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失去的东西还能追回吗（三）
“父亲，你在看什么？”金铭问。
金旁回过神来，看向身旁，温和地笑笑。
“我只是想，我亏欠你太多了。”
“以后我得加倍努力，好好补回来才行啊。”
“嗯。”金铭微眯双眼，笑道。
金旁抚摸着金铭的头。
忽然有一股阴冷的气息吹拂在他的后脖颈。
金旁死都认得这个声音，低沉而蛊惑，像是一只响尾蛇吞吐着的信子，来自一面漆黑的蒙面花布背后。
仿佛一具枯朽的树干，坠落进深渊，传出碎裂的回响。
“你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两只带着黑色手套的手忽然从背后伸出，死死捂住金旁和金铭的嘴！
推车的老人停住了。
他向身后望去。
无人的长椅面前空空荡荡。
公园里没有什么人影。
显得非常安静。
只有一个金色卷发的女孩，从不再摇晃的秋千上跳了下来，柔软的麂皮短靴踩在雪地上，一个人走了过来。
“冰激凌？”
女孩经过推车时，老人在推车后问道。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女孩摆手拒绝道，甚至没有扭头望向老人。
“送给童年的礼物，何时都不晚。”
老人低声说。
女孩在推车的面前站住了。
她像是在沉吟这句话。
她回过身时，一支粉红色的甜筒竖在她的面前，像是早就知道，她会回头。
安托愣愣地接过这只甜筒，抬起头时，却发现老人已经推着推车和她擦肩而过。
她追寻向老人的背影望去，却只望见推车远去，推车的老人戴着一顶粉色而滑稽的鸭舌帽。
她将视线收回，望向手中的甜筒。
晚风渐凉，暮色四合，她站在无人的公园中，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区区污染者的食物。”
她举起甜筒舔了一口。
忽然睁大了双眼。
她几步走到最近的垃圾桶跟前，将甜筒丢了进去，在垃圾桶里传出坠落的声音。
她狠狠地将舌尖的甜味也呸进去。
“果然是狡猾的污染者。”安托将手套用力擦过唇角。
“区区甜味剂和冷牛奶，居然也妄图给人甜蜜的感觉……这种行为，爱之戒律可不会饶恕。”
安托连退了几步，仿佛垃圾桶中躺着的不是一个可口的甜筒，而是一个倒计时的炸弹。
“在这种场合下，就不要提什么爱之戒律了吧。”一个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安托浑身激灵了一下，一下子转过身。
她被自顾自离开的老人，莫名其妙的甜筒完全打乱了阵脚，竟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
站在她面前的，是两个男人，一个身材高大，穿着件单薄的t恤衫，紧身布料下勾勒出肌肉的隆起。另一个身材瘦弱，戴着幅眼镜，肩上披着一件宽大的黑色皮革外套，将他的身子严严实实地罩了起来。
“这里是耶律城，不在戒律管制下，你不用再害怕了，小妹妹。”戴眼镜的男人温柔地说。
什么？这人为什么会有这种可笑的想法，戒律是被尊敬和爱戴的存在，只有低贱的污染者才会害怕戒律。更可笑的是，难道他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正是代表戒律本身的骑士吗！
安托心中冷笑两声，却没有表现出什么。毕竟她潜入地下城，并不想暴露身份。
“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温柔的那个男人问，“公园里已经没有人了。”
安托不是很想回答，但她想要摆脱这两个污染之民就必须尽快结束对话。
“它没有人的时候，更美丽。”安托偏过头去，将视线错开。
“公园吗？”
“雪。”
“你很喜欢雪啊。”
“我只不过是想在它彻底消失前，再看一眼罢了。”安托的嘴角讳莫如深地扬起一点弧度。
“你的装束看起来像远日带的人，是天王星附近过来的吗？”
“我的故乡是地球，我是斯拉夫人。”安托微微抬起下颌，谈起故乡是，她的语气中自然带上一丝高傲。
“斯拉夫的雪，很美丽，”那个凶悍的男人忽然开口，语气中竟然带着些追忆似的和缓，“在我短暂的童年中，我记得母亲很喜欢在贝加尔湖边带我看白茫茫的大雪落满湖面……在我被查出4级污染之前。”
“我没听你说起过家里的事。”温柔的男人忽然转头望去。
“我以后慢慢讲给你听。”凶悍的男人居然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
“对了，我们要回地球了。”温柔的男人忽然对她说。
安托想要偷溜的脚步猛地一顿。
“是，是吗。”
“嗯，明天一早就动身，多亏了我的养父，我在地球也有一套拥有居住权的小房子，虽然现在已经是房东的了，但他很欢迎我回去。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离开这里是个明智的决定。地球是个好地方。”安托说。
感恩戴德吧，你这样的污染之民也能获得地球的居住权。这都是戒律的恩赐。安托心想。
“在你离开的时候，地球怎么样了？”温柔的男人问。
安托语塞。
“啊……不好意思，因为你是生面孔，我以为你是最近才流亡到这里来，说起来，你是什么时候离开地球的？”
安托依然语迟，右手不安地抓住了左手小臂，偏过头去，回避了视线。
“你该不会，从来没有去过地球吧？”
当安托注意到的时候，她已经咬着下唇，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我是为了工作！为了戒律！一切都为了戒律！”她咬着牙低声道。
“原来是这样，”温柔的男人叹息，“都怪该死的戒律。”
她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安托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一箭射死两人的冲动。
但是她下意识地察觉到右边耳垂的空空荡荡。
宝石已经消耗殆尽了。
仅剩下左边的一颗宝石，她不能再因为冲动而无意义的消耗。
只不过是两个卑贱的污染之民罢了。
她在心里这样劝说自己。
“我看到你将甜筒扔掉，也是为了戒律吧。”温柔的男人问。
“当然。”安托扬起下颌。
“我听说爱之戒律要求忠贞，不经过允许，任何人不得享受来自任何其他人，事物，甚至是自己带来的甜蜜的感觉。”
“这是必须的，每个人都必须忠贞。在戒律的恩赐下，人类之爱脱离了原始的生物性冲动，而真正成为高尚的社会性行为。一切忠于戒律。”
“你其实从来没有尝过甜味的东西。”
“从来没有，一次都没。”
“那为什么现在不试试呢，这里没有戒律。你也许会喜欢上它。”
“这是荒谬。爱之戒律足以维系人对甜蜜的需要。超出戒律的甜蜜是犯罪。”
“哈哈哈，你的话实在太有意思了。”
温柔的男人笑得合不拢嘴。
“你说得没错。是在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