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佝偻身影（3）
再醒来时，已经身处一个陌生的烂尾楼。
刚入梦，宋牧就疯狂地在身后搞起了小动作。
因为他的眼前，赫然站着一个佝偻着腰，满脸皱纹的老大爷！
“小伙子，你走的急，大爷也没好好跟你唠会嗑。”
老大爷满目慈祥，语气诙谐，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拉起宋牧的手就往屋内走。
宋牧认出，这正是刚逝世不久的张大爷。
他有些犹豫，又忽然想起江探说的那句话：心愿未了。
悬着的心悄然放下，想着张大爷这么好的人，应该做不出什么恐怖的事儿。
只要完成他的心愿，自己就能安然无恙离开梦境。
宋牧抬起脚步，跟在张大爷的身后进了屋子，随便找了个空地儿坐了下来。
屋子比较简陋，一张床，两根椅子，一个用砖块临时搭造的灶台，还有些柴米油盐酱醋茶。
“您有什么心愿，您说，我能帮得上忙的，我会尽量去做。”
“孩子，大爷没啥别的心愿，寿终正寝，死的不冤。就想让你陪我吃个饭。你也看见了，这屋子里简陋，大爷一个人住了几十年了，有些孤单。”张大爷擦了擦眼角的泪，却强撑着笑意，执意要给宋牧下碗面。
张大爷独自在一旁烧水、洗菜、切葱，佝偻着腰忙活的背影看的宋牧心生怜意。
明明自己过的万般不如意，却依旧看不得人间疾苦。
“大爷，您没有成家，没有孩子吗？”宋牧帮忙洗菜，随口问道。
“死咯，死了好多年了。我都快记不清她的样子了。”
宋牧听着大爷如数家珍一样轻描淡写说出这句话，向来心软的他别提多难受了。
却只能暗自难过着，尽量不让大爷看出来他的情绪。
“我老婆呀，以前可是我们村儿的大美人呢，只可惜啊，命不好，得了怪病，死的早了，留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也没个一儿半女，没个牵挂。”
张大爷一边切菜，一边跟宋牧分享着他以前的日常生活，语气里满是幸福和炫耀。
“她原先啊，烧的一手好菜，”张大爷将切好的菜放入沸腾的锅中，又取出了面，一起放进去，“不像老头子我呀，只会下面吃。”
滚烫的热气席卷了这间不大的屋子，宋牧出于善意，取代了张大爷煮面的工作，听着身后人絮絮叨叨地唠着家常，似乎回到了自己小时候在父母身边的日子。
“那您这些年，都是煮面吃吗？”宋牧的眼里只有眼前锅里喷香的面条，笑着反问道。
“是啊，老婆子走了，我就只能吃面了。”张大爷一边回答，一边眯着眼小心翼翼地做着一些小动作，“没想到死了，还能碰见个能说话的小伙子，也算是我这辈子积德行善攒下来的福气了。”
“您净说胡话。”宋牧打趣着，又将火关小了点，自顾自地在十分认真地调着汤底。
他想不出该用什么话来宽慰身后这个已经死去的老人，只能说：“您是个好人。”
因为张大爷在地下停车场救了宋牧的命，所以，在他的心里，张大爷就是好人。
是宋牧身处黑暗中的一束光。
张大爷果然很取悦这句话，挠了挠自己已经花白的头，扬声大笑道：“你这小伙子，油嘴滑舌的。”
宋牧也没狡辩，只是专心致志地捞起了面条，继续听张大爷述说年轻时候的爱情。
“我们那村儿啊，怪得很嘞，十里八乡的，好多人讨不着老婆，也就我家老婆子瞎，不挑，看上了我，愿意跟我回家。”
说罢，张大爷从床底下掏出珍藏数年的、表面泛着灰白的笑容递给宋牧瞧看。
看着张大爷一脸幸福地盯着照片中的人儿看，宋牧也不由得有些开心。
“大爷，您媳妇儿，是名副其实的大美人儿。”
“是吧？你看，他这眼角有颗痣，只是看不太清了。”张大爷又将照片凑得近了些，特意指着照片上女人眼角的痣给宋牧看。
宋牧没办法，只能暂时放下手中的活计，跟从张大爷的指示仔细地瞄了几眼那颗痣，又端详了半刻女人的脸，觉得确实好看。
就是张大爷年轻时候，长的不咋地，跟个猴儿似的。
不过宋牧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毕竟死者为大，特别是死者站在他面前，当面说坏话，确实不太好。
宋牧看了照片，又是一顿猛夸，直到一旁沸腾的水提醒他，面煮开了。
他这才收回思绪，满面笑容地取了碗筷，这时他才发现，原来就连碗筷都只有一副。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痛感瞬间席卷了宋牧的眼眶，他简直无法想象张大爷这些年是怎么度过孤苦伶仃一个人的生活的。
一旁的张大爷似乎也反应过来了，声音有些沧桑，拉着宋牧的袖子说：“好孩子，没事儿，大爷看着你吃。”
宋牧强忍着在眼眶打转转的泪水，低声说道：“您吃，我看着您吃。”
“你这年轻人，怎么就是不听话呢，你好好吃，大爷已经死了，是不懂得饿的。”张大爷又一副斥责的语气看着宋牧，可那眼神里，充满了长辈对晚辈的慈爱。
宋牧一时没忍住，低声抽泣起来，忽然记起，他曾经也是有过爷爷奶奶的人。只不过命不好，也死的早。
看着面前的张大爷，宋牧似乎看见了曾经劝自己多吃点饭的爷爷，也如张大爷一般，眼里充满了慈爱。
宋牧和张大爷推搡来推搡去，却始终分不出个高低胜负，宋牧只能妥协，笑着说道：“那，我们一人一半吧。好吗？您不介意的话。”
眼前的张大爷迟疑了一会儿，含着泪花的眼神变了又变，最后答应了这个看似无理的分配请求。
只不过，宋牧拗不过年迈的张大爷，只能一个人先吃了起来。
嗦面还能以前老年代的趣事儿，宋牧觉得有趣又幸福。这种感觉只在他小时候爷爷奶奶还活着的时候出现过。
“我们以前的村儿啊，出过好几个风水先生呢，可厉害着呢。”
这时，吃了一半面条的宋牧看着津津乐谈的张大爷，没忍住好奇心，问道：“张大爷，你把你们村子说的玄而又玄，还没告诉我，你们村叫啥呢？改天我也去玩玩儿！”
张大爷沉默了一会儿，等宋牧吞下最后一口面条时，才缓缓开口道：
“五道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