他承方不回救命之恩,心里本就感激,此番得知小方少侠居然也是小小酒鬼一枚,不由心生亲近之意。
“方少侠可知,老汉生平有三宝,一为烟,二为酒,三嘛,才是枪。你老弟真是太对老汉的脾气了。”
几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