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君礼出鞘
路西法站在地上,面前有一座大山,他看向山顶。
有一把荆棘织成的椅子。
他迈着步子,从一条小路上山。
脚下的台阶是白色的,一级一级,曲折蜿蜒。
爬到半山腰,景色变为白色,这里是一座荒山,每一块石头都是头骨的形状,堆砌成山峰,脚下的台阶变成脊骨,是一条巨兽的脊骨。
他来到了山顶。
椅子近在眼前,远比在下面看到的时候更大。
像一个王座。
王座上钉着一具尸体。
被一柄金色的剑贯穿胸膛。
他拨开尸体金色的卷发,看到那具尸体就是自己。
“我回来了。”他喃喃道。
伸手握住了那柄贯穿胸膛之剑。
肩膀一抬,向后一转,剑光带着血花,照耀在这个苍白的荆棘王座上。
旧的尸体烟消云散。
一具鲜活的生命在这个王座上落座。
路西法将双手放在王座的两旁,从顶峰向下望去。
原来白骨之山下,尽是乌黑腐烂的泥沼。
僵尸在泥沼中翻滚,争吵,吞噬。
他觉得厌了。
于是他将剑凌空挥下。
累累白石如飞蝗般冲出去,像一个一个墓碑,轰然落在每一个泥沼生命的脊背上,将它们死死压入深邃的污泥中。
黎落忽然双臂一沉,镰刀坠落在地上,向前踉跄了一步。
金旁和胖瘦二人只觉得背上沉重不堪,脊柱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生命的本能让他们尽可能的趴低身子,仿佛躲避一块烧红的不断逼近的红炭。
只有趴到最低的时候,那可怕的重压才忽然消失,而此时他们已经全身伏在地上,整个侧脸贴到地面,抬头都困难。
君礼傲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见君当跪。
周围的所有物体都在晃动,灯光一闪一灭,书柜发出吱呀的濒临破碎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崩塌,一切都处于水深火热中。
是凡并没有感受到那种压迫,黎落的镰刀一脱手,她就逃了开来,闪到了一旁。
路西法望着是凡欣慰地露出微笑,但眉宇间却展不开,像是悲伤。
他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他说的似乎是,好久不见。
他好像变了一个人,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他好像想起来很多事,他想和是凡好好聊聊,但是他却没有这个机会。
一道黑镰出现在眼前,漆黑的刀刃在眼中像一艘巨轮,分开了海天。
冰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准备好最后一次忏悔了吗。”
金黑色光芒忽然炸开,路西法挥剑和镰刃交击在一起,将镰刃挑起,拨到一边,紧接着一个转身,剑光扫过面前的黑色。
却只是击散了一团烟雾。
“为什么你不跪!”路西法猛地转身回来,正看到黎落将镰刀背在身后,落在地上。
“如果巨石落在背上,无处可逃,那就将它打碎,你傲慢,我比你更傲慢。”
黎落像一道索命的鬼影,看不清她的步伐,只是忽然一瞬间到了眼前,黑镰藏在身后,但是镰刃分明高高扬起。
一道凌厉的斩击划出一道自下而上的月牙,浓郁的夜色化作死寂的粉尘,弥漫散处。
路西法连退三步,一道斜斜的伤痕撕开他的衣服,露出他的胸口,胸口上并无伤口,只有一道漆黑的痕。
刚才那一刀他根本来不及闪避,巨大的黑色刀刃穿身而过。
他的瞳孔涣散了一瞬间。
脸色在瞬间变得煞白。
周围的所有物体停止了摇摆,书柜的木板崩开一道道裂纹,此时也停止了吱呀,光亮恢复正常。
路西法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像是失去了一切生命力。
不再动弹。
垂着头。
他的脖颈正上方,一把漆黑的镰刃高高举起,刀刃像撕下来的夜的一角。
然后狠狠挥下。
铿锵一声。
两把镰刃相交在了一起。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黑色镰刀。
黎落看着拦在身前的人,看着她因为竭力支撑而发抖的手臂,咬紧的嘴唇,和淡金色的似要喷出火的双眼,不禁冷笑起来。
“你以为你能拦住我?”
是凡上前一步,双手向上用力一顶,将黎落的镰刀格开,然后逼进一步,手上变换着,镰刀在身前极快地舞出道道残影,突然一横,月光般的刀刃斩过前方,将黎落逼退到五步开外。
是凡将长镰一甩,背在身后,挡在路西法身前。
什么也说,但是她逼视着她的双眼,立在那,仿佛无声中传达了一个信息。
黎落呵了两声,目光一寸寸冷了下来,以同样的姿势,将镰刀藏在身后,绕着是凡缓缓踱步。
是凡和黎落对峙着,始终不让出身后路西法的半点影子。
黎落迈得很慢。
仿佛闲庭信步。
是凡的注意力一直高度集中着,却渐渐不支起来。
她一边警惕着黎落,一边放心不下。
路西法究竟在经历怎样的灵魂黑夜。
他是否早已经死在了黑夜中?
也许他正需要自己的帮助。
哪怕是一声呼唤。
一下摇晃。
一点注视?
在黎落迈定下一个步子之前,是凡微微侧过头,向身后瞥了一下。
根本还没来得及看清路西法的情况,余光中就见到一道黑影疾驰过来。
镰刀扬起的死尘味道已经从四面八方包裹而至。
黑刃斩向自己的头颅。
是凡知道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而她现在拼尽全力想要补救。她紧紧抓住刀柄,想要将镰刀扬起。
但是她出手至少需要半秒。
而黑刃已经触及到自己的皮肤。
在那短暂而漫长的时刻,她的肩膀肌肉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双眼几乎将眼眶瞪裂。
镰刀仅仅扬起了半寸。
黑刃已经割入皮肤,渗出血。
路西法到底还是拔出了剑。
自己终究还是要死在黎落的刃下。
在最后的一刻,她是否该后悔,抑或是不悔?
这个问题也许不会有答案了。
在零点零零一秒之内。
一道极细的银光忽然闪过黎落和是凡之间。
脖上的镰刃一瞬间烟消云散。
黎落用力一蹬地面,后退三步,然后伏下身子,躲在一尊雕像身后。
雷声迟迟传来。
那是一声枪响。
96层几乎所有的玻璃忽然破碎,迸溅一地。
那道银光闪过黎落和是凡之间,射穿混净土墙壁,留下一个深深的弹孔。
“狙击手!!!”胖子大喊,急忙四处逃窜。
但金旁用力一扯他的领带,让胖子和瘦子两人都挡在他身前,掩护他逃窜。
“他妈的!这可是96楼啊!这里都能被狙击!?还有没有王法!!”
紧跟在枪声之后,碎掉的窗口中,接二连三扔进来十多个投掷物,在地上乱滚,有一个还滚到了金旁的脚下,三人一下子被绊倒在地。
胖子在地上摔得眼冒金星,那个罐子慢悠悠滚到他面前,他认字不多,勉强辨认出几个字:烟、幕、弹
灰色的浓烟喷了胖子一脸。
十几个烟幕弹瞬间将整个屋子化成一座幽暗森林,伸手不见五指。
黎落听到不远处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是快速离去的脚步。
她抽出腰间配枪,抬手瞄准声音的方向。
向着烟幕之中连开了三枪。
声音还在远去。
视野受到的干扰太大了。
黎落从雕像边缘探出一缕目光。
抬手将枪口瞄准了不远处的水晶吊灯。因为在发光,烟雾中依然能看清。
只要黑下来,一切都好说了。
她瞄准了吊灯的吊绳,三点一线。
忽然间,烟雾中又传来物体落地的声音。
随后只听到一声闷响。
视野内洁白一片。
耳朵里耳鸣不止。
枪响了,但打偏了,在吊灯的金属吊环上擦出一道火花。
黎落揉了揉眼睛,如果目光能杀人,她此时可以一眼冻煞千万人。
她错过了唯一的机会。
之后就靠着雕像闭目养神起来。
她皱着眉,听着接二连三的闷响在身后响起。
胖子和瘦子鬼哭狼嚎。
“啊!我的眼睛!”
“啊!我的眼睛!”
……
烟雾在五分钟之后消散了。
闪光弹也终于停歇。
“好了,没有狙击手了,不用躲了。”
黎落从雕像后面走出,单手提着镰刀,环顾整个破败的大厅。
金旁和胖瘦保镖坐在一地碎玻璃里,在冰箱旁边抱成团发抖,大门旁的侍者在一地血迹中小心寻找立足之地,没有吩咐,她还不敢离开。
路西法不见了,是凡也无影无踪了。
将黑色的镰刀扔在地上,溅成一团烟雾。
黎落轻啐了一声,低声道:“与名……这次算你有种。”
饕餮没有被带走,她从地上捡起来那把黑刀,一打起来所有人就都忘记了它的存在,就连拥有着它的主人,是凡也没来得及在逃走的时候带着它一起。
走廊里响起一路轻蹄般的脚步声,一个少年身影出现在大门口,气喘吁吁。
“精锐部死三伤七,没能留下军团的人,我赶到的时候敌人已经全部撤离了。”
画楼喘着气,望着一地破败,黎落沉默地立在大厅中央,突然感觉到气压的低沉。
“对不起……”画楼咽了口唾液,小声认错,“要是我能早一点检查电闸。”
“这不怪你。我没能留下路西法,是今晚最大的失误。” 黎落将手中的饕餮随手抛给画楼。
“路西……?”画楼听到这个名字,耳朵都竖了起来。
他怀里抱着刀鞘,声音小到了微不可闻。
“你遭遇了执剑者之长!”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刚刚苏醒,只不过是个沙袋,他如今的实力,还打不开真正的魔剑傲慢。”
“真正的傲慢!?刚才那一剑简直傲慢透顶!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可怕的污染场!”金旁很没有风度地大喊起来,他捶着自己的腰,仿佛刚才那匪夷所思的压迫感还在摧残着身体。
“老板,这里已经不太平了,要不我们……”胖子在旁边小声说。
“没想到那些人居然真的还活着……”金旁恨得牙痒痒。
黎落瞥了他一眼。
她抬起双手,抚了下空荡荡的小指。
“追杀路西法是我的事。你只管做好你该做的。”
金旁和胖瘦二人皆是一愣。
“追杀……傲慢与审判之主?”
黎落没有理他们。
踏过一地狼藉,来到破碎的落地窗前。
透过破洞,临着96层楼的高寒,望向远处无星的夜空,夜风习习吹过身边。
她的目光中映着月光,仰头望着天空,在冰冷的夜色中落下一声轻笑。