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烟视媚行为君顾2
古晚秋与草草上了楼,刚回到房间,店小二已将吃食端了进来。
进门映入眼帘便是一半高台面,上面放着一个长形软垫,店小二将吃食摆放在软垫中央的案几上,转而对古晚秋说道,“仙师和小公子慢用!有什么事招呼一声,我就在楼下。”
“有劳了!”古晚秋说着,店小二便退着带上了房门。
草草刚在软垫上盘坐好,古晚秋就突然就想起了什么,一副着急万分的模样。
他一面往外疾步走着,一面回头对草草说道,“草草,你先吃着,我去去就来。”
“主人”草草还未将一句话说完,古晚秋已经出了房门,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走廊上。
古晚秋突然记起,在少申山,瘟君温千叶与鬼君阎摩缠斗不休之时,他猛然间窥见草草腿间有伤,紫色袍子下摆也被撕裂半截,袍子还沾染了点点血渍,变得脏污不堪。
又想到在硕鼠精的宅子里花羽带他们离开时,确实听见“次拉”一声,衣衫被硕鼠精撕碎的声音。
这样想来,想必那时候草草就已受伤。
再后来,两人便被困在少申山囚牢,那时无暇顾及太多。
直到被勾魂使大人救出囚牢后,才在无意间窥见草草腿上有伤,后面又因为听着勾魂使大人讲述着瘟君温千叶与鬼君阎摩的前尘怨事听得入神,而直接将草草受伤一事忘到九霄云外。
如今想来,也只怪自己,竟忘了草草受伤一事,自己受伤倒也无所谓,好像自己也不会受伤。
倒是草草,一个普通人,想必一路上忍着疼痛,默不作声。
古晚秋越想越觉得草草实在太委屈了。
草草不提,他这个做主人的就该记着,既然草草信任他,愿意跟着他,他就应该照顾好这个小孩儿,怎么能如此粗心大意。
古晚秋心里自责,忙不迭地出了房门,走在廊上,就看见楼下刚才还热闹非凡的修缘师们已经不见踪影。
于是,他便去询问了店小二叶颜楚的住处,随后直奔叶颜楚的房间而去。
“咚咚咚”古晚秋敲着叶颜楚的房门,问道,“叶颜楚仙师,可在?”
半晌,叶颜楚探了个脑袋出来,一副十分憋屈的样子,见敲门的是古晚秋,顿时开了房门,脸色也恢复了平日里的傲娇模样,“该死的古晚秋,你大晚上敲我的房门干嘛,我还以为是师兄呢?”
“离落风仙师?”古晚秋疑惑地说着。
“对啊,刚才只是逗弄你一番,回来就被师兄训斥,我还以为师兄又来了。”叶颜楚嘟囔着嘴,像是一个被训诫的小孩儿,迫于长辈的威严而躲躲闪闪。
“我来找仙师,是有点事”古晚秋开口,正准备说明来意。
“你不和那小孩儿睡一间屋子,莫不是觊觎着我这间房,我可告诉你啊,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觉。”叶颜楚一脸正经的说道。
他怕古晚秋惦记着他的房间,赶紧在古晚秋开口前,先拒绝了他。
“不是,我没有惦记着你的房间,我们那间房也挺大的,就算你过来一起住,也住得下。”古晚秋赶紧解释道,丝毫没有发现这话语里,有什么不妥。
叶颜楚疑惑的瞄了一眼古晚秋,莫不是这古晚秋真有什么隐疾。
一个小孩儿守着他还不够,还想要自己也去陪他,不会真被那精怪吓傻了吧。
叶颜楚赶紧止住自己脑中一闪而过的奇怪想法,正色地问道,“那你找我有什么事?为难的事,我是会拒绝的。”
“我家草草被精怪伤着腿了,想必普通药草也无用,特来问问叶颜楚仙师有什么灵药没有,想借来给我家孩子用用。”古晚秋一本正经的说着。
他早已把草草当成了自家人,言语中也不避讳。
“草草?就是那小孩儿么?你怎么不早说,我这儿倒有药,是我师兄自己研制的‘璃汐散’,专治各类精怪的妖毒,你给‘你家孩子’敷上,明早起来便好了。”叶颜楚特意将‘你家孩子’四个字咬得特别重,眼角浮上一抹笑意。
“如此,就谢过叶颜楚仙师了,也谢过离落风仙师的灵药。”古晚秋冲叶颜楚一揖。
“那当然,我师兄研制的自然是灵药。”叶颜楚嘴角微翘。
提到离落风,便自觉骄傲。
叶颜楚从小与离落风一同长大,要说这世上谁是叶颜楚最佩服的人,那便是离落风。离落风既是叶颜楚的师兄,也像是叶颜楚的兄长。
叶颜楚转身回房,拿了药递给古晚秋。
古晚秋带着药回了房间,见草草还在软垫上正襟危坐着,像是一个听话的小孩儿。大人不让动,他便乖乖地坐在那儿,极其可爱。
饭菜草草一口未动,想必是等着古晚秋回来,听见房门“嘎吱”一声打开,就知道是古晚秋回来了。
草草立即起身迎了上去,拉着古晚秋的衣袖,落寞的脸上立即堆满了笑容,关切地问道,“主人,你去哪儿了,草草想你。”
真粘人啦!
这才离开不消半刻钟,怎么就想了。
“怎么不先用饭,不饿吗?”古晚秋立即转移了话题。
“想等着主人一起。”草草说话一点也不避讳,总是围绕着古晚秋。
“坐到榻上去!”古晚秋面无表情、命令地说道。
草草像是个受惊的兔子,被古晚秋这面无表情的话语震住,也不敢开口询问什么,只是低着头,慢慢地绕过屏风,埋头坐在塌边。
古晚秋半蹲在草草脚下,看见草草被撕裂的紫衣下摆,血迹斑斑点点印在上面,以及右边裤腿被硕鼠啃咬的痕迹,血渍发黑,裤腿与翻开的血肉粘在了一起。
原本殷红的血肉此时已经发黑,果然精怪都带了些许妖毒。
古晚秋左手小心翼翼地欲抬起草草的右小腿,草草一手扶住了古晚秋的手,彷佛不愿让古晚秋触碰自己,又或许是不想让古晚秋如此受累。
古晚秋抬头望着草草,四目相望,只见草草眉眼低垂,又是一副楚楚可怜、受了委屈的模样。
这孩子,真是一点也不能凶。
古晚秋当即温柔的问道,“还疼吗?”
这一句关心,瞬间卸下了草草心里的防线,也享受着古晚秋对他的呵护,他扶着古晚秋的那只手很快就失去了力道,委屈的点了点头,小声地说着,“疼。”
古晚秋也不管草草扶住的那手,左手直接抬起了草草的右腿,右手脱了他的短靴。
白色里袜早已被黑色血渍侵湿,古晚秋将短靴与里袜扔在一旁。
草草小腿皮肉与裤腿粘在一起,古晚秋小心翼翼地将粘住的破碎裤腿布料撕下,又怕弄疼了这孩子,所以特别小心。
之后,又用清水将草草的小腿擦拭干净,又温柔的给他上了药,缠上绷带时,也是极其小心。
草草就像是古晚秋掌心的一抹雪花,就怕冷了热了,他便消失了,也怕自己手上没有轻重,害他有一丝的疼痛。
帮草草包扎完毕,古晚秋站起身时,就发现脚下不稳,一个趔趄,只觉眼前发黑,当下一个不稳,立刻就要摔倒在地。
突然,古晚秋迷糊中感觉一双强有力的臂膀从前面箍住了自己。
古晚秋定了定神,眨了眨疲惫的双眼,很快便清醒过来。
想必是蹲的久了,脑中血液流动不畅,大脑缺氧,加上这两日来,疲于奔波,一时体力不济。
古晚秋又眨了眨双眼,仿佛是在确认什么一样。
他发现自己正靠在草草怀里,那胸膛坚实可靠。尽管如此,他此时也没有听到草草的心跳声。
不过,古晚秋已无暇顾及这个问题。
古晚秋一时面红耳赤,不知如何是好,又回想起司炎刚才的那些玩笑话,他脑中更加混乱了。
他只觉眼前晃着重影,竟不知道是疲惫所致,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在古晚秋的记忆中,自己总是独自一人,好像没有人一同吃饭,一同说话。
突然,身边多了一个人,好像还不太习惯。不过,两个人的感觉确实还不错。古晚秋想着。
古晚秋想要挣脱开来,往前欲走两步,无奈草草并不放手,箍住的手又紧了些许力道。
古晚秋一时语塞,竟不知要说些什么,便僵在那儿。
但是,这个姿势确实不雅,若是被旁人看到,还真会以为他古晚秋有什么隐疾。
倒是草草先开了口,说道,“主人,是累着了吧!我扶你过去吃点东西。”
古晚秋胡乱地点着头,彷佛没有意识,嘴边喃喃,“吃点东西对吃点东西。”
草草松开了手,一手扶着古晚秋的手腕,一手扶着古晚秋的肩膀,带着他往案几那里走去。
古晚秋则像是个提线木偶,跟随着草草的脚步,没有丝毫属于自己的意识。
草草扶住古晚秋坐在案几旁,极其不舍的松开了握住古晚秋手腕的五指,退着至案几对面坐下。
古晚秋埋头囫囵地吞咽着饭菜。一时竟不知为何如此慌张。
咽了几口饭菜,古晚秋抬头,想看看草草有没有吃饭。
这一抬头,刚好迎上草草的视线,草草一直盯着他,这让古晚秋更加尴尬了,顿时就被还未嚼烂地饭菜哽咽住了,呛咳了两声。
草草赶紧递了一杯水过来,古晚秋一口喝下,不敢再直视草草双眼。
“主人,你这是怎么了?”对面传来草草关切的问候,仿佛一个懵懂少年。
我怎么了,古晚秋心中也大感疑惑?
古晚秋又想着,难道是自己接触的人太少了?
对于这样的相处才会如此敏感,加上司炎的话让他有了自我暗示,原本再正常不过的相处在古晚秋眼里,都有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古晚秋暗自思忖道,凡间不是都流行男女缔结良缘、百年好合吗?看来我也是缺媳妇了,得赶紧找一个才行。
古晚秋想着,草草见古晚秋发着呆,竟又问道,“主人,是想娶媳妇了吗?”
古晚秋当即一惊,这孩子,好像洞悉了他的想法,说话也直接了当,一点也不含蓄,古晚秋被人看透了心思,仿佛是个透明人,赶紧正色地说道,“不,没有!”
“那主人以后会娶媳妇吗?”草草穷追不舍地问道。
古晚秋一时悲从心起,这孩子怎么这样为难他呢。
当即,抬头,想要用呵斥的眼神让草草闭嘴。
刚一抬头,古晚秋就发现草草脑袋已经凑了上来,竟不知道草草是问话时,便将脑袋凑了过来,还是在他抬头的那一瞬。
古晚秋再次对上草草的双眼,那双水光盈盈的大眼珠子就在他眼前呲溜地转着,孩子的童真尽在眼中。
两人咫尺相对,草草呼吸的气流漫上古晚秋的脸颊,而后蔓延至全身。
很快,古晚秋便觉得全身热了起来。耳根也开始发烫,脸颊想必也是红彤一片。
此时,肯定狼狈极了,古晚秋想着。
“主人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草草在古晚秋耳旁又询问了一遍,好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年。
“什么?”此时,古晚秋早已思绪纷飞,最后,脑中化作一片空白。
草草继续追问,好像没有得到答案就不会罢休,“主人,以后会娶媳妇吗?”
草草用那一双童真而又深邃的黑色眸子继续盯着古晚秋,等待着古晚秋一个让他满意的回答。
“不会!”古晚秋害怕被草草看穿他的心思,当即回答道,不会。
以后若是想娶媳妇,以后再议。
此时,绝不能让草草猜透他的心思。
古晚秋勉强维持着自己已经展露无遗的尴尬。
草草似乎很满意地在古晚秋脸颊旁笑了笑,轻声在古晚秋耳旁说道,“那以后,主人就带着我一起……我们一起……降妖除魔。”
古晚秋没有答话,草草坐了回去,仍旧盯着古晚秋,似乎在等待着古晚秋的答案。
见古晚秋不说话,草草又无邪地问道,“好不好?”
古晚秋面对草草的时候,总是无法拒绝,当即低声地说了一个字,“好!”
草草喜出望外,吃了两口饭菜,冷不丁地又补充一句,“若是主人以后要娶媳妇,我可不认。”
这句话说的郑重其事,极其严肃。
古晚秋没有看草草是什么神情,也顾不得草草内心的想法,此时思绪早已飞至九天外,根本没有把草草的话放在心上。
草草也没有再纠缠着要答案,两人便面对面坐着,吃完了这一顿极其漫长的晚饭。
饭毕,店小二收走了碗盏。
此时,夜已深,该是休息的时候了。
古晚秋坐在软垫上,久久不肯挪动,彷佛他才是一个受惊害羞的小媳妇,完全忘了对面是一个唤着他叫“主人”的小孩儿。
“主人,你去榻上休息吧!这几日,想必身体疲累至极。”草草关切地望着古晚秋,他伸手准备扶住古晚秋。“我知道主人是关心我,但这房中本就只有一张床,主人去榻上休息,我在这软垫上将就一晚便可。”
古晚秋起身背对着草草,躲开了他伸向自己的手,隐藏着自己的面色,说道,“我没什么要紧的,睡哪儿都是一样,倒是你,还在长身体,切不可将就行事,你去塌上睡觉。”
草草不愿,古晚秋转过身来,一脸正色,草草便不再多言,默默地移到榻上安睡。
古晚秋撤掉案几,在软垫上躺了下来。
两人,一宿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