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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孤舟下彭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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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逐渐被云雾笼罩的深色湖面,墨尘将右手上的那颗黑色如意珠嵌入了腰间的玉佩之中,然后缓步走到了思齐跟前。

    思齐自觉说了不该说的话,心中惶恐,不敢抬头,彷徨无措间,只觉墨尘将手落在了自己的左肩上,还重重地按了两下,似是将一种极深的信任与希望交托给了他,他为这份力量所感奋,抬起头来,望向墨尘,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惭色。

    只见墨尘正微笑着望着他,那双坚毅而明亮的目光投进了他的眼底,立时在他那神色略显彷徨的眼睛里反射出了一道亮光,他立时大感振奋地挺起了胸膛,好像墨尘的目光点燃了他内心的那一把火,神情委顿的两颊瞬时又饱满了起来,微微有些潮润的眼角也重新焕发出了往昔的神采。

    墨尘望了望他,又将目光转移到了其他人身上,这次他没有扭头回避,而是吩咐人把船上的人都叫了过来。待所有人集结完毕,他才沉吟道:“弟兄们,我知道你们心里有怨、有恨、有疑惑。这么冷的天,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为什么?”沉肃的语气里略带一丝凄凉。

    墨者们默然不答,有人惭愧地低下了头,有人茫然地皱起了眉头,有人担忧地凝望着墨尘那张苍白的面孔。

    “因为有人想趁着这天寒地冻的时候,将我们姑苏五门置于死地。”

    墨尘看了一圈,目光最后停在了本次随行人员中年纪最小的两个人身上——子非鱼和鱼非子,他们俩听了墨尘的自问自答后,立即义形于色,不似某些年长者还要经一番深思熟虑后方肯点头,更不似某些人明明不敢苟同却依然违心地附和一声“真是岂有此理!”

    目光一转,墨尘的视线又在那些赧然低头的人身上轻轻掠了一眼,“你们当中肯定有人会说,他们要对付的是祁七爷不是我们墨门,但我告诉你,你要是这么想,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我们姑苏五友,就好比这五根手指。”说着,他伸出右手,并随手挑起一根筷子,“断一根指头的时候,我们还能把这筷子握在手里;那断两根手指头呢?我们也还能把这筷子握在手里;但——如果就剩一根手指头了呢?我们还能牢牢地把这筷子握在自己手里吗?”

    “唇亡齿寒,谁也别想苟免独存!”

    话音刚落,只听“咔嚓”一声,那根筷子在他的右手之中断成了两截。墨者面面相觑,栗栗不敢言。

    “别以为我是危言耸听。”掷下断成两截的筷子,墨尘瞥然一转身,其语气也随之一转,金声玉振,掷地有声。

    他朗声道:“祁七爷善于妙手回春,专克对方的毒蛇毒蝎。有七爷在,这些毒蛇毒蝎子无法近我们的身,也毒不死我们,但要是没了七爷,我们所有人都将永远待在这个寒冬里,再也不会有腊尽春回的那一天。这就是敌人的用心所在。”

    “所以,如果我们墨门此时此刻还想着置身事外,独善其身,那就是自取灭亡,自掘坟墓!”墨尘越说越激厉,其身前几位原本低着头的墨者听罢,不禁心惊胆颤,不多时,手心与后背皆已细汗涔涔。

    墨尘不看他们一眼,继续以悲壮而依然自豪的语气说道:“别总以为我们墨门暗器就是天下无敌。”

    “眼下,我们的敌人很聪明,不但知道柿子要挑软的捏,而且还知道要借刀杀人。哼,这善用毒之人想出来的计谋就是毒。我们的暗器跟他比起来,可真是太拙劣了。”

    说话间,其身后的墨梅忽然全身一震,不意掉落下几片花瓣来,看着飞花零落的情形,人们的心头不禁有些悲伤。

    “奸险小人!我们决不能叫他们的毒计得逞!”突然,人群中有人忿忿地大喊了一声。

    紧接着,所有人都壮声附和了起来:“对!我们决不能叫他们的毒计得逞!”

    一向以墨门暗器引以为傲的墨者们哪里忍受得了“拙劣”二字,强烈的自尊与荣誉感让他们每个人的胸中都爆发出了一声呐喊。

    “五门向来同气连枝,荣辱与共,他们今天挑衅祁门,就是在挑衅我们墨门,我们墨家上下决不与他们善罢甘休!”竹山彘竹竿以他那臃肿的身子挤出人群,高声喊道,其他四虎闻言,深受鼓舞,亦阔步上前,相与附和。

    墨尘看着大家众志成城、意气风发,心头不觉一荡,热泪盈眶道:“弟兄们,你们能有如此胆色,如此襟怀,真是让我墨某人深感欣慰,在此,请各位受我一拜。”说着,便俯身拜了下来。

    众人忙呼道:“五爷,不可,不可……”一边喊,一边急忙还礼。

    “五爷,这本就是我等职责所在,责无旁贷,义不容辞,怎好受你如此大礼?”近前的思齐道。此刻,所有人都为墨尘那一拜所感奋不已,胸中一腔热血更是溢满心田,恨不能立时砍杀了贼人之首级以报答墨尘这一拜。

    “你们都是侠肝义胆的忠臣义士,就凭你们的忠与义,也值得我这一拜了。”墨尘亲热地望着众人,激动的泪水让他一度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看着墨尘被泪水洇红的眼眶,五云书生无衣的胸口蓦地一热,带头起誓道:“五爷,我等皆受墨门大恩,此生竭忠尽智,也难报万一,惟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才不负您的大恩大德。眼下,大敌当前,我等一心同功,誓死效忠于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随后,所有人也跟着陆续发下了各种死忠的誓言。

    “好!好!好!”望着每一张熟悉而亲切的面孔,墨尘心潮起伏,默然许久,才于紧抿的嘴唇间挤出了三个“好”。

    一直站在角落里的玉蕊怕他情绪太过激动,身子不支,便目示墨尘近前的狼跋仔细留意着。狼跋得其“密旨”,神情立时警惕了起来,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墨尘,眼见墨尘眼神微微有些恍惚,他急忙扶了上来。周围之人见状,心头顿时一紧,齐呼道:“五爷——”

    一双双忧急逾恒的眼睛密密地注视着墨尘那张苍白的面孔,良久,墨尘才深吸一口气,摆手道:“我墨某人能有你们这样的好兄弟相随,真是此生大幸。”

    说着,他向左右吩咐道:“小三思,去,去拿酒来,我要与诸位兄弟共饮一杯。”

    蒙冲院里有大三思,还有小三思,为思服、思存、思顺,由于三人分别侍奉于思齐、思伯、思远手下,所以,人称“小三思”。

    不多时,三人各抱着两坛好酒奔了过来,秋水二姝帮众人分了酒碗,墨尘抱起酒坛子,亲自在众人碗中满满注了一碗酒,“来,大家端起酒碗来,”所有人在他的招呼下,一起端起了酒碗。

    “各位,眼下世道昏昏,人心不古,祁七爷仁心仁术,素来以人命千金为念,救人无数,而今却有人因为一份徒有虚名的赏格要加害于他;吴门九爷义气千秋,一生豪侠,这次他为了守护七爷却不幸为奸贼所害而重伤在身。眼下柳门三爷正与那邓公子出生入死,无暇分身。七爷能仰仗的就只有我们墨家了,大家说,我们能不能像某些无情无义之辈那样,眼见兄弟遭难而坐视不理?!”

    墨尘此言暗指师乐家,所有人平常都不齿那师承徵的所作所为,所以无一人为他辩护,也无一人愿与之为伍,所以,墨尘高呼毕,所有人就异口同声地高呼了起来:“保护祁爷,死守五门!保护祁爷,死守五门!”众口一声,势如狂澜,在暗流涌动的神灵湖湖面上惊起了千尺飞浪。

    接着,墨尘又道:“各位,虽然我墨家向来主张兼爱非攻,但非攻不等于非战,更不等于坐以待毙。如今,别人已经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你们说,我们还要再忍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墨尘的话音未落,近前的狼跋就学着无衣一贯咬文嚼字的语气答道。

    而左近的无衣则学着狼跋一贯的口气粗声粗气道:“对,是可忍,孰不可忍!”说罢,两人还相对会心一笑。

    “好!”墨尘亢声大喝,转头拨开人群,踏上桌案,攘袂举盏道,“那我们现在就拿起酒杯来,痛痛快快喝一场,一会儿就和他们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决一死战!”一时间,群情耸动,慨然尽饮,莫不酣畅!饮讫掷盏,铿然尽碎,莫不痛快!

    一盏饮罢,墨尘又鼓舞众人道:“各位都是我墨某人的好兄弟,大战在即,我只想说一句,都给我好好活着!等今天结束了,我们一起好好过年。我墨尘在此许诺,只要这一战,我们一起齐心协力挺过去,那你们所有人在黄芽那小本本上的一切过错罪责,我都给你们一笔勾销了去,不管是多大的错多重的罪,全都不再追究。”

    众人听罢,欢呼雀跃,不住地齐声叫好,犹似黄芽那本记录所有人功与过(实则只记过)的小本本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记录已经被悉数抹去,所有人都不必再担心年底算总账时要面对黄芽那张可怖的阴阳脸。

    墨尘从桌案上跃下的时候,侯度伸手扶了一把,为这,墨尘又与他喝了一碗。

    落下酒碗来,墨尘忽然想到了一事,“哎呀,我差点忘了,侯堂主一向克己奉公,慎终如始,是从来不登黄芽的功过簿的,我这赏对你来说,不就变成无赏了吗?”墨尘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为自己的失算感到歉疚。

    侯度闻言,忙躬身道:“属下这次出来,两度失手,有负五爷期望。五爷不见怪,已是卑职大幸,岂敢再贪什么赏赐?”

    墨尘道:“诶,侯堂主太过自责了,这不是你的过错,是对方太过奸猾,你不小心堕入了对方的奸计之中,不能怪你。”

    “卑职……”侯度满面惭色,意欲再说些什么,但墨尘没让他再说下去。

    “什么都别说了。这些猴崽子的过错比你多得多,我尚且都原谅了,你这两次失利,我不会放在心上,你也别往心里去。等今晚过去,你们从前所犯下的任何错误,不管是在功过簿上的,还是不在功过簿上的,我一概都不再追究。明白了吗?所以,你以后也别再提了。”

    侯度小声地应了一声“喏”。

    随后,墨尘往船外望了一眼,不意一道酸风射眸,让他本能地眯了一下眼睛。他揉了揉眼睛,满目凄迷道:“起风了,我们这一叶小舟,也不知道能不能经受住这一夜的风浪?”

    “任凭风浪再大,五爷您皆可稳坐钓鱼台。”

    墨尘微微一笑,转头来拍了拍侯度的肩膀,以深沉而关切的口吻轻声说道:“有你掌舵,我很放心。不过,你身上伤未痊愈,别太操劳了,有事你可以交托给玉蕊,她的能力,不让须眉,完全可以独当一面。”

    侯度目光低垂,俯身下来,轻声回了个“是”。但直至墨尘走远,他也没有直起身来,因为适才当墨尘向船外瞥视的时候,他发现了角落里玉蕊的目光正死死地盯着他们俩,他不愿在这个时候与她目光相接,更不愿被她看出自己眼神里的某种不愿与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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