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烟视媚行为君故
勾魂使离开后，古晚秋就带着草草下了山。
一路上，草草拉着古晚秋的衣袖不曾放开。
古晚秋望着草草，只见草草眸子黑亮，像是一汪春水荡着涟漪，不沾惹一丝尘埃。
草草眼神清澈，满眼童真，只是经历了这些波折，显得些许落寞，又有一丝畏怯。这倒让人有一种想要怜惜的味道。
几日波折，草草的紫色衣衫变的有些破烂，还沾染了少许泥渍。
望着草草那纯稚又有一丝胆怯的眼神，古晚秋几次欲言又止。
最后，古晚秋还是说服了自己开口，他缓缓说道，“草草，你家住哪儿啊？赶紧回家去吧。”
草草垂眸望着古晚秋，沉默不语，眼里满是委屈。
古晚秋又硬着头皮说道，“要不然，我送你回去也行。你别害怕，硕鼠精已经被勾魂使大人解决了，以后不会再来了。”
草草仍旧闭口不言，只是拽着古晚秋衣袖的拳头又紧了紧，将古晚秋的袖袍拽的邹邹巴巴。
古晚秋轻轻扯了扯袖子，草草拽的太紧，古晚秋就没有扯开，也不敢太用力。
良久，草草才将目光从古晚秋身上挪开，委屈的低着头，松开拽着的袖袍。
古晚秋见状，以为是自己惹的这孩子受了委屈，他想着，此时埋头失落的草草肯定已经掉着眼泪了。
此时，他束手无策，全身每个毛孔都无所适从。
古晚秋哪里遇见过这种情况，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无措的站在那儿，一时失了神。
草草像是知道古晚秋的心思，随即抬起了头，其实还是需要俯视古晚秋。
那委屈的双眼盯着古晚秋，古晚秋顿时感觉一丝忧伤从草草的眉眼间晕开，再经由他的眼里蔓延至全身，逐渐化开。
好生奇怪，只消一个眼神，就能让人感同身受而对他倍感怜惜。
“我没有家。”草草缓缓的说道。
“啊”古晚秋责怪自己提起了草草的伤心事，“你家人，难道被硕鼠”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没有家。”草草说这句话时，似乎咬着牙很是艰难的说出了这几个字来，“仙师，我我想跟着你。”
“那个”猛然间被对方拿住了话语，古晚秋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自己是什么人，连自己尚不清楚，也许还背负了那数以千计的黄燎尸的性命。
也可能，自己从前就是大奸大恶之徒，不然怎么会在被封印的棺椁里。
不知道自己的从前，也不知道未来。这样的人，怎么能照顾好另一个人。
草草望着沉默的古晚秋，黑色明眸多了一汪泉水，那汪泉水似要开始打转，“若是让仙师为难，是我的过错，我一个人其实也挺好的，反正在这世间既无牵也无挂，他日，纵使再被精怪抓去，这世间也只是少了一个闲人而已。”
说完，草草越过古晚秋，脚步缓慢，想要独自离开。
这反倒让古晚秋心中浮现起罪恶，仿佛是自己欺负了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孩儿，让那孩子委屈不已。
“你可以跟着我。”古晚秋赶紧说道，“但是我已经决定遍走九州四海，倘若你跟着我，以后便会时常遇着精怪，甚至比这硕鼠精还可怕，你可还愿意？”
草草赶紧回头，两步走到古晚秋身侧，又抓紧了古晚秋的袖袍，脸上一抹喜色晕开，“跟着仙师，我就不怕。”
古晚秋见草草喜悦溢于言表，肯定是想着自己能保护他，赶紧又说道，“我不一定能时时顾着你，也可能保护不了你。”
古晚秋想着先把情况解释清楚，利害关系陈述，剩下的就交由这少年自己斟酌。
“没事，我可以保护仙师。”草草嘴角微翘，似是胸有成竹。
古晚秋笑了笑，以往每次遇见那群修缘师，都是被嘲笑，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要保护他，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不过，却让古晚秋乐开了怀。
“以后我就是仙师的一个小仆从，仙师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草草开心的说着，“以后仙师就做我的主人，好不好？”
古晚秋本想拒绝，就算同行，可以以朋友，亦或是同道相称，这“主人”二字，实在是不合适，但是望着草草那恳切的眼神，古晚秋一时竟忘记思绪，无意识的点了点头，口中轻声的吐出一个字，“好。”
古晚秋回忆着这孩子气的小傲娇，张口说要保护他而喜上眉梢；草草拽着古晚秋的袖袍，脸上也是不可言喻的欣喜。
恰在此时，花羽随风而出，一丝丝凝结成形，猛地冲向古晚秋那被拽紧的袖袍，草草松了手，往后一仰，差点摔倒在地。
不过，他很快就站稳了身形，一脸愠色。
在古晚秋看来，那只是小小稚嫩少年脸上出现的一抹气愤与疑惑。
但是花羽绝不会无缘无故攻击别人，花羽甚至连出现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如此异常行为，莫非是这少年真的有什么问题？古晚秋心中疑惑。
花羽在古晚秋周围盘旋，似乎在等待时机，也像是在阻止少年走近古晚秋，草草脸上愠色逐渐浓郁，花羽竟也发出了几声嘶鸣。
探灵囊也开始抖动起来，古晚秋将探灵草草取出，放在掌心。
探灵草草迅速飞至少年胸膛，少年也没有一丝疑惑，而是呆呆的站在那儿，望着探灵草草。
探灵草草在少年怀里蹭了蹭，又在少年脸上蹭了蹭。少年脸上的愠色逐渐化开，转而又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古晚秋看在眼里，探灵草草这是喜欢这少年的意思。
第一次探灵草草遇见古晚秋之时，也是这样蹭着他的胸膛、蹭着他的脸庞。
这可如何是好？
一个灵物貌似及其讨厌少年，之前在硕鼠的宅子里还将少年从身上扔了下去。
一个灵物似乎又特别喜欢这少年，探灵认主之后，不会再认他人为主，但是却能喜欢这少年，也是让人不解。
古晚秋还在思考，仿佛特别为难。
突然，探灵草草挡在少年身前，对着花羽呲牙咧嘴，口中还发出一丝令人惊怖的叫声，温柔可人的探灵草草突然变成了可怖的妖邪。
其实探灵草草本就是一个戾气较小的妖邪。不知道为何会突然露出本性。
花羽徘徊在古晚秋周围，似乎也在警告的嘶鸣着。
论实力，古晚秋清楚，明显花羽实力略胜一筹，探灵草草只是以卵击石。
两只灵物的缠斗一触即发，古晚秋赶紧摸了摸花羽的脑袋，似乎是在安慰，也是在告诉花羽，我很好，没有危险。
古晚秋又望了望探灵草草，探灵草草逐渐收起狰狞的表情，很快表现的温顺可人。
花羽似乎很不高兴，古晚秋还欲开口说点什么，花羽也不等古晚秋开口，瞬间藏起了身形，不再理会。
古晚秋望了望小臂的那抹“胎记”，尴尬的笑了笑。
探灵草草飞至古晚秋的手心，拼命的眨眼，欢快的表现着，想要得到古晚秋的一丝夸奖。
古晚秋将探灵草草装回探灵囊。
古晚秋再次望着少年时，他还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虽然花羽不喜欢他，但是探灵喜欢他，且不论这少年是否有问题，反正都是天涯孤寂人，结伴同行又如何。
“草草，走吧！”古晚秋对少年说道。
少年一副愕然表情，似乎没有想到古晚秋会这样说，以为古晚秋会让他离开，至少也会问点什么。
但是，都没有。
草草走上前，又开始抓着古晚秋的袖袍，点了点头，诚挚的说道，“好！”
回到竺浆镇上，此时已是酉时四刻。
暮色笼罩，夜色中，稀疏的星光渐现，照亮了赶夜人脚下的路。
古晚秋带着草草去了先前住过的客栈，至少铜钱剑得寻回来。
两人还未走进客栈，远远的就看见客栈里面灯火通明，还伴随着阵阵喧嚷嘈杂之声。
走近一看，原来是各路修缘师齐聚于此，大家正侃侃而谈。
古晚秋走进客栈，店小二老远就迎了过来，说道，“仙师，你可算是出现了，你这都失踪一天一夜了，怎么走时也不打声招呼，大半夜的，可把我们给吓坏了。”
古晚秋尴尬的笑了笑，还未来得及开口，店小二赶紧又说道，“仙师，你不会是被妖怪抓走了吧！”
店小二也不避讳，这句话声音说的极大。
顿时，周围修缘师都将目光投了过来，其中一个修缘师走向前来，说道，“该死的古晚秋，你不会真被妖怪抓走了吧！”说话的正是叶颜楚。
“我”古晚秋正准备答话，店小二猛地将柜台后的铜钱剑拿了出来，“仙师，你的剑落在房间里面了，怕仙师回头来寻，于是给您收起来了。”
此时，另一个修缘师也走了过来，“哟喂，古仙师，你这怎么降妖除魔，把剑都给丢了，不会是被吓着了吧！”说话的自然是刻薄的司炎。
“哈哈哈哈”又是满堂的哄笑。
草草脸上闪现出一抹怒色，随即平稳地说道，“主人，这些都是些什么人？”
司炎闻言，脸上出现一副难以置信却又略感滑稽的表情，“古仙师，一别数日，什么时候竟连仆从都有了。古仙师作为一名修缘师，连剑都能落下，你这仆从竟连给你提剑的机会都没有，莫不是伺候仙师你穿衣沐浴来着，如此说来，古仙师莫不是对孩童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满堂又是一阵哄笑，修缘师们都明白司炎所指。
好男风倒没什么好说的，大家也可以接受，但是对孩童就为世人所不齿。
“古仙师，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也不该对个孩子下手啊。”司炎继续说道，眼中充满傲慢与嘲笑。
古晚秋被嘲笑吐槽，倒不觉有什么。此时，嘲笑已牵连草草，这还是个孩子。
古晚秋当即说道，“司炎仙师，贵为修为上乘的修缘师，说话怎如此与身份不符，倒像是个街头爱嚼舌根的三姑六婆，有失了身份。”
司炎当即哑口，耳根发红，有些许尴尬。
倒不是没有言语回怼。而是这是古晚秋第一次在嘲笑中怼他，想必是气愤至极。
再者，司炎说这话，确实有失身份。他当即退了回去，和相熟修缘师坐在一堆。
“该死的古晚秋，你捉妖怎么捉到连剑都给丢了，就知道你不靠谱。”叶颜楚继续说道，
在旁人看来，叶颜楚和司炎一样，喜欢嘲弄人。但是，古晚秋知道，这刻薄的话语里，倒有几分关心。
“我是半夜被那精怪抓走的。醒来，已经在精怪的地盘上了。”古晚秋回答道。
一众修缘师听说此地有妖，当即紧赶慢赶来到此处，准备捉妖。
不想，昨晚刚到竺浆镇，今日那些个被抓的人就被送了回来。说是妖怪也被杀死了。
他们还奇怪，到底是谁，赶在前头收拾了这妖怪。
“那精怪是你收拾的？没看出来啊，该死的古晚秋，还有这本事。”叶颜楚说道。
古晚秋顿了顿，勾魂使大人说普通修缘师都是看不见他们的，毕竟是上仙。
如果，自己如实交代了事情经过。大家不但不会采信，怕是还以为他又开始犯傻。
可也不能说是自己收拾了这精怪，说了也没人会信，大家更会以为他疯了。
“是一位修为上乘的修缘师解决了精怪。”古晚秋当即杜撰了一个人，反正也没人知道真假。
古晚秋指了指草草说，“这孩子，便是从那儿救出来的，无家可归，以后就跟着我了。”古晚秋这样一说，顺便解释了司炎刚才污蔑的言语。
“修为上乘的修缘师？此人我们可认识？古仙师。”说话的是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众人吵闹的离落风。
“我我也是第一次见，仙师不肯留下姓名，之后便走了。”古晚秋脸红心跳，撒谎看来也是需要承受心理压力的。
修缘师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这着这位不肯露面的修为上乘的修缘师。
“诸位仙师慢慢用饭！我这折腾了一天一夜，实在是疲惫，就先去休息了。”古晚秋对众人说道。
拜别了叶颜楚、离落风。其他人主要也并没有回应。
古晚秋对店小二说道，“小二，我那间房还留着吧，给这个小公子再开一间。”
店小二面露难色，说道，“仙师，你看今天这么多人住店，哪里还有多余的房间，就您那间，原本都是要给别的仙师的。你看，你和小公子凑合住一晚，就您之前那间房，如何？”
古晚秋怕草草不乐意，草草见古晚秋面露难色，当即说道，“主人，我不用单独一间房，我和你住一间房就行。”
店小二一听，满脸笑容的说道，“还是小公子懂得我们的难处。仙师，你和小公子先进屋稍坐片刻，我去给仙师和小公子端点吃食过来，想必折腾了这一天一夜，此时必是极饿。”
古晚秋带着草草上了楼，草草小声的问道，“主人，那人总是骂你该死，你为何不生气？”
“他是唯一一个愿意同我说话的人。”古晚秋说道，脸上浮现出一丝愉悦的神情。
草草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一种回答。不免心里浮起一丝忧伤。
古晚秋继续说道，“他人挺不错的，只是言语直爽，你没看出，他言语中透露出了关心吗？”
“”草草没有看出关心，只听见了“该死的”这三个字，“那主人和那位司炎仙师也很熟吗？”草草又问道。
古晚秋也没多想，直接回答道，“不太熟，也没讲过几句话。”
“知道了！”草草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