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抱窝

    农村除了种地，主要副业就是养猪养鸡。每日家里的油盐酱醋都从这鸡屁股底下来。过年再一杀猪，开春的各种开销也就有了。而种地卖的钱，攒一些留着大事用（盖房啊，娶妻什么的）其余还是要投入到地里的。于是每年春天，农村的小媳妇大婶子们就开始攒鸡蛋摸小鸡。（农村叫孵鸡蛋为摸一窝鸡）

    也有摸鸭蛋和鹅蛋的——要看老抱子（东北农村管孵鸡蛋的母鸡叫老抱子）是不是老实配合。曾经听说过一个故事，一个小媳妇准备抱一窝大鹅，在炕上做好了窝，（农村孵蛋都在炕上，为了母鸡孵蛋时下地吃食的时候，可以保温，不至于小鸡在蛋内闪死）出去选了一只老抱子，这老母鸡太聪明了，一看，丫，咋跟我下的蛋差别这么大呢？肯定不是我的种。想忽悠我？没门！上炕上蹲窝里就把所有鹅蛋给啄了。白白浪费一窝蛋。把这媳妇心疼的哟，上炕拿着笤帚就打老抱子，把鸡打得乱飞，扑腾扑腾着脑袋撞墙上就撞死了。这下不止损失一窝蛋，还搭上一只鸡。

    媳妇怕挨骂，就把这鸡拔了毛给炖上了。然后对下地回来的男人和婆婆说，开春下地太累了，为了给家里人添菜杀了只鸡。结果还是被老婆婆给骂的臭血淋头，原来这鸡肉一进口老太太就吃出来了，一是这鸡死了才拔毛，体内的血都没放干净，肉肯定腥；二是这老母鸡的肉又硬又老，自己家杀鸡还能选这样的？于是拄个拐棍站在门口骂了半个钟头：什么丧门星啊，什么败家子啊，什么难听骂什么。也怪这婆媳关系不好，媳妇听的这个憋气，当晚就卷包袱回娘家了。走前撂下一句话；“我看你家以后能不能摸出下蛋的鸡，你家的鸡鸭鹅都不带会下蛋的，就因为你个老蒯缺德带冒烟儿。”

    那时候农村还不兴离婚呢，这就算休夫了。这在屯里里可是个大笑话，于是东家西家的都过来劝和。劝和劝和的，这打仗原因也就全屯子都知道了。大家都说这老婆婆太厉害了点，捏着媳妇儿的错就不肯放了。老太太本来没想着媳妇气性能这么大，这下事情大伙都知道了，全说赖自己。也就赌气不肯低头。偏偏不让儿子去老丈人家接回来。

    不过这媳妇娘家有钱，还就这一个姑娘，出嫁前宝贝儿的跟什么似的，一看姑娘哭咧咧的回了娘家，再一问原因，就觉得这老婆婆不好伺候。平时自己家姑娘也肯定老受气了。干脆不在乎，老娘还安慰姑娘：“没事，咱大不了再走一家呗。”怎么说呢，俩家都没个解事的人儿，就这么一件小事，谁也没低头，愣是给一对夫妻给拆黄了。

    说来奇怪,自从这媳妇走后，老太太准备再抱一窝鸡，辛辛苦苦伺候了二十来天，几十个蛋出壳，全都是公鸡！这事传到大伙嘴里可坏菜了，都说是她媳妇儿的诅咒灵验。老太太不信邪，又攒了二十几个鸡蛋又抱，出了二十几只鸡，终于有三只母鸡。老太太乐坏了，逢人就说：“我就不信她随嘴一说还能成真事儿了。看看我不是摸出母鸡了么？”这家伙把这三个小母鸡爱护的啊，小米青菜的喂了一个礼拜才放到外面去。他家孙子五六岁，正是淘气的年纪，看到一院子黄黄嫩嫩的小鸡仔就拿着棍子满院撵着玩，乍巴乍吧的一个前趴子摔倒了，就压死三个小鸡崽。老太太听到孙子哭忙出屋来扶起，看到地上死了三个小鸡仔儿，心下一凉，忙捡起来细看，正正就是这三个母鸡！把老太太心疼的，又能打小孙子出气，只好躺在炕上嘿呦嘿呦的哼哼。于是这家这一年就没有鸡蛋吃也没有鸡蛋卖了。到了冬天过年倒是有很多公鸡杀了吃肉。

    过了年，老太太不服劲儿，刚开春就开始攒鸡蛋，接着摸小鸡。第一窝就又出了一窝小公鸡，老太太想着，我还不信邪了，又接着让老抱子趴窝，然后往鸡蛋里塞了几个鸭蛋，于是二十几天过去了，老抱子又领着一窝小公鸡下地了，几个鸭蛋没出壳就被闪死在窝里。

    村里人都跟看笑话似的看着他家一窝一窝的抱小公鸡，有的好事的还特地去他家把小鸡崽子抓起来一个一个的看，然后装作惊讶的说：“大奶，你家还真全是公鸡啊？这天天可不用睡懒觉了，都是打鸣的。”把老太太气的没法回嘴，拿着扫把就撵人。

    老太太真赌气了，非得抱出点雌的出来。但是一个老抱子连着抱两窝很伤元气，都瘦的跟皮包骨一样了。老太太只好从鸭子里找了个老实的，塞了几个鸡蛋几个鸭蛋几个鹅蛋。这时候已经入夏了。按说摸小鸡什么的都是春天比较好，蛋比较饱满比较容易出壳，入夏的蛋的质量就不高了。这鸭子也算争气，不动不吃的趴了一个月，一堆小公鸭小公鹅出壳了，鸡蛋里还真有四个小母鸡。于是老太太逮住谁跟谁说：“你看，我家出了小母鸡儿了吧？”

    高兴没几天，母鸭子带着这一帮孩子们下河，根本没分清有几个孩子跟自己不是一个属性，于是好不容易出来的几个小鸡儿跟着鸭妈妈就下水去了，再也没上来。老太太从此彻底蔫了。再也不提抱鸡蛋的事了。

    村里也就流传着这么个啼笑皆非的故事。幸好这媳妇还算嘴下留德，没直接说他家绝后，也是看着自己亲生儿子的面子上吧。不过这种诅咒实在太吓人。

    二姨给姥姥讲个故事的时候，就笑眯眯的看着我说：“人啊，有时候语言的力量很强大，伤人的话不能随便说。就说这老太太，骂人的时候肯定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她家媳妇给的狠话也太绝。所以说话的时候，千万要想好了。嘴上留个把门的，你看歘尖卖快那些人，有几个好人缘的？以后你说话也想一遍，想着人家听了不膈应你再出口。这是做人的道理。”这段话姥姥又告诉了我，只是我的性子太急，虽然将话记在心里，遇到事情的时候还是会冲动。

    现在我把这原话说给大家，希望大家也能够话到嘴边先三思，不要跟我一样，因为冲动做出后悔万分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